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南闻言连忙行了一礼：“陛下器宇不凡，小臣一时间看入了迷！还请陛下恕罪！”
萧恪慎只是笑着摆了摆手：“行了，又不是在上早朝，无须那般拘谨！”
“苏爱卿可否抬头再让朕瞧瞧？方才朕还没来得及看清你的神貌。”
苏南这才再次抬起头来直视着眼前年轻的帝王。
好半晌之后，萧恪慎才拍手道：“好！不错！”
“想不到清水县……这地方竟也能出一个像苏爱卿这样的青年才俊！朕心甚慰！”
苏南心神微动，方才萧恪慎提到清水县的时候似乎停顿了一下。
难不成清水县和萧恪慎还有什么渊源不成？
“苏爱卿，若朕记得不错，再有半个月你就要参加院试了？”
“正是。”
“那来年的乡试和后年的会试，苏爱卿也会按时参加的对吧？”
“回圣上的话，若是能过，小臣自然会参加！”
“好！”萧恪慎一拍桌案：“朕很期待！不知苏爱卿会否成为我胜明年间第一位状元！”
依大兴的祖训，新帝登基可加恩科，无视之前的科举轮换，直接举行乡会试。
但萧恪慎不是走正常流程登基的，所以他反而让会试停了三年，说是为先皇守孝。
实际上他趁着这个空闲时间，忙着在朝堂上清理那些旧朝遗老。
尤其是早年不站他这一派的。
萧恪慎准备等到人清理得差不多了，再弄些新鲜血液进来替换。
苏南故作受宠若惊，拱手道：“陛下谬赞了！小臣不过读了两年书而已，怎敢妄想那状元之位？”
萧恪慎闻言大笑几声：“苏爱卿！你骗得了其他人，却骗不了朕！你以为朕没瞧过你那些文章吗？！”
“说你没藏拙，估计都没人信！朕现在告诉你，接下来的考试，你大可以大展拳脚，不必怕得罪任何人！”
“若你再敢藏拙，可别怪朕夺了你的科举资格！”
苏南哪儿遇到过这样强买强卖的情况，他无奈地行了一礼：“小臣遵命。”
既然苏南在这里，萧恪慎也难得有些心痒。
毕竟两年不施恩科，他也就有两年没见过新面孔了，每日上朝都是那几个老家伙来来回回，看都看腻了！
他没有屏退宁安远和应正法，光明正大地随机挑了几道往年的殿试试题让苏南现场作答。
而苏南只不过沉吟一番，就将那些试题完美解答上来，令得萧恪慎双目不住地放光。
“真是个人才！可惜！最少还要两年才能为朕所用！”
应正法闻言笑道：“陛下，何不破格加录，予苏上轻车实权？”
这法子似乎可行，萧恪慎眼前一亮，刚准备开尊口就被打断了。
苏南闻言大惊失色道：“万万不可，陛下，凡事都需讲究一个顺序和规矩！”
萧恪慎睨了苏南一眼：“朕方才看你说话颇有文采，又极有想法，没成想苏爱卿骨子里还是这样一个保守的人！”
“陛下，正所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此话并非墨守成规！”
苏南顿了下才道：“这科举早有几百年近千年的历史，历朝历代都是底层读书人为国效力的唯一途径，最需要的就是公平二字！”
“若是陛下今日开了尊口，破格录取我这无名小辈，往后不知还有多少‘寂寂无名’的小辈被有意无意地送到您面前来！到时候您是录还是不录？”
“若是录，到最后肯定会变成世家权贵的敛财工具，哪儿还有底层读书人的事！”
“若是不录，小臣岂不是被推上了风口浪尖处，穷尽一生恐怕都名不正，言不顺！也无法施展小臣的抱负了！”
苏南的声音回荡在御书房之中，久久不散。
宁安远难得有些局促，生怕萧恪慎一个不高兴就把他拖出去斩了。
再看应正法也屏住了呼吸，似乎被吓得不轻。
唯有座上的萧恪慎满脸严肃，叫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哼！想不到你一个毛头小子，心思还深得很！倒是朕错看你了！”
苏南行了一礼：“不过是底层读书人的一些生存之道罢了！和圣上的大智慧相比算不得什么！”
“哼！花言巧语！”
萧恪慎分明有些扫兴，他摆了摆手。
“这次户部报上来的清水县粮产番了两番有余，这肥料真乃神物，朕已经准备推广到全国去，若你还有什么好点子，随时上报上来，可知晓？”
“是，小臣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说完这些，萧恪慎似是陷入了沉思，他指尖轻点着桌案，半晌不开口。
苏南背脊挺直，站在原地直视着对方。
良久，萧恪慎的目光才移到了苏南的身上：“苏爱卿，朕最近有些缺钱花，你可有什么好法子？”
苏南浑身一凛，果然是这个问题吗！
没等他回答，萧恪慎就继续问道：“你说……朕是多发些捐官，还是增加些税收合适？”
苏南没急着回复，反而不紧不慢地问道：“陛下，敢问现下大兴用的是何种税收方式？”
“哦？苏爱卿这般熟读诗书，竟也对我大兴的税收政策一窍不通么？”
萧恪慎显得有些轻蔑：“我大兴自然是田税加丁税并收！”
苏南摇了摇头：“现下不仅有田税、丁税，还有各种盐税、茶税等等。”
“偶尔农闲之时，百姓们若是想去市集卖出自家的手工制品，进县城需得入门费，进市集需得摊位费，售出还要交二十税一的税金等等。”
“诸般盘剥下来，真到了百姓手中的银钱少之又少！若还要加税，怕是百姓们就要支撑不下去了！”
萧恪慎闻言眼睛微眯：“朕可不记得有定下这般多的税！”
苏南闻言笑道：“陛下生居皇宫之中，自然未曾见过那些真正的底层！”
“譬如清水县一个小小的县城，每年上交了朝廷定额的税收之后，恐怕就不剩多少税银了。”
“若是县里有什么大小器物损毁，又或者需得修建县防、城墙、道路等物，哪样不需要花钱？实在是顾之不及！自然只能额外收些杂税补充一二！”
萧恪慎眉头微挑：“哦？你的意思是，那些县令竟敢越俎代庖替朕收钱？”
苏南连连摆手，忙解释道：“陛下可莫要忘了，这适当的税收权限，可是先代皇帝给予地方官的特权！”
毕竟上上下下那么多事，先代皇帝哪儿管得了那么多，肯定是能放权的就放权！
苏南顿了一下才补充道：“说起来，自苏家村那酒坊建成之后，清水县的商业税收上了一个大台阶，曾县令体恤小民，特地免去了入门费和摊位费。”
“照陛下方才的想法，这少收了入门费和摊位费，市集的收入合该下降才对。”
“可现在，整个清水县的商业都很是活跃，少了两层税，百姓们就更愿意出卖手工，交上来的商业税也就更多了！陛下若是不信，自可派人去查探一二！”
萧恪慎闻言沉默半晌才道：“朕并非不信，不过照苏爱卿所说，难不成朕不仅不能涨税，反而还要降税？岂不南辕北辙？”
这几年的税收都不是很乐观，内忧外患的情况下，萧恪慎自然不愿意放过这些税金。
见他似乎是真的为难，苏南轻咳一声道：“陛下，小臣有一个小建议，不知您有没有兴趣听听？”
“哦？是什么？快快告诉朕！”
苏南环视一周，确认没有第五双耳朵在偷听，这才缓缓开了口。
“不知陛下您可曾听说过，摊丁入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