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终于问了第一个问题：
“你们为什么离婚？别告诉我什么你们走了不同的生活之路所以友地好分手了，你们不是名人，别找名人用过的借口。”
晓敏发现沙沙真的不是小孩子了。好吧，坦诚吧。
其实这些年晓敏一直不愿意回忆和泰瑞相关的事情，如果人能消除记忆的话，晓敏真的想把离婚的记忆全部抹去。离婚就是个转折点，离婚后晓敏的生活轨道也转向了另一个方向。
晓敏还记得她是在22岁的时候和泰瑞相遇的。那是7月暑假的时候，学校已经放假了，晓敏的父母催着晓敏找对象。当时不到50的父母从反对晓敏恋爱到180度大转弯，天天催晓敏带回一个男朋友。
当时晓敏受人之托专门去泰瑞的宿舍找他的同学林海，谁都没有想到林海后来和陶袭结婚了，而晓敏和泰瑞走到了一起。
当时泰瑞已经认识了陶袭，在晓敏和泰瑞恋爱后才知道陶袭是省里的官二代，和学校没有关系、也不在学校工作。
“她是专门来学校在留校男教师里找女婿的。” 泰瑞告诉晓敏。
“噢？你觉的她怎么样？” 晓敏开起了玩笑。
“她？没可能了。留校这些人都想找温柔可爱型的，很多已经有女朋友了。陶袭不是合适的人选。”
“为什么？”
“第一陶袭应该已经有男朋友了，第二陶袭的性格比较硬，外表也是如此。”
后来，泰瑞和晓敏对林海娶了陶袭是有些不理解的。最终让他们理解的是现实。
晓敏年轻时想不通一向宠爱妻女的泰瑞为何要离婚，但年纪大了以后就明白了最大的原因是“穷”。 这个穷首先是泰瑞的原生家庭曾经给他的烙印太深刻了，并不是晓敏不嫌弃泰瑞就能忘记。
晓敏和泰瑞恋爱后就几乎每年暑假都去泰瑞家度假。说是度假，实际上就是在泰瑞母亲租的一间不到10平米的小平房里挤着，一个大床就占了屋子一半的面积，晚上，泰瑞和晓敏睡在泰瑞母亲的两边。泰瑞总是隔着妈妈给晓敏送飞吻、做鬼脸。
泰瑞的家在北方的一个小县城，泰瑞对家里的贫困有一种羞愧感，他担心晓敏会不习惯他家的环境，总是给晓敏打“预防针”。
“敏，你要有心理准备啊，我家里很穷，我妈也是个没文化的老太婆。”
其实晓敏的恋爱脑里对泰瑞都是怜惜，她担心的反而是泰瑞会感到窘迫。所以晓敏在泰瑞家总是一副高高兴兴的样子。
晓敏也真的是很高兴，泰瑞给她买了很多叫香果的水果，看上去像小小的青苹果，吃起来却是异常地清甜。婆婆每天早上在门口的煤炉子给晓敏炸小鱼，每天早上稀饭、馒头配炸鱼和咸菜，晓敏吃得很香。
婆婆是个干净、寡言的美丽女人，看到婆婆晓敏就知道泰瑞长得像谁了，母子俩有一双一模一样的被长睫毛环绕着的大眼睛，只是婆婆的眼睛看上去哀伤而疲惫，后来晓敏才知道婆婆的经历。
和泰瑞说的不一样，婆婆出身于一个富裕的书香门第之家，读过诗书，她的弟弟是清华毕业的。年轻貌美的婆婆自然对爱情有着无穷的向往。穷苦出身的公公是职业军人，先是在张学良的部下，后参加解放军随军南下到了四川，在四川工作多年。
谁都不知道婆婆和公公是如何相遇相爱的，总之，富家小姐无怨无悔地跟随丈夫过上了颠沛流离的生活，还生了三儿一女，泰瑞排行最末。泰瑞开玩笑地说：大概是我爸拿枪强迫我妈和他走的。
公公一直有个教育梦，上世纪60年代辞职带着离职金返乡办学。公公在泰瑞幼年时因劳累过度去世了，一直是家庭主妇的婆婆靠给裁缝店做零工抚养4个孩子，从此婆婆再没有过笑容。
姐姐比泰瑞大6岁，这个家里唯一的女孩的角色却是“家长”，因为她性格刚强，头脑清晰，家里的大事小情由她安排，姐姐年轻时能歌善舞，其实追她的人不少，绝不是陶袭说的“乡巴佬”。
还是因为穷，泰瑞是孩子中唯一受过高等教育的，哥姐们初中毕业后只能下煤矿、做学徒。两个哥哥娶亲耗尽了家里的一切，姐姐安排好了兄弟们的生活，拖到三十大几才匆忙嫁人。出嫁后就把母亲接到家里养老。
泰瑞出国后，母亲因心力衰竭去世，姐姐又为母亲送终。在晓敏的心里，泰瑞姐姐是她和泰瑞一起生活时最接近的婆家人。在泰瑞和晓敏离婚时，姐姐也是唯一支持晓敏的婆家人。
婆婆去世前怀里一直揣着沙沙的照片，在医院对治病倒是漠不关心，每次从昏迷中醒来，说着同样的话：“别花钱给我治了，让我走吧，我想去见你们的爸爸了，我想你们的爸爸啊！” 晓敏常常想不论经历了多少艰难困苦，婆婆和公公一直相爱，为什么泰瑞就不一样了呢。
晓敏记得她和泰瑞结婚后的一天，他们站在窗前聊天，泰瑞看着太阳下干活的农民工，脸色渐渐地暗了下来。“你知道吗？我曾和他们一样，每天用推车拉很多次才能挣到饭钱”，晓敏握着他的手说：“我们现在生活好了，你是不是想把母亲接来一起生活？”
“不行，生活习惯不一样，你会受不了的。再说我们连房子都没有。”
晓敏严肃起来：“你妈妈把你养大不容易。你妈虽然穷，但她受过教育，当年为了追随你爸爸，她一个有钱人家的小姐心甘情愿地过上了颠沛流离的生活，你舅舅还是清华毕业的呢。”
“那又如何？还不是一辈子受穷，连媳妇都没娶上。我就想多挣钱，我就羡慕你那样的无忧无虑的日子。”
“对不起，我们以后一定好好的，我会对你好，一直对你好。”
泰瑞不说话了，把头埋在晓敏胸前，晓敏抱着他，他们默默地站了很久。
沙沙的反应还是不解，在她的印象中，爸爸永远是“财大气粗”，带她旅游时，住的是5星酒店；去上海参观世博会，在外滩包房一包就是一个月；手机都是最新款，连配副眼镜都要去香港……
“你爸经历过的穷困生活你并不了解……”
“每年吃不到几次肉，你大伯在煤矿工作时每年春节聚餐是你爸能吃肉的唯一的机会，有一年他错过了吃肉的机会，懊恼到和我结婚后还在不断地提起。”
“那后来爸爸为什么要和你离婚？难道别人比你更好吗？”
晓敏不说话了，除了穷，还有其他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