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林见副总指挥眯着眼睛，一副入戏太深的模样，便很识趣地闭嘴噤声，没有打扰他，任由他表演发挥。
“如果只是简单的聊两句，那没什么问题，不管是真心也好，假意也罢，总要表现出一副热心肠的样子，这样才符合我的身份，以及别人对我的印象，哪怕你提出的问题在我看来很可笑，但我也会耐心回答，甚至会觉得你很可怜，小小年纪，脑子不好。”
副总指挥仍旧自顾自地说道。
乔林的脸有点发烫，恐怕自己当时在林合一的眼中，就是智障吧。
“可你总是说个没完，还都是那些狗屁倒灶的问题，我就算是脾气再好，也会觉得不耐烦，不想再搭理你，甚至会开口训斥你，把你赶走。”
副总指挥的脸上隐约有了怒容。
他把自己代入到角色当中，设想自己就是林合一，遇到了乔林这种死缠烂打，还尽提一些低智商问题的人，会是什么感受。
答案是很客观的，除非个人修养达到了一定程度，否则没人能忍受的了。
可军人又不是专注于修心养性的得道高僧，没有点脾气怎么上战场？
扪心自问，副总指挥觉得自己肯定是受不了的，就算不把乔林赶走，也绝对不会再搭理他。
可林合一受得了。
自始至终，乔林缠着他说了不少的话，而且全都是废话。
林合一虽然也表现出了不耐烦的情绪，可态度整体上是非常客气的。
这，是一个正常人应该有的表现吗？
副总指挥缓缓睁开眼睛，好像突然理解乔林所说的心虚是什么意思了。
“可是他没有训斥我，没有赶我走，甚至也没有不理我，他为什么会这么客气？他是总部保卫处的人，而我只是一个刚入伍的新兵，首长就算再关心战士，也不至于客气到这个程度吧？”
乔林见副总指挥已经说完了，接过他的话茬说道。
是啊，林合一太客气了，他没有道理对乔林这么客气的，如果不是心里有鬼，他怎么会这样呢。
副总指挥心头一震，想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
乔林看似东扯西扯，问一些毫不相干的问题，实际上是在逼林合一发火。
可林合一没有。
“他不敢发火，因为他心虚，他担心自己一冲动，就会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所以他只能忍着，那个时候我就确定，他一定有问题。”
乔林给这次的试探做出了总结。
“窥一斑而知全豹，细节决定成败，你观察的很细致，这一点我不如你。”
副总指挥很是唏嘘地感叹道。
“可惜也没能改变什么，我发现他有问题，可我没有证据，除了干着急，什么也做不了，唉！”
乔林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发现林合一的异常，的确是他的过人之处，可最终也没能改变什么，这让他感觉到挫败。
“刚才还在劝我，怎么你也开始了？敌人已经做好了准备，这不是你能改变的。”
见乔林有些自责，副总指挥出言安慰。
事实也的确如此，莫不说乔林没有掌握林合一的证据，就算是有证据，他又能怎么样呢？
根据遇袭的时间来判断，在林合一出现的时候，小鬼子已经埋伏好了，根本就没有办法避免。
前有伏兵，后方的阳曲也一定会派兵拦截，总不能不回总部，一直在忻县呆着。
而且乔林也并不是什么都没做，要不是他提前发现了林合一的异常，以各种理由跟着队伍，到时候进入小鬼子伏击圈的，就只有总部工作组和警卫连了。
凭警卫连的战力，别说冲到后边同井边冥夜决战，恐怕连第一轮的炮击都挺不过去。
“乔教官，我保证，骑兵连战至最后一人也不退！”
病房里突然有人吼了一句，乔林和副总指挥扭头看去，却是睡梦中的王大锤在说梦话。
“都是好同志啊！”
沉默良久，副总指挥再次感叹道。
梦话嘛，不足当真。
但骑兵连战士的梦华，他相信，因为他亲眼看到骑兵连的战士就是这样做的。
“你早点休息吧，好好养伤！”
时间不早了，副总指挥起身叮嘱了乔林一番后返回了总部。
“首长，林林林合一的审讯已经结束，他都交代了。”
刚回到总部，就有警卫员前来汇报。
显然，总部的人对于直呼林合一的名字还有些不适应，警卫员支吾了好一阵才叫出来。
毕竟以前都是称他首长或者林干事的。
“交代的到挺痛快，去见见他。”
副总指挥冷哼一声，背着手朝审讯室走去。
此时已是深夜，总部大院内的房间基本上都熄灯了，除了站岗警戒的战士外，空荡荡的很安静。
一间破旧狭小的窑洞内露出昏暗的灯光，这里就是审讯室了。
副总指挥推开门走进去，屋内两个保卫处的干事立刻起身敬礼。
副总指挥回敬一礼，走到桌后坐下。
“首长，这是审讯笔录。”
一个保卫干事将一沓厚厚的纸挪到副总指挥面前。
副总指挥拿起来翻看了几页，随机抬起头来看着对面被绑在椅子上的林合一。
林合一满身的污渍，都是从战场撤出时沾上的，此刻耷拉着脑袋，坐在那一言不发。
腿上被乔林击中的枪伤已经简单包扎过了，还有淡淡的血迹渗出。
他这样的叛徒，是没有资格去医院接受治疗的，只要在处理结果出来之前，保证他不死就行。
“你们先出去吧，我有几句话问他。”
副总指挥把审讯笔录放在桌上，盯着林合一淡淡地说道。
两个保卫干事闻言向外走去，林合一被捆得很结实，不会对副总指挥构成威胁。
“林干事，抬起头来，让我看看你。”
等到屋内就剩下他们两人的时候，副总指挥开口说道。
林合一缓缓抬起头，头发凌乱，面容疲惫，只不过短短一天的时间，他看上去就像是苍老了十岁。
尽管头已经抬起来了，但他的眼神还瞟着地面，他不敢和曾经的首长对视。
“我记得咱俩第一次见面，是六年前，当时在闽赣根据地，你是宣传部的干事。”
副总指挥盯着林合一的脸看了一会，忽然说道。
林合一浑身一震，瞟着地面的眼睛提了起来，看了副总指挥一眼，又赶快放了下去。
他没想到副总指挥竟然还记得六年前的事。
当时的他，怀着从军报国的心参了军，一心想要凭借一腔热血改变当时的社会。
因为读过高中，有点文化，被安排在宣传部当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