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未散,采和县的集市上便已人头攒动。
今日十五,是个大集。城里商贩,乡下农人,各自带了商品到集市上叫卖。
刘老实的馄饨铺早早支起了桌子,他把案板上裹好的馄饨下锅,热汤中馄饨上下翻滚,好似一条条戏水的小白鱼儿。
一旁桌子上坐了个腰上悬剑的十来岁女孩儿,正低着头不紧不慢地吃着。用鸡骨架熬制的鸡汤,加了些许新鲜的小银鱼来提鲜,馄饨汤的滋味让人欲罢不能。
“让让,让让——”集市上突然出现了一群不速之客。
一行护卫簇拥着个衣着光鲜的贵人,下了马车向集市走来。
那贵人垂着两条眉毛,愁的像一只苦瓜。
“大人,到饭点了,您多少先用些饭食吧。”管家打扮的人上前劝说。
贵人摇摇头,“现在哪有心思吃饭啊。”
“可那宝剑又不是大白菜,哪能说找就找啊,这不是故意难为大人么……”
“慎言。”贵人长叹一口气,“吾今都已来到剑阁脚下了,在此耐心寻一寻,说不定运气好就能让吾寻到。不然,唉……”
馄饨摊上的女孩儿耳朵微动,却仍不曾抬头,继续向嘴里舀着馄饨。
咬破薄皮儿,嗯,这个是鱼肉馅儿的,真鲜!
管家好说歹说,总算劝了贵人进了酒楼先行用膳。
女孩端起碗,咕咚咕咚地喝完半碗汤汁,这才心满意足地放下碗,擦了擦额头沁出的汗珠。
“刘大叔,您的馄饨愈发地道了!”
刘老实嘿嘿笑着,手下不停,“还不是你们这些老客时常捧场,我也没别的能耐,能让你们热热乎乎地吃口馄饨,就是我的造化了!”
女孩点点头,用帕子擦了擦嘴角,“最近城里还太平吧?”
“托白姑娘的福,自从两年前斩了河里那条毒蛟,这方圆几百里再没闹过水灾,也没丢过孩子和牲畜,可算是风调雨顺了。”
女孩点点头,“我听说最近换了个县令?”
“县老爷啊,”刘老实向酒楼方向努努嘴,“那不就是。”
“那个苦瓜脸?”女孩嗤地一笑,“乍一看以为家里出事了呢。”
刘老实跟着笑,“却也怪不得他,走裙带关系当的官儿,不过是混个两三年便能调回京城。可偏偏在京里他有一个对头,非和皇帝说,他治理的地界临近剑阁,定有古剑宝剑,让他速速寻到一把好的献给皇帝。”
“那古剑宝剑又不是地方特产,就算有也都在厉害的侠客手里,让他个普通小官上哪去找?”
“可不是。”刘老实也颇同情这个父母官,刚来了没几日就得了这么个糟心的差事。“这不,天天带了人各种武器店、古玩店地逛,连府里的事都顾不上了。”
刘老实的儿子就在县衙当差,这些事知晓的很清楚。
“据说啊,因他办事不利,许久未曾找到好剑。朝廷已经派了钦差,亲自过来寻剑了。弄不好啊,这位大人头上的乌纱就要不保喽!”
“宁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这位贵人乌云罩顶,真是要倒霉了呢!”女孩笑了笑,站起身来在桌子上放了十枚钱。
“拿走,拿走,吃我刘老实几碗馄饨还给钱,这不是打我的脸吗?”刘老实两手沾着面粉,不高兴的挥舞着。
女孩撅起嘴巴,“那不成。不给钱白吃,师父要骂的。”
“等你师父来,我和他说。小孩子家家的,能吃多些?”
女孩不好意思地笑了。
两碗馄饨不过是暖暖胃做开场,后来赵大婶的梅菜烧饼、钱小伙儿的驴肉火烧、麻大爷的胡辣汤、小花姐的奶糕,还有俞福记的各色糕点都在等着自己的宠幸呢!
“哎?刘大哥回来了?”女孩伸手往后一指。
刘老实忙回头,“这是又不当值了?哎?哪里有人?”
回过头一看,小桌上整整齐齐排着十文大钱,女孩早已没了踪影。
“这孩子。”刘老实摇摇头。
每月一次放风日,白桃都格外珍惜。
采和县里人情浓厚,小吃味道也极好。白桃一路逛吃逛吃,直吃到肚皮溜圆,打着响亮的饱嗝儿,慢悠悠地往回踱。
一股带着果木熏香的烤鸭味从酒楼里传出来,白桃觉得自己的胃好像又挪出了一点空位,正好能容下一只果木烤鸭。
摸摸荷包,倒没剩几钱银子,那就,先来半只?
正犹豫着。
酒楼里有一道尖利的声音刺痛耳膜,“什么?还未寻到?你这父母官是怎么当的?”
“实在是宝物难寻。”
“难寻?我看是大人不肯费力去寻吧!”
“这是哪的话,我……”
“得了,咱家亲自带人去寻,我就不信寻不到。”
说话间,一个精瘦的面白无须的男人在几个侍卫的簇拥下走了出来。
两只精明的小眼睛正好瞟见白桃,腰上悬着的揽月。
瞬间,那眼珠子亮的,白桃还以为是那只王八精复活了。
“小丫头,你腰上的宝剑解下来,让咱家看看。”
白桃翻了翻白眼,冷笑道:“我的剑,岂是那么轻易得看的?”
“大胆,这位是皇上钦点的寻剑钦差大人!”
白桃惊讶地瞪大眼睛,“钦差大人!”
“没错!还不快快把剑拿来!”
白桃小脸一撂,“呵呵,没听过。”
“你这丫头!”钦差吹胡子瞪眼就要发怒。
那县令忙上前劝和,“小姑娘,你就让我们看看你的剑。放心,我们不抢。”
“真的?”白桃满脸不信,小手一指,“我看他差点就要扑上来,把我的剑吞了。”
“大胆!”
县令忙用身子挡住白桃,“童言无忌,还望钦差不要介意。”转头温和道:“看在本县的面子上,小姑娘让我们开开眼界吧。”
白桃笑了,“真要看?”
“当然!”钦差斩钉截铁,若真是一把好剑,让这县官给她几百两银子买了就是了,自己是钦差又不是强盗。
“那好,你们可要看仔细了。”
揽月在白桃手中转了一圈,陡然出鞘。
只见那柄宝剑,长度不过三寸有余,寒光闪闪,笼着一圈白色的剑芒。一片花瓣儿飘了过来,恰巧落在剑刃上,整整齐齐地被切成两半。
二人见此皆吸了一口冷气,好利的剑!
钦差忙道:“你来挥一挥看!”
白桃不耐烦道:“我师父可不让我随便挥剑,弄坏了酒楼里的家什你来赔吗?”
县令听了忙向钦差赔礼道:“我们乡间女孩儿,性子调皮了些,大人不要介意啊!”
钦差气的嘴角一扯一扯地,丢下一句:“让你挥,你便挥。此处有什么值钱物,还怕我们赔不起你?”
白桃不怒反笑,道:“这是你们让的,若是坏了东西不陪,让你们好看!”
说罢,白桃跳出门外,信手一挥,只见后院停放众人马匹和马车的宽敞马厩,梁柱被剑气直接斩断,须臾间化为墟地,数十匹马儿吓得“咴咴”直叫。
众人吓得目瞪口呆,这剑的威力如此骇人,真不愧是一神兵利器!
钦差心花怒放,转首道:“快把宝剑给我!”
白桃挑了挑眉头,问道:“我说县令大人,你们这是来看剑,还是来夺剑哪?”
县令还未作答,那钦差“哼”了一声道:“如此利器,藏与无知妇孺之手,岂不埋没了它。还是速速交予我,让我呈给陛下,也算你为国尽忠了!”
白桃大怒:“你这狂妄阉奴,甚是无礼。我好心借你看剑,你倒打起我剑的主意来了,你真以为我怕了你那狗屁倒灶的钦差身份!”
揽月轻轻向前一指,吓得钦差忙闭紧了双眼,旁边的护卫连忙拔出剑来抵挡。
却只见那白桃纵身一跃,不见了踪影。
众人刚松了一口气,却见这钦差的裤子刷地一下掉了下来,露出两条干瘦的小细腿。
钦差嗷地一声,提起裤子就往后跑,可惜众人早已看的清清楚楚了。
果真是个阉奴!
惊魂未定的钦差,回去换了裤子,想想自己刚才那丢人的一幕,忍不住火冒三丈,斥骂侍卫道:“你们都是来吃闲饭的吗?居然让个臭丫头伤到了我!还不快追,把剑给我抢回来!”
县令忙阻拦道:“不可,不可,此举甚是不妥。为取宝剑伤了人性命可怎生是好?”
钦差斜眼瞟着县令,道:“若不能得此宝剑,大人你甘愿违背皇命,摘了你的顶上乌纱,身陷大狱?”
县令被噎了一句,张着嘴不知说什么是好。
那边,侍卫们并未追上白桃,纷纷回来复命。钦差大手一挥,“仔细盘查那丫头的来历,若有亲属在城中,一律关押。”
县令还想阻拦,却被钦差呵斥道:“勿再多言!小心我向皇上参你一本。”县令无不奈何,只好期望白桃再不出现。
白桃那边却根本没把这事当成什么大事,轻松甩掉追兵,又绕道去给师父买了爱喝的老窖酒。
很快便回到了剑阁山下的竹林,足尖踏在竹叶上,随着竹叶飘飘荡荡。
白桃仔细在空气里嗅了嗅,嘴角浮现一抹调皮的笑意。
老窖酒的泥封被拍开,浓郁的酱香酒气徐徐传开。
“老窖酒!”一人从竹林里窜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