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天好像格外的冷。
外面那排叫不上名字的树早在几个月前就被风刮光了叶子,市规划局竟也让它们就这样光秃秃的杵在那里,还好周围都是要使劲仰起脖子才能看到尽头的摩天大楼,不然还真看不出来这里就是堂堂鹏城寸土寸金的市中心。
此时此刻
周遭恨不得与天比高的写字楼正连成一片的播放着同一个告白视频,广场底下人群涌动,下来拿外卖拿咖啡的上班族们也都停了下来,自发而成的将今晚的主角围成了一个圈,随着女孩害羞点头,热心的吃瓜群众们也纷纷发出欢呼
奢侈总是跟随着淫乱,淫乱总是跟随着奢侈
与包厢里面的奢靡相比,外面的一切就显得萧条极了。
林拾撑着下巴收回投向窗外的目光,红的绿的灯光依旧轮番在他头顶上晃,他揉了揉眼,还是觉得刺眼的要紧。
他好像什么都不用做,光是顶着那样一张脸,但凡出现在娱乐性稍微强一点的场合就会让人觉得突兀。
人们都夸他长得好,好在干净又清白。事实上,他连说话在外人眼里都是轻声细语的,遇上着急的时候还会有点结巴,他的出现让包厢往日那些‘正常活动’都自动抹上了一层罪恶。
眼前这群豪掷千金的人他也只熟悉两个,而现在那两个人却完全没有要管他的意思。
他也知道自己不适合这种场合,好几个被叫来助兴的小模特想过来搭话,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那两个人一眼瞪了回去。
因此,林拾便只能一个人在包厢的小角落里一边暗暗画着圈圈诅咒一边放肆地喝着闷酒,他也不倒在杯上学着隔壁的人直接对着酒瓶往下灌…
真豪气冲天又桀骜不羁
然后就被呛出了眼泪!
他边咳边借着五颜六色的灯光看了眼瓶身,心道,“写得也不知道是哪个国家的语言,连个英文都没有。”
林拾那纸做的胃被酒这么呛了一下就生疼,便只好呆呆放下酒瓶靠在沙发上缓一缓,他半眯着眼盯着包厢里笑得千姿百态的同龄人,脑子却在这个时候不合时宜的浮现起某张生气的脸
像是身体给出的条件反射,他很快的就默默拧开了一瓶被人冷落在角落里的矿泉水。
果然…
“他的警告一点也没错,酒一点也不好喝,这里不但无聊还很吵”
林拾这样想着,泄恨似的瞪了一眼只管自己快活的吴科和张正,“朋友也不可靠。”
他有点后悔来这了。
隔壁沙发里一个叫不出名字的哥们正抱着着话筒嘶吼《死了都要爱》,歌声底下是一排正卖力跳着舞的小年轻,林拾觉得她们的腰都快要扭断了。
《死了都要爱》配脱衣舞
林拾竖着眼睛看了一会,觉得实在是欣赏不来
他摇了摇头刚转过脸,就见到离他最近的那对男女已经激烈的倒在了沙发上,震耳欲聋的噪音之下仔细一听竟都是擦枪走火的暧昧喘息,初入这种不正经的场所,林拾已经完全看呆了,十分不礼貌的对着重叠在一块的男女长大了嘴巴
这…这不会涉黄吧?
如果因为涉黄被抓去了警察局,他应该会气得把我的头给拧下来吧?
被抓了的话,学校会知道吗?
那导师要是知道了,这学期的奖学金还会有吗?
于是就在这干柴烈火,聚众擦炮的气氛下,唯有林拾单独坐在沙发的最边上,一边喝酒一边疯狂脑补,也不知怎么就联想到自己男票在这种氛围里左拥右抱的情景,他本就心情不好,想着想着心情就更郁闷了,酒跟水似的仰起头就哐哐哐的喝。
不知不觉一瓶洋酒下肚,林拾的脸已经烫得像被烧过一样,红得像颗熟透的水蜜桃。
坐在沙发上最中间的吴科见他这样,终于忍不住想要过去劝酒。
可他刚一起身就被左右两个软绵绵的模特缠得又坐了下来,他只好给对角的张正使了个眼色,奈何那人也比他好不了多少,只见他乖张的挑了挑眉之后就往身边的‘韩式半永久’亲了一大口。
得,这小子在他面前示威呢!
吴科十步笑百步的在心中暗骂了两句,见张正完全曲解了自己的意思,只好费力地推开了缠着自己的‘无骨妖精’向林拾走去。
“喂,小祖宗!”
他边喊边将林拾举在半空中的酒瓶扯了下来,满嘴都是烟酒味,“你可别喝了,你再喝下去,林宋凡非得把我们的皮扒下来不可。”
他说的林宋凡就是林拾的男朋友。
不是乱lun,也没有血缘关系,就像林宋凡当年介绍的那样,‘我俩相爱同性又同姓皆属意外!’
如果换成平时,林拾绝对会乖乖听话,点头说好还可能会说句‘不好意思啊,给你们添麻烦了’之类的客气话。
可现在…
只见他对吴科冷哼一声,稚嫩白皙的脸颊挂着一抹异常的红,还近墨者黑的学起了自己男票看人的模样
——首先,表情就要高冷不屑
然后,不说话往目标脸上盯上两秒
最后,再冷漠的移开目光
吴科看完他这一套动作,情不自禁的咽了咽口水,满脑子都浮现起‘天菜’这两个字,终于明白了自己发小老把他锁在家里的原因。
美人在骨不在皮,腹有诗书气自华!
林拾这妖孽从骨头到皮囊都美的惊心动魄。
他要是有那么一个极品的对象,别人多看一眼他大概都想要把他们的眼睛给挖出来。
吴科晃了晃自己肥嘟嘟的寸头大脑袋,他可能是变态了!
他这一个向来只喜欢前凸后翘的大直男活生生被一个男人盯得喉咙发痒。
变态的吴科正瞎琢磨着,极品的林拾就又从桌上拿起了一瓶酒,只是还没到嘴边就被不知何时走过来的张正给拽走了。
张正拿着酒瓶晃了晃,用他那副标准的北京话附和道,“就是啊,咱们带你出来玩是看你一个人在家那么久挺可怜的,可不是让你给我们收尸的。”
林拾已经喝得头晕眼花,不耐烦的抬起头看了看张正又看了看吴科,双手一摊靠在了沙发上,带着戏谑的语气反问:“你们就这么怕他啊?”
???
什么叫你们就这么怕他啊???
俩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时没反应过来。
平日里柔顺乖巧的小绵羊去哪了?平时不都是你最怕他吗?
林拾望着天花板上那颗灯球,见他们没说话又十分嘚瑟的哼了一声,“我可不怕他。”
他刚将这句话说完,脑子就像中蛊一样又浮现起某人那张皱着眉朝他生气的脸
“我那个”
林拾站了起来,拍了拍吴科的肩膀,示意他收一收挡路的猪蹄,“去下洗手间。”说完就踉踉跄跄逃离了现场。
现在是12月28号,他是24号出差的,出差6天,那么
林拾正垂下脑袋掰着手指头,一抬头就看到了镜子里自己那张通红的脸,然后大脑瞬间就卡壳了。
如果被他看到自己这样的话
他想都没想就打开水龙头往自己火热的脸上浇水,一心只想让脸上的红褪去一点,大冬天的也不知道要开热水,就直接将快结冰的水往稚嫩的脸上浇。
林拾咬牙切齿的浇了两下,望着镜子甩了甩脑袋,也不知道是想摇掉脸上的水珠还是想摇掉脑子里的酒精
“那么”
他继续掰着手指数着,“24第一天,25第二天,26第三天,27第四天,28第五天”
“那么”
他晃了晃那只弯曲了五根手指头的右手,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
“林宋凡最快也要明天才能到家!”
“呵呵呵”数完他便心安了,对着镜子傻笑,只是扬起的嘴角还没来得及放下,突然涌起来的胃酸就驱使他跑到马桶边上干呕,来回折腾了几次,喉咙便异常干痒,他再次打开水龙头,不管三七二十一捧起自来水就大口喝了起来,还顺带洗了个脸。
被酒精麻痹的人渐渐感觉不到冷水砸在脸上的钝痛,末了,还不忘对着镜子里那张白里透红挂满了水珠的脸自恋一把:“猛男落泪!帅!!!酷”
后面那堆肤浅的形容词还没来及说出口,一阵前所未有的恶心又从里到外涌了出来,他只好再次抱着马桶吐了起来
里面林拾吐得天昏地暗,外面却依旧活色生香,至少在林宋凡推开门的前一刻是。
包厢的门哐当一声就被人推开,VIP包厢很少有人中途打扰,这一闷响让吊着嗓子要上不上要下不下的高音也中途停了下来,众目睽睽之下,林宋凡便迈了进来。
他一身高定西装还规规矩矩的打着领带,一看就是从某个重要场合赶回来的。
“我去!”
两人头皮发麻的从心底骂了句,“不是这么倒霉吧?”
张正和吴科不约而同的甩开小模特站了起来,几个不知情的小模特还猫着身子想让他们坐下,吴科假咳几声,拿起旁边闲置的话筒,又心虚的瞟了眼林宋凡,说道:“那个…都都他妈停下。”
他这一嗓子,包厢算是彻底静了下来,喝得醉醺熏的人纷纷将目光投到林宋凡身上。
几个认识他的人也莫名站了起来,低着头不敢看他,明明都是同龄人,那几个刚刚还豪言壮志、气宇轩昂的年轻人却心虚让人联想起逃课去黑网吧上网被家长活捉的小初中生。
真是好大一反差!
林宋凡站在门口冷眼扫了一圈,最终将目光停在了吴科那张喝得油光满面的脸上,“林拾呢?”
他的声音不大语气是向来的冷,脸上也看不出任何不悦的端倪,但吴科和张正知道,他们这位发小要‘家暴’了!!!
所以,只能祝你平安了,学霸。
俩人自知理亏那还顾得上林拾,此刻正一脸讨好的冲着林宋凡憨笑,继而十分默契的往厕所一指,林宋凡便收回停留在他脸上的目光,迈着大长腿往厕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