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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身份认同

    一拳本就难敌四手,况且还不知道那四拳在什么方位。

    王青山知道,这时候,如果自己全力一击出去,不能杀了李十美的话,必然要中对手的飞刀。

    在这种谁也看不见谁的情况下,飞刀的威力要远大于大刀,因为大刀只有一刀,飞刀却可以有无数把,一刀落空了,那就再来一把。

    这一刻,他心里明白,这次除掉半个文人半个武夫的绝佳机会,因为他低估了对手,现在已经错失了。

    “诶!”

    心中长叹一声之后,王青山做出了理智的选择,他撤回了攻向李十美的刀,而是改成以刀护身,身体快速移向窗户边的位置。

    接着,他拔出手枪,冲着李十美可能在的位置,连开数枪。

    在开枪的同时,王青山身子一起,整个人向窗外飞了出去----

    ------

    就在王青山飞出窗外的瞬间,西厢房那边,曹顺差一点又惊叫了出来。

    这一回,是他自己赶紧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倒不是因为王青山就这么从二楼半的空中如同落叶般飘下来惊吓着了他,而是因为他看到,就在王青山从窗口飞出来的同时,在院墙外面,突然出现了十几个黑衣人。

    “十三爷,你前面说的院外那些人,是不是就是这群人?”

    曹顺突然想起莫十三一见到自己时,就问过自己 ,“院外那些人,你认识吗?”

    莫十三没有回答,只是眉着拧成了一个“川”字。

    “小子,你说,这些人是刚才那刺客的同伙,还是帮你们的那个半个武夫的?”

    曹顺:“------”

    他一下子被噎着了,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

    倒不是问题有难,而是这个问题非常弱智。

    事情是明摆着的,如果这群黑衣人是刺客的同伙,那么,应该在刺客进入主楼房顶的那时出现,配合刺客向楼内发起进攻,而不是这个时候出现。

    既然这些人是在刺客飞掠出窗户时出现,就说明,这些人应该是帮着李十美的。

    其实,这都是废话了。

    因为曹顺一看到这群黑衣人身上的武器,和他们移动时的身形,就知道这是一群日本武士,而且是一群功夫不低的忍者。

    日本人,自然是帮着李十美的。

    然而,因为莫十三问的话里,夹着“你们的那个半个武夫”,这一句恶心着了曹顺。

    打心底里,他就不认可自己和李十美是一伙的,应该说是从来没有认可过,那谈何“你们的、我们的”?

    沦为与李十美相提并论,对他来说是十足的耻辱。

    然而,仔细一想,他现在的身份,不是汉奸,能是什么?

    内心一阵恻隐。

    不过,曹顺又想起沈颖曾经对他讲过的一个故事。

    “在潜伏者内心里,通常都存有‘身份认同’的心理问题。”

    她说,潜伏者最容易犯的一个错误,就是身份认同。

    身处敌营,周围的人全部是自己的敌人,因此,他们做的很多事包括很多观点,潜伏者是完全不认同的,甚至是极端厌恶与反感。因此,在日常生活中,尤其是在言语上,容易出现认知不平衡的问题,即,潜伏者内心会有自己和自己打架的反应,两个字:纠结。

    一旦出现这种情况,自己或许还没有什么,但周围的人却能明显感觉得到异常。

    因为存有这种身份不认可心理,说话做事都会与身边的人不同。

    当时沈颖打了个比方。

    她说:“要是哪天我被捕了,负责审问的人正好是你,那么,我问你,你下得去狠心给我上刑,而且是上那种极可能会要了我命的刑吗?”

    曹顺:“------”

    这还用问吗?他果断的摇了头。

    “那要是我即将被执行死刑,已然没有任何营救的可能,你偏偏就是执行死刑的人,你会怎么做?”

    这一下,曹顺直接脱口而出:“绝不!我绝不会让你被行刑!”

    沈颖跟着摇起头来:“你刚才的表现就是‘身份认同’的典型心理反应。正确的答案是,你该往死里给我用刑,就要往死里用;在确定没有营救可能的情况下,该行刑就行刑,只有这样,你才能确保自己不暴露。因为,这种时候,敌人把你逼到这种份上,往往是你被怀疑上了,但不能完全确认,以这个作为对你的考验,而你的犹豫将直接导致你暴露。”

    道理,其实很浅显。

    曹顺自然懂,但他还是闭上了眼睛,半天说不出话来,好像他真的在面临这样的问题般。

    沈颖开导道:“潜伏者的无情,恰恰是对革命同志的有情,因为我们共同的目标,都是将侵略者赶出中国去。你只有想办法保护好自己,潜伏得更深更隐蔽,才能获得更为重要的情报,为革命做出更大的贡献。因此,你一定要相信,即便是你面对像我这样的同志,也要狠得下心,因为我,还有你的其他战友,我们都会理解你。”

    “我曾经听一个老地下党说过,他曾经潜伏在敌人警察局监狱里。有一次,局安排他负责行刑,即枪杀一批革命者。在要举枪面对自己的同志时,他犹豫了,想找个借口推托。在被行刑的人中,有一个是他认识的同志,那人看出了他的内心矛盾。于是,那个人用十分肯定且坚毅的目光看着他,示意他明白自己此时的身份是行刑者,不要表现出不该有的表现。”

    “但是,那老地下党人还是没办法将枪口对准昔日的战友,更扣不下板机。这时候,那个人假装要一支烟,借着点火的时机,轻声的说了一句,‘兄弟,不好意思,我没完成的事业,只能拜托你了!’”

    “就这一句,让那老地下党瞬间清醒了过来。他为自己刚才的表现而感到羞愧,如果他因此而暴露,那怎么能让长眠于九泉之下的战友心安?于是,果断的举起了枪,并扣响了扳机。那个人倒下了,他的脸上带着祥和的微笑----”

    说到这里,沈颖语咽了。

    沉默了一会,她继续说道,“几年之后,那位老地下党员暴露了,还好,在同志的掩护下,他成功脱身到了苏区。然而,他正好赶上了‘肃反运动’,有人以他当年枪杀革命同志为由抓捕了他,致使他在苏区坐了整整半年多的牢,受尽了各种折磨。后来,经中央社会部领导出面具保,才让他走出了自己人的监狱。”

    “事后,有人问那位老地下党员后悔吗?他回答,当年,如果没有子夫交代我,他没能完成的事业,要我替他完成,我早就在暴露身份后和敌人拼命了,杀一个回本,杀两个赚两个----现在,我除了继续革命,继续替子夫走下去,没别的想法。你说,我有何后悔之说?”

    说着,沈颖脸上流出眼泪来。

    而曹顺也无语了。因为在沈颖讲的故事里,那一句“如果没有子夫交代我”,已经说明了一切。那个鼓励同志冲自己开枪的人,就是她的大哥沈子夫。

    那一刻,曹顺内心挣扎万分。

    一个声音在心底响起,“要我冲自己人开枪,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随即,又有一个声音响起,“你必须开枪,不开枪,你就要和被枪毙的人一同去死,组织上交待的任务,就无法完成----”

    那时的他就知道,自己也许迟早面临这样的问题。

    不过,他很快就找到了另一种心理调方式。

    “要是我换个位置呢。比如,我暴露了,要被执行药物注射死亡,给我行刑的人,恰好是潜伏在东亚医院里的护士沈颖呢?”

    曹顺脸上就露出了一丝苦笑来,“----那时,我肯定也是希望她能够勇敢的面对现实的,否则,还真会死不瞑目。”

    这时,曹顺对于地下工作者的苦有了一些切肤体会。

    很多时候,对于毅志坚强的人来说,心灵上的痛,远比肉体上的痛更难承受。

    刚才,自己让莫十三一句话就给噎着了,说明自己心里,“身份认同”障碍并没有清除掉。

    这可是个要命的毛病

    想到这里,曹顺就笑道:“十三爷,你以为我心安理得的躲在这里看戏,是不担心李主任的安全啊,我就实话实说了,我和院子外面的那群人一样,都是他安排在外围的接应。”

    莫十三:“------”

    这一下,轮到他被噎得一口气上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