“啪！”
丁敬将一纸政令草案甩在案上，颇有些恼怒。
“裴秀！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丁大人的话老夫不明白。”
“你少给我装糊涂！这宵禁法令不是你让人更改的？大理寺和都察院送到老夫案上的。”丁敬盯着他道。
裴秀这才放下手中的茶盏，不紧不慢道：“我不过是顺从陛下的意思罢了。”
“陛下的意思？陛下卧居宫中，这分明是你假借圣意！”
“丁大人消消气，不若你问问郭大人？”裴秀笑着，不怀好意的指了指郭不周。
丁敬抬眸看去，郭不周一脸无语的点点头。
“那日陛下问了齐佑麟的名字，便是有意采纳他信中建议，否则又怎会过问这许多？”
丁敬微微皱眉，又道：“就算如此，更改法令也该由我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一同商议，跟你吏部有何关系？”
裴秀正色道：“法令任由三司修订，可陛下本意乃是整顿吏治，如何不由我吏部牵头？”
丁敬沉默了，这一点他方才也想到了，只是想呛呛裴秀。
他一挥袖子，迈步离去。
郭不周也站起身来，冷道：“裴大人独断朝事，颇有三分阁相威仪。”
方才甩在裴秀案上的一纸政令草案中，还提到了要免试齐佑麟之事。
科举免试早有先例，民间称之为保送。
多见于皇帝施恩臣子后辈，像这种为朝廷做出贡献而被免试的则是少之又少。
一来是自天正五年始，朝廷不主张读书人议论朝政，二来也是没人敢如此，你怎么确信你要比满朝衮衮诸公优秀呢？
若是胡乱谏言，怕被问罪。
郭不周不满的点在就算要免试，也该是礼部的事。
“郭大人莫要讽刺老夫，其实你心知陛下早有整顿吏治，改革朝风的想法了，这信不过是一个引子，何如再做个顺水人情？”
裴秀看着他笑道：“再者说，老夫这不是在请示郭大人嘛？”
郭不周冷哼一声，陛下赞扬了齐佑麟，你裴秀却借我礼部的手给自己锦上添花，老不要脸的！
可他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因为开阁之事，君臣吵得不可开交。
陛下或许已经对自己等人生出不满之意，得缓和缓和关系才好。
君臣之间，犹如拔河，你来我往才好。
若是一家独大，便是祸端之始！
看着郭不周离去的背影，裴秀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
锦鲤县。
齐府前厅。
齐佑麟低眉顺眼的站在旁边伺候着，主位上坐着一个鬓角斑白的老者，看上去给人一种极富威严的感觉。
“周老，麟儿这些日子都在家读书，劳烦您费心了。”齐夫人陪笑着，暗地里还瞪了齐致远一眼。
若不是因为你们两父子干的好事，用得着老娘在这里低三下四嘛？
周老是江都府舟海文院的老先生，享誉府内，教出来不少优秀的门生。
如今亲自登门拜访，还是因为齐佑麟的事情，由不得她不小心对待。
周老摆了摆手，开门见山的问道：“听说佑麟拜在了锦鲤县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门下？”
齐夫人不知该如何回答，露出踌躇之色。
虽然苏铭在锦鲤县威望很高，可跟他相比，的确算得上是名不见经传。
齐夫人瞪了齐佑麟一眼，示意他自己告诉先生。
“额……周先生，的确如此。”齐佑麟尴尬的点头，似乎很惧怕他。
“哼！”周老冷哼一声，很不满意。
他浸淫文道数十载，几次三番的向齐佑麟抛出橄榄枝，却被拒绝。
然而他却拜在了一个黄口小儿门下，这不是变相的侮辱自己嘛？
“那苏铭小儿有什么过人之处？老夫倒想见识见识，不知可否？”
他的话中透露着坚定之意。
齐夫人暗暗掐了身旁的齐致远一把，齐致远吃痛，这才忙道：“周……周老，这恐怕有些不妥吧？”
“嗯？师道切磋，素来是文坛盛事，有何不妥？佑麟，你去将那位叫来，老夫掌掌眼！”周老不容拒绝道。
齐夫人一拍额头，这叫什么事儿啊？
心里想着，手里的力气又大了三分，拧着齐致远腰间的横肉，疼的他呲牙咧嘴的不敢发出声音。
无奈之下，只得让人前去请苏铭前来了。
让齐佑麟陪着周老，齐夫人两人退至屏风后，齐夫人伸手揪住齐致远耳朵。
“老娘就知道早晚得出事！好端端的周老先生不拜，非要拜那个苏铭为师，这下好了，将人得罪了！”
“还相信你的眼力，说什么苏铭非是池中之物？如今呢？”
“前段时间还撺掇着麟儿给朝廷上书，一个先生不好好引导学生走上正途，却偏搞什么歪门邪道！”
“老娘告诉你！赶紧想办法让麟儿退师，老老实实跟着周老先生回舟海文院研读，争取在春闱中高中！”
“还有你！以后再敢瞒着老娘助纣为虐，我被官差逼供，你被仵作验尸！听清楚了嘛？”
“……”
一连串劈头盖脸的训斥，险些将齐致远淹没，最后这一句更是吓得他魂不附体。
“夫人小声些……”
两人的话尽数落入周老耳中，他不禁暗暗感慨，伸手捋了捋胡须。
河东曲氏，名不虚传啊。
这苏铭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兴许是什么欺世盗名之辈，只怕是在耽误齐佑麟的前程。
反观自己，舟海文院的首席，实属爱才心切，能害了他嘛？
自己这是在挽救他！
见一旁的齐佑麟探头探脑的样子，他不禁吹胡子瞪眼道：“端正些，文院教的礼仪都忘了吗？”
齐佑麟顿时坐好，连连赔笑，别扭极了。
唉！他心里叹了口气。
倒不是觉得遵循礼教不好，只是周老先生未免太过严苛，在自己家里还不能自在些嘛？
还是恩师好啊！
跟自己相处之时，虽是良师，犹如益友，让人感觉如沐春风，不由自主的就想学习，拦都拦不住，也不知为何。
齐佑麟心里暗暗叫苦不迭，想着若是周先生强逼着自己退师，自己该怎么办？
背弃师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