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几个月的理论学习,张六斤对现代医学已经有了全方位的认知,在培训班的几次理论考试中张六斤的成绩名列前茅,让医院领导和老师好生夸奖。
陆军医院内科主任刘爱玲中校,她为培训班学员担任内科学授课工作。她是江苏苏州人,今年三十八岁,岁月并未在刘爱玲的脸上留下太多痕迹。
她二十岁毕业于华西协和大学医学专业,其父是国民党中央财经系统的高官,从医学院毕业后在父亲的安排下进了陆军总医院,抗战爆发后随军迁到陕西西安。
医院里熟悉刘爱玲的人都说她为人高傲,是典型的高干家庭大小姐脾气。
在教学过程中刘爱玲对许多知识点往往是一嘴带过,绝对不会讲第二遍。用她的话说学医是要有天赋,如果无法在课堂上理解她讲的内容,那就说明这个人不适合学医,对此培训班的学员们在背后对她颇有微词。
曾在一次考试中刘爱玲让学员们默写画出人体解剖构造,韩志鹏竟然将膀胱和小肠的位置给颠倒过来,气的刘爱玲当场将韩志鹏的试卷撕成粉碎,并给他的成绩册上画了一个大大的零分。
刘爱玲发现众多学员中这个叫张福庆的学生和其他人不太一样,无论是课堂上积极与老师互动还是在实习工作中都表现出较高的学习天份,张福庆画的人体结构图无论是大小比例还是对于细节的描绘,堪比教科书的程度。
刘爱玲为了让张六斤更加直观了解人体内脏及其构成,在尸体解剖课上专门给张六斤开小灶,让他能有更多的实践机会。
这段时间张六斤经常和代课老师一起坐诊,老师在和病人交谈时他就站在一旁拿出日记本将老师的思路和方法全部记录下来,等到回宿舍后再和书本上的知识相互对照,仔细琢磨其中的缘由。
张六斤对于有疑问的地方他习惯用红色铅笔给圈出来,等到第二天课后再向老师求教。
这天张六斤又轮到和刘爱玲一起坐诊,他认真听着刘爱玲和病人的对话。
“最近有个两三天了感觉吸不上气,上周还发了几天烧,痰越来越多,还咳嗽。”
刘爱玲问患者是清痰还是黄痰,是否发现痰内有脓?
“有!是黄痰。”
患者肯定地点头说道。
“吃饭咋样,早上起床有恶心的感觉吗?”
“有,恶心的想吐,吃饭不行,过去我一顿能喋两碗面,现在每天吃喝点稀饭就饱了。”
刘爱玲点点头,她继续问道:“身上还有什么感觉,比如说头痛,浑身酸痛。”
患者想了想说:“胳膊跟大腿肌肉酸痛,就和发烧的感觉一样。”
刘爱玲对患者说自己怀疑他得了肺炎,稍后会让护士带他去做化验。
张六斤看到患者跟随护士外出化验,他有个疑问想对刘爱玲讲,可是怕自己说错话让老师不高兴。
刘爱玲察觉出张六斤有话想说,就对他说有任何问题都可以问自己。
张六斤整理下思绪,他看着日记本上记录的问题说道:“刘老师,我有个疑问。这名患者的症状为食欲不振、发烧、咳嗽、痰多,浑身乏力都跟结核病的症状十分相似,您是如何诊断他为肺炎的?”
刘爱玲听完张六斤的问题,眼神中闪过一丝赞许,她表扬张六斤说他能够考虑到肺炎和结核病的相似之处说明张六斤是对临床病症下过功夫的。
“结核病和肺炎的确在临床表现上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容易让人引起混淆,但是这二者之间还是有许多的差异。”
看到外面没有病人等候,刘爱玲就耐心地跟张六斤讲起结核病与肺炎之间的区别。
“结核病起病缓慢,发病时间长,临床表现为长期咳嗽,痰中带血,低热、消瘦等症状。而这位病人刚才也说了,他是最近几天咳嗽才逐渐加重,之前身体一直很好,就说明他之前没有表现出与结核病相关的症状。另外他说自己咯痰时有黄痰,吸不上气,这些都是典型的肺炎的症状,而且你看他除了脸色有些憔悴之外,整体来说比较健硕不是一个结核病人该有的体质。”
刘爱玲讲完后怕误导张六斤,继续补充说道:“你有一点说的不对,我并没有诊断他为肺炎,我是说怀疑,懂吗?所以才会让病人去做化验,我们作为医生既要有丰富的临床观察和判断经验,又必须遵循客观的检验结果,这个马虎不得。”
张六斤心悦诚服的点点头,他对刘医生的才学和医德都十分敬佩,每次和刘医生在一起总是能学到很多知识,让他触类旁通。
刘爱玲作为地道的江南女人,口音是典型的吴侬软语。张六斤觉得刘医生并不像其他人说的那样不近人情,起码她每次对自己的问题都是耐心回复。
最后事实证明刘爱玲医生的诊断是正确的,护士将化验单结果交给刘爱玲上面显示患者中性粒细胞升高,同时伴有淋巴细胞降低,为细菌感染引起。
“看,这就是化验结果,检验是临床的眼睛,它能帮助医生在甄别病人的症状时起到判断的依据。”
西安陆军医院为期十八个月的培训和实习生活终于结束了,张六斤最终考试以第二名的成绩力压群雄。
张六斤庆幸自己顺利毕业的同时,他或许还不知道有个更大的好消息在悄悄等待着他。
“福庆,恭喜你,你没有让老董跟我失望。”
在白金年的办公室里,他重重地在张六斤肩膀上拍了一下说道:“我这里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张六斤不知道自己能有什么好消息,他问白金年:“白主任,是什么好消息呀?”
白金年从抽屉里取出张光滑的委任状递给张六斤说道:“你自己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张六斤委任状看到上面写的是:兹鉴于本期培训班优秀学员张福庆同志的表现,卓晋升为少尉军医官。
下面落款是国民革命军陆军总医院西安分院政治处的盖章。
张六斤捧着委任状,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瓜娃,你是高兴坏了吧。”
白金年笑嘻嘻对张六斤说:“从今天开始,你不再是名普通的士兵,而是堂堂正正的国军少尉军医官。”
张六斤心里五味杂陈,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他只是呆呆地对白主任说了声谢谢。
白主任告诉张六斤授衔仪式要等他回到原部队后再举行,他这里只负责颁发委任状。
从白金年的办公室出来后,张六斤握着手中的委任状,他激动地流出了眼泪。
既是为他自己,也是为故去的父母。
张六斤做梦也没有想到,从当初寄人篱下的生活,到后来自己一路要饭到西安,几经周折自己竟然成为了国军军官,真的是造化弄人。
他甚至想第一时间回趟老家,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泉下有知的父母。
张六斤医院里不断有路人从自己身边穿过,他怕别人看到自己的窘样,赶紧掏出手帕将眼泪擦干。
“报告长官!学员韩志鹏向您报道。”
张六斤打开宿舍门后,里面正在收拾行李的韩志鹏见是张六斤回来,便学着士兵的模样对张六斤敬了个军礼。
张六斤上前对着韩志鹏的屁股踢了一脚,说他故意埋汰自己。
“白主任下午才告诉我的,你咋这么快就知道了。”
张六斤心说这韩志鹏的消息实在太灵通了吧,委任状还没在自己手里捂热,提干的事情就被他给知道了。
“你看看,这就是人脉的好处,是我姨父告诉我的。这批培训班结业考试前五名都提拔了,第一名王兆鹏留在医院当医生,其他人都返回原部队。”
张六斤问韩志鹏后面打算做什么工作,韩志鹏告诉张六斤说他原本就不是学医的材料,来这里也是托他姨父的关系镀镀金,后面家里会安排他去其他医院做文职类工作。
“福庆哥,以后不管在哪儿,咱兄弟两个不能断了联系。”
临离开西安前,张六斤去了趟大哥张福林的家里,他给侄儿和侄女买了爱吃的点心和玩具。
张福林得知弟弟在部队当上了军官,为他感到高兴。
“这是双喜临门,下个月我带着你嫂子跟娃回老家给舵人上坟,我会把你当官的事情跟达好好学学。”
张福林的妻子得知张六斤要来的消息,她为小叔子准备了丰富的家乡菜,有张六斤爱吃的粉蒸肉、红烧排骨和豆腐饭。
张六斤和大哥福林二人推杯换盏,全家人聚在一起痛痛快快地吃了顿团圆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