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十美如同丧家之犬般回到67号院子的时候，在离这里五里多远路的一个院子里，王青山正安排人手对刚集中过来的中统特工进行筛选。
五分钟前，一份电报加急飞往了重庆。
等在电台前的徐恩曾一看，依旧只有一个字：“已！”
加上前面发过来的那个“然”字，刚好是“已然”二字，说明电文上的名单已经全部控制起来了。
从往上海发报到现在，才不过三十五分钟时间，不愧是王和尚！
他马上对机要秘书说道：“回电，一个字：审，加三个惊叹号！”
连对中统特工的审查特权，都交给了一个军统的行动小组组长，可见，对于眼前之事，徐恩曾是有多着急了。
陈姓部长连夜批转过来的电文，可是带着三个惊叹号的，他不想让自己的名字后面，也加上三个惊叹号的点缀。
特事特办，如果此事会引起二处不满的话，到时他会请部长协调，说不定，王青山就真到他中统的阵营里来了。
一箭双雕。
而对于王青山来说，事已至此，集中到他这边来的十七个人，想不审查都不行了。
他知道，不可能十七个人都已经投靠日本人，应该只有少数几个，甚至或许只有一个。当然，也可能是一个都没有。
是叛徒的，要立即清除掉。
同样，不是叛徒的，要马上释放掉。
在此时的上海，一下子五六十号人集中在一个地方，等同于自杀。
此事易速决！
王青山明白这个道理。
他把王灵叫了过来，吩咐道：“王灵，你拟个计划，将那十七个人分组进行审查，记住，一定要安排巧妙，稳住人心，防止出现哗变。”
王灵什么都没说，直接就拿出一张纸。
上面，就是分组审查安排计划，主审人，受审人，一目了然。
“高！”
王青山竖起了大拇指。
如果没有王灵，他根本做不到如此短的时间内，就将六个联络点的人全部控制住，也没办法如此快就拿出审查方案。
不愧为资深特工！
更让佩服的是，在这张纸上，最醒目的地方，写着一个名字。
李士群！
看到这个名字，王青山：“------”
“总教，你是不是想问，我怎么知道集中起来的这些人，都与这个李士群存在交集的？”
王青山点了点头。
“很简单，以前我是中统那边的。或者，换个说法，就是很多年前，我就认识李士群。”王灵淡声道，“只不过，他可能不认识我罢了。”
“那你----”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会到军统这边了？这事，----说来话长，以后找机会再向总教汇报。现在，应该马上对这些集中过来的人进行审查，重点是这几个人。”
这时候，王青山似乎明白了，为什么王灵这样的人才没在军统总部受到重用。
这几年，国民政府旗下的特工系统，经历过几次分分合合，所以，有一些人在不同派系中交叉过，十分正常。
但是，身上有中统印记的人，在军统是不会得到重用的。
这不是什么秘密。
王灵说着，就在李向应、王蔷薇、章全武、章全文、陈写意等七个人的名字上面画了红圈。
而这几个名字，正是列于那封电报名单前列的。
名字在前面的，就是要重点审查的人员？
这会不会是一种巧合呢？
或许看出王青山的疑问，王灵又在这些红圈里的人与李士群圈到一起，并在大红圈里写上“1931”四个数字。
“1931，什么意思？”
要是一个老特工，看到这四个数字，自然一下子就能明白是什么意思，但是，王青山是刚加入军统一年多的“新人”，对于当年发生的事情，完全不知情。
“1931年，曾经发生过一起事件，顾顺章，想必总教应该知道的----这几个人，都是那个时间段被捕的地下党人。”
这一下，王青山才算是彻底明白了。
顾顺章事件，他是知道的，因为青训班教材里有。
虽说是青训基地的一把手，但是，他一向自认为是新人特工，所以，一直保持向基地全体学习的态度，那些青训班的教材，他比学员还学习得认真。
“有点意思了。”王青山抚着光脑袋，脸色阴了起来，“走，我们一起会会这几个人。”
“好的，我们先从这个人开始。”王灵点了点李向应这个名字，“此人外号‘管家’，具体管的是谁的家，估计一会我们就知道了。”
说着，王灵就在前面领路，向院子东面的一间屋子走过去。
这个院子共有六间房间，全部腾出来当审查室用了。
站在窗户外，王青山看到房间里端坐着一个看起来至少有五十多岁了的男人。这人头发乌黑，梳得油光发亮的，身上穿着件灰黑绸布长衫，猛的一眼看，像是个乡村地主的模样，又像是哪个放贷钱庄的老板。
“李向应，甘肃甘谷人，1881年出生，1929年加入地下党，1931年4月被捕，被捕当日，他就签了自首书----”
“当天就当叛徒了？”
“嗯，当时此人在地下党负责后勤补给，所以，他的变节，令地下党损失不小。”
“那他现在呢？”
“经营着一家杂货铺，实质上，还是负责中统上海站的后勤补给渠道。”
王青山：“------”
王灵知道王青山为什么感到无语，就补充道：“此人早年加入了青帮，属于水运帮派的，在江南地区交通运输线上颇有些人脉，所以，适合做交通运输渠道。”
王青山摇了摇头：“真是不受伤不知道痛，这种人，是有前科的，应该属于永不录用类型的那种。”
王灵淡声道：“这个道理，自然大家都知道，但此人擅长公关交际，深得当时中统上海站站长的信任----”
“什么公关交际，不就是会送礼拍马屁嘛。”
王青山无奈的笑了笑，推开门走了进去，王灵则留在门外，没有跟着进去。
就在王灵在门口出现的刹那，屋里的李向应看到她的身影，脸色当即大变，紧接着，他冲着走进门来的王青山就跪了下去。
王青山：“------”
老子还没开口呢，这人怎么就下跪了？
“首长，我背叛组织，我有罪！----我罪该万死----”
这一下，王青山更是傻眼了。
不过，他还是十分镇定，冷声喝道：“既然你已经知罪，那就老实交待吧，你是什么时候投靠日本人的？”
跪在地上的李向应：“------”
半晌之后，他似乎有些回过味来了，“首长，哦，不，长官----我投靠日本人？”
王青山：“要这么说，除了投靠日本人，你还有其他背叛组织的罪行？”
“----难道，你不是----”李向应虽然没有起身，却抬起了头，“请问，你是？----”
“我是谁，想必你心里有数，对吧。事实上，这并不重要的，重要的是，你要把自己所有罪行，向组织上交待清楚。”
王青山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尤其是他一见到自己，就称呼“首长”，这个，像是某组织里人的称呼吧。
这时，他想起来，此人曾经背叛地下党，或许他以为自己是被地下党给抓到这里来的，因此，他干脆将计就计，“你要用实际行动，争取向组织立功赎罪。”
“是，是----我立功赎罪----”
李向应头又低了下去。
刚才，他向门口看了一眼，看到一张十分熟悉的脸，吓得魂都快没了。
那个人，像极了一个曾经被他叛变后出卖的地下党人。
确切的说，那是一对刚从苏联学习回来的夫妻，由他负责接头，并通过他负责的运输渠道送往苏区。
只是，从码头上出来不久，那夫妻俩就识破了李向应的骗局，丈夫为掩护妻子已经牺牲，那是他亲眼看到的。但妻子脱身后，就仿佛人间消失了一般，连在苏区的内线都没见到她的踪影。
这些年，李向应以为她早已经不在人世了，可是，刚才，她又出现了，就出现在门外。
因此，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自己是被地下党人带到这里来了。
然而，进门来的这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却张口就问他什么时候投靠日本人的，顿时，又让他产生了怀疑。
事情一波三折，这会，这男子说话的口气，却又像是地下党人了。
沉默了一会，李向应再次抬起头来：“我知道李十美在哪里，这算是将功赎罪吗？”
他知道，地下党的除奸队，找李士群已经很多年了，并一直没有放弃。
当然，他也知道，对他这样的叛徒的追究，地下党人，同样永不放弃！如果想摆脱被追杀的恶梦，惟一的途径，就是将功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