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之中，程宝福早已被杨天和哄好，正没心没肺地玩着蹴球。
院中种有些花草，是程思思闲来无事侍弄的，现在家里的活基本用不着她出手，人却总也闲不住。
随便做点事，就当时舒心了。
苏南走进前厅，程思思似乎也哭够了，她鼻头泛红，睫毛还是湿的，见到苏南进来，别扭的转过头去。
苏南连忙走到了她身旁，将她的小脸捧起：“好了，之前和你说了，不必为了你娘和你哥说了什么伤心难过，这才过去多久，又哭了不是？”
程思思眨了眨眼：“我、对不起……”
她方才在屋内就听见了王兰的骂声，本想着出去帮苏南说两句，没成想才露头就被骂哭了。
苏南摇头：“与你无关，我已经将她送去了县衙，该怎么罚怎么罚，你也别把她的话放心上！你做的都是对的，知道吗？”
“嗯。”
程思思眼皮微垂，任谁被自己亲妈这样说，都会哭的吧？
苏南扫了一眼还在疯玩的程宝福，又想起刚才王兰说的话，不由得心里起了些疑窦。
亲生娘亲会对自己的女儿说这样恶毒的话吗？
之前他不是没有怀疑过程思思到底是不是亲生的，无他，她和王兰的相貌算不上相像。
但看程家康和程家实，确实又和程思思有几分神似，苏南才放下了这奇怪的想法。
今日被王兰这么一闹，苏南又开始怀疑起她和程思思有没有血缘关系这件事了。
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的人，现在只有还在程家的程林了！
苏南在程思思侧脸落下一个轻吻：“要不要将你爹接来照顾？”
但凡程林的身手还算利索，王兰都不会带上程宝福出门。
想来是已经到了没法儿下床的地步了。
程思思咬着唇轻声道：“若是夫君不介意的话……”
说到底她对程林还有点感情。
苏南颔首：“那我走一趟，家里有天和哥盯着，你若是累了便歇着，我去去就回！”
马车拿去送王兰了，苏南只能徒步走向程家村。
到了程家村，本以为会受到一些阻拦，没想到那些人见到苏南就和见到鬼一般，纷纷四散开去。
程林家门前散落了一地的野菜和竹筐，看来今日有人来将王小雨他们强行押走了。
苏南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阵窸窣的声音，却无人来开门。
苏南眉头微皱，轻轻一推，这房门就开了。
屋内黯淡无光，还带着淡淡的霉味。
苏南走进了门：“程叔在不在？”
里屋内传来了衰弱的声音：“是小南吗……咳咳……”
“是我。”
苏南进了里屋，就见早已瘦得皮包骨的程林满脸菜色地躺在床上。
他忍不住皱起了眉，自苏南来到这个世界，还是第一次见到程林此人。
在原身的记忆当中，程林分明该是一个健壮的中年男子，却不知道现在是得了什么病，将他折磨成了这个样子。
苏南站在床前，面上无悲无喜：“程叔，王姨被抓了。”
他甚至没有假惺惺地叫一句爹娘。
程林长叹一声：“唉！我早已劝过她了，只是没用！程宝福呢？他去哪儿了？”
“在我家玩呢，没事，别担心他。”
见程林的反应还算平静，苏南的语气也忍不住变得平和了些。
程林摇了摇头：“娶此恶妇真乃家门不幸！小南，我不怪你，只求你将程宝福收了去，好生照顾，行吗？”
程林算是活明白了，他这骨疽是好不了的！迟早要死！
全家逢此剧变，唯二能指望的人就是狱中的程家实和现在在苏南家的程宝福了！
现在王兰也被擒了，估计也是凶多吉少，程宝福若是跟在苏南那边，虽然不一定能好过，却也能活下来。
只要活下来，程家就还算有根！
他程林年纪大了，大不了一根绳索了结自己，程宝福不同，他还那么小，将来还有许多东西等他去体验！
苏南淡笑着：“可以，那你呢？”
见他答应下来，程林松了口气：“我这把烂骨头，死了便死了！不必管我！”
苏南摇头：“以王姨的罪名，按律你也需得流放千里。”
程林脸色微变，他现在下床都困难，还要流放千里？！
怕是到不了地方他就已经一命呜呼了！
苏南微微屈身：“不过……我也不是那狠心之人，我有一个疑问，不知程叔能否给我解答一番？”
程林眼皮微垂：“什么？”
“程思思……真是你亲生的？”
苏南的声音很轻，落在程林的耳朵里却犹如惊雷一般！
他的唇瓣微颤，脸色也稍白了一些：“你……你问的什么问题？自然是亲生的！”
苏南眼睛微眯：“可她……和你还有王姨都不太像，甚至可以说是相去甚远！”
程林紧闭着眼，呼吸急促，仿佛将死之人一般。
好半天他才睁开眼，直勾勾地盯着苏南：“接下来我跟你说的话，别跟外人说……”
“那是统乾十六年的冬天……家里没什么余粮了，却有两个正在长身体的孩子等着吃饭，我就想着，要不上后山上捡点野菜菌子，回来加加餐也好。”
统乾十六年，也就是十四年前。
统乾共延续了二十八年，再然后就是胜明年了，今年正是胜明二年。
“我上了山，转了许久，也没找到几根野菜，正准备回家的时候，忽然听见后方一处山坡上传来了小孩儿的哭声。”
程林抹了把脸，似乎想起了些恐怖的画面。
“我走了过去，那边似乎是发生了一场械斗，在场死了七八个人……只剩下一个看起来三四岁的小女娃，站在原地放声大哭。”
苏南眉头微皱，捡的？而且是在后山上捡的？
谁会没事大冬天跑上山？然后在山上搏命？
程林还在絮絮叨叨地说：“我见那女娃身上穿着不菲，想着后面兴许会有人来将她找回，到时候再要一笔赏钱，不就发了！”
“所以我顾不得许多，偷偷上前将她抱走带回家去了，只是后来并没有人来找她，我不仅没拿到赏钱，还要多养活一口人，因此没少挨骂！”
“后来思思到了要出阁的时候，也不得不嫁人，挑来挑去，最后便宜了你小子，再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
苏南面色微沉：“思思身上穿的衣服呢？让我瞧瞧！”
程林一怔，半晌才嘟囔道：“卖、卖了……”
“卖了？！”
程林搓了搓手：“我们家本来就不富裕，我看那衣裳质量好，就拿去卖了五两银，不然我哪儿有钱养活思思啊！”
五两银？！
什么样的衣物值五两银？
丝质或者绸质的成衣也才二三两银！
一个四岁小娃的童装，还是二手的，凭什么卖五两银？！
苏南脸色变换了好几番，他有想过程思思是被原来的家庭抛弃的，也有想过是走丢的。
却没想过她的身份兴许比他想象之中的要尊贵许多！
这可不一定是好事……
苏南眉头紧皱，一言不发地站着。
程林有些不自在：“小南啊……你也别怪程叔，都是没有办法……”
“你是在哪儿找到的思思？”
程林一愣，思索半晌：“就，后山上……有个坡，我不记得了，大约是个三面环山的山坳里头……”
这点线索也够了，苏南抿着唇：“这事别告诉思思，我且派人将你送回去。”
“那你呢？”
“我？上山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