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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脱离部队

    这是一九四三年,自“七七事变”后的第六个年头,对广大中国军民而言这一年总算盼来了好的消息。

    日军因为战略资源和兵力的日渐肘襟,开始从原先的主动进攻变为战略防守,中国部队也从原来的被动防守转而进入主动进攻。

    四二年年底,日本海军航空母舰舰载飞机和潜艇突然袭击了美国海军太平洋舰队在夏威夷基地珍珠港以及美国陆军和海军在瓦胡岛上的飞机场,太平洋战争由此爆发。

    “过去美国一直在边上袖手旁观看着日本人打咱们,现在终于轮到他们自己挨打了,这下知道疼了,所以才不得不亲自下场跟日本发动战争。”

    张六斤听到战友给自己讲关于战争的最新态势,他心里也感到十分高兴,这场战争终于盼来了曙光,应该用不了多久便会结束。

    张六斤所在的大部队转移后,邠县只留下少部分的国民党军队驻扎,他们知道张六斤的情况,所以偶尔会派人来看望张六斤。

    “福庆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张六斤把战友送到了门外,他回头看到惠珍站在他身后表情有些复杂,张六斤问惠珍怎么了。惠珍说没有什么,她就是想问问张六斤还有没有要洗的衣物。

    “我一个大男人咋能成天让你帮我洗衣服,这也太不像话了。”

    张六斤告诉惠珍他已经痊愈,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了。

    惠珍对张六斤说反正她都要洗家里的衣服,多一件少一件都是无所谓的事情,让张六斤不用和自己客气。

    张六斤本来还想坚持,可是他发现惠珍居然直接去自己窑洞将还没来得及洗的脏衣服已经给抱了出来,他只好答应惠珍的帮助。

    不过张六斤并没有在一旁垂手看着,他帮惠珍将水缸里的水倒进木盆,又给她搬来把椅子让她坐着。

    经过张六斤生病那段时间和强老汉家人的相处,他愈发感觉到这家人从骨子里透出的善良和淳朴,他们之间的感情也越来越好。

    张六斤没有忘记自己在病中惠珍对他的照顾,张六斤知道惠珍喜欢吃油炸食品诸如炸麻花和油糕一类的东西,于是他经常趁着去县城办事的时候给惠珍买些零食带回来送给她。

    “福庆哥。”

    “咋了惠珍?”

    “我达说你病好了后估计就要回部队,我想问你你打算啥时候去找你战友?”

    “嗯?”

    张六斤没有直接回答惠珍的问题,因为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对方。

    部队临开拔前长官明确告诉过他,让他病情稳定后立即归队,张六斤也当即表态等自己恢复后一定会按时前往部队报到。

    在张六斤生病的这段期间他不止一次想过这个问题,换在过去这件事想都不用去想,作为军人张六斤从未违抗过上峰命令,可是他现在居然有些犹豫了。

    张六斤是个无党派、无明确政治信仰的年轻人。当初参军是因为自己流落街头,被部队当成流民抓了壮丁。当兵后他曾亲眼看到过日军残忍杀害中国军民的场景,他和全天下的有志青年一样只是想把日本人赶出中国,让老百姓能有安稳的生活。

    想起在部队这两年时间里自己目睹了许许多多国军将士为了保家卫国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同时他也看到很多高层长官克扣士兵粮饷,伙同地方官商哄抬物价倒卖物资,中饱私囊的不耻勾当。

    张六斤第一次对继续参军这件事情出现了动摇的想法。

    去年冬天大雪封山部队没有粮食,战士们抱怨吃不饱饭进而造成之后的部队抢粮事件。可是团部的几位长官却仍然每天大鱼大肉,从未间断过。

    张六斤曾亲眼看到当地乡绅给团长林子栋送钱送女人,林子栋把乡绅送来的钱财据为己有,即使部队粮仓已经见底,他也没有打算用这些钱从乡绅手里换些粮食出来。

    这样的军队不是张六斤向往的去处,他倒是很羡慕共产党的部队,因为他们真正落实了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崇高理念。

    惠珍见张六斤低着头没有回答自己,她不知道张六斤是因为没有听见,还是不想回答自己,于是再次问道:“福庆哥,你是不是真的要找你原来的部队去了?”

    “啊?”

    张六斤被惠珍的问话打断了思考,他回过神问了句他自己也不知道从哪里想到的话:“咱晚上吃啥?”

    惠珍满心期待地盼张六斤给自己句准话,没想到等了半天等来这么句回答。

    她把正揉搓的衣服往盆里一摔,对张六斤说道:“吃个屁,饿死算了。”

    说完后惠珍就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里,进去后还把房门重重地给关上。

    “莫名其妙。”

    张六斤不清楚自己哪里得罪了惠珍,上一秒她还和自己有说有笑,下一刻就生气离去。

    想不通就懒得再去想,张六斤自己坐到了惠珍刚刚坐过的那把椅子上,他打算自己洗完这满满的一盆衣物。

    晚上张六斤躺在炕上睡不着觉,他在心里反复地问自己:“回还是不回?这是个问题。”

    张六斤还在想白天惠珍问他的问题。

    要说张六斤和部队没有丁点儿感情那是不可能的。在新兵连时张六斤结识了臭蛋、李建平、赵德全和罗小天这些好兄弟,同时又遇到董家浩和刘爱玲这两位医术上的领路人,没有他们就不可能有张六斤的今天。

    到了邠县后身边都是些陌生人,过去那些战友一个个都离他远去,张六斤不知道自己回去的意义是什么。

    第二天中午,张六斤被强老汉叫到厨房里和他们一起吃午饭。惠珍看到张六斤进来了便端起碗对母亲说:“妈,我回房吃了。”

    说完她便转身离去,气的强老汉把筷子往餐桌上一摔说道:“这女子一点哈数都没有,见人来了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走了。”

    强老汉埋怨老伴把惠珍宠溺的不知礼数,惠珍母亲反驳说:“啥叫我惯的?你平时在你女子面前屁都不敢放一个,现在可怪我把娃惯的,我啥时教她见人不打招呼了?”

    张六斤看到老两口当着自己的面儿斗起了嘴,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只能尴尬地陪笑说不妨事。

    张六斤心里很纳闷儿,他发现惠珍最近对待自己的态度有些奇怪,经常在他面前耍小性子。有时候张六斤明明感觉惠珍有话想问自己,可是当他询问对方时,惠珍又说没有事情,随便找个借口就把话头给绕了过去。

    吃完饭强老汉坐在椅子上抽起了旱烟,张六斤坐在他边上抱着双手也不说话,二人就这么沉默地干坐着。

    “这个福庆呀,叔有个话想问你,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叔有话就说么,咱们都这么熟了,还有啥不好讲的。”

    强老汉问张六斤,他后面是如何打算的?是继续住在自己家里,还是收拾东西去找他原来的部队。

    张六斤听到强老汉原来问的是这个,他刚想开口说话发现惠珍的母亲也在厨房往外探着脑袋悄悄地观察自己,他觉得这场面有些好笑。

    “哦,这事惠珍昨天还问我了,我还没想好。咋了叔,是不是不想让我在家里住了,要是不愿意让我住,我今天就搬走。”

    张六斤当然不是这么认为的,他只是想和强老汉开个玩笑。

    “哎,看你这娃,这话说的。我跟你姨啥时叫你走了,我们盼不得你在家住一辈子。”

    “哦。”

    张六斤回应了一声,然后就没有话了。强老汉看张六斤不说话,他也只好继续抽着旱烟。

    惠珍母亲端着洗碗水泼在了院子中间,她从老伴身边经过时像是在自言自语地说了句:“一天到晚就知道抽烟,遇到正事嘴就像叫泥给糊上了,连个响屁都放不出来。”

    这下好了,张六斤发现这家人今天的行为都不正常,他问强老汉是不是自己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他让强老汉有什么话就直说,现在这个样子他感到有些难受。

    强老汉把手里的纸烟熄灭了,他觉得有些话还是当面说清楚比较妥当,成与不成就看缘分了。

    “福庆,那叔就直说了。我跟你姨就惠珍这么一个娃,今年十七了还没给人。你姨跟我商量过,我俩都觉得你娃是个好人又没成家,所以说看能有机会的话,咱们两家人变成一家人,把惠珍给你当媳妇。”

    “啊?”

    强老汉的话音未落,张六斤就惊讶地叫出声来。他想到强老汉可能是有事要求于自己,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对方居然是想把姑娘嫁给自己。

    强老汉清楚张六斤听到后心里是如何打算的,他继续说道:“你家舵人去世的早,你自己从小就在外面漂着,在邠县也没个亲戚六人,所以我跟你姨就不打算按当地的风俗托媒人提亲,当你面把话说清,行就行,不行也无所谓。”

    就在强老汉和张六斤聊天的空当,躲在窑洞里的惠珍并没有闲着。她把耳朵贴在门缝处偷偷地听着父亲是如何对张六斤说的,当听到自己父亲对张六斤说成与不成都无所谓的时候,她气的直跺脚。

    “啥叫无所谓嘛,我达会不会说话。”

    强老汉觉得今天自己总算是硬气了一把,把心里话给说了出来,顿时感到轻松愉悦。

    “当然我也知道,惠珍嫁给你是我强家高攀了,你是军官,我跟你姨就是地道的农民,惠珍也没有念过书,没文化。”

    提起自家不识字的闺女,刚才还自觉有些底气的强老汉又变得失去了自信。

    话说的如此明显,张六斤这下全都明白了。难怪强老汉家里人最近总是奇奇怪怪的,原来症结发生在这里。

    强老汉看张六斤没有回应,以为自己的话让对方感到为难,于是他站起身拍拍张六斤的肩膀说道:“福庆,你不要为难,这事本身就是要你情我愿的,我老汉也知道强扭的瓜不甜。事就是这么个事,你自己考虑考虑。你要是不愿意,就当叔啥都没说,咱还跟以前一样相处就行。”

    说完强老汉打算回屋,张六斤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问道:“老强叔,这事是你跟我姨的意思还是惠珍的意思,惠珍知道这个事情不?”

    强老汉看到张六斤的表情,他觉得有些门道,于是大声对张六斤说:“看你说的,我俩又不是卖女子,她咋能不知道呢?一天到晚在我跟你姨面前说她福庆哥咋样咋样,福庆哥人这么好那么好的,我听得耳朵都磨下茧子了。”

    “哐当”一声,窑洞的门被惠珍用脚给踹了开来。张六斤看到惠珍满脸通红,她跳着脚对强老汉嚷道“达,你一天到晚胡说啥哩,我啥时提过他了。”

    “哈哈哈哈……”

    强老汉和在厨房的惠珍母亲同时笑出了声,张六斤也笑了,惠珍看到大家都在笑自己,她捂着脸从院子里跑了出去。

    “福庆,你还愣在这儿干啥,你媳妇儿都要跑了,还不赶紧撵去?”

    傍晚的夕阳甚是好看,金红色的云朵像条绸带挂在天边,张六斤和惠珍在山顶上散着步子。张六斤发现惠珍有些走不动了,他伸出手拉起惠珍的右手,惠珍像是触电般的急忙想缩回自己的右手,可是被张六斤的手给死死拉住,再也不想松开。

    看到一处凸起的土堆,张六斤拉着惠珍的手走了过去,二人坐在土堆上一同看着夕阳。

    “福庆哥,你真的不回去了么?”

    惠珍和张六斤坐在一块儿石头上看着夕阳,她还是不敢相信张六斤能为了自己留在这个穷山沟里。

    张六斤用手轻轻抚摸着惠珍的脑袋对她说:“不回了!给我当团长我也不回了。我给部队领导写封信就说自己的病还没有痊愈,即使好了后也可能成为个废人。以后我就呆在邠县,哪儿也不去。”

    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天边的月亮逐渐明亮起来。惠珍的脑袋靠在了张六斤厚实的肩膀上,看着皎洁的圆月,她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