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余光看了书桌右上角的那张方正的课程表纸张一眼,上午的四节课是数数语政。数学课是班主任的课,同学们最讨厌,最害怕的课。语文课还好,语文老师向来很温柔,她的课你可以随心所欲,比较放松,她从来不那么严厉,一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明白,这个学校很堕落,这个学校里的学生没有前途,没有所谓的未来。她选择了躺平,视若无睹,和这个学校绝大部分的老师一样。即使她们从来没有明说,嘴上也依旧是教书育人,正义凛然的那套。一个人,你想读懂他,永远不要看他说了什么,因为人的嘴巴是会骗人的。
一个人,你想看懂他。那你就看他做了什么,因为一个人得行为是由心决定的,而心才是一个人真正的存在。
比如,班主任老赵会骂我们是一群废物,永远吃不上四个菜。可是,他依旧严厉的对待我们,不让我们有一丝懈怠,即使是免费,没有任何好处,还是愿意晚自习多给他自己加一节课,就为了看着我们。
肖豫只会在课间操醒来,也就是每天上午的第二节课上完了以后。生理习惯,听说一个人坚持21天做同一件事,就会形成习惯,事物惯性。
一个球,会因为它的质量,前后,上下摇摆,然后就会有轻飘飘,沉甸甸的惯性。真有趣,质量还会产生磁场。
他的语气很随意,好像和我已经很熟悉,是多年的老友那样,已经是朋友了一样,而我们明明截止为止,连一句真正意义上的对话都没有说过。
我震惊于他对我世界的入侵,也震惊于他这种自来熟的态度。想起他上次的得意,感觉到这个人又奇怪,又莫名其妙,在他的世界,对于他来说,到底有什么东西发生了变化,让他这么的自信。
他无比淡定,然后悠哉悠哉的看着我。他好像十分笃定,这次我一定会回答他的问题,一定会回应他一样。没有快速,任何留恋的回头,而且等待我的答案,我的回答。
我手中的笔,已经不会像之前那样停顿了,现在它在我的手中非常的灵活。而我无意间发现,在单词本上的眼泪和鼻涕已经越来越少,越来越少了。忍不住想,难道这就是时间的魅力,时间的残忍。迟早有一天我会忘了爸爸,就像其他人一样,好像他从来没有存在过的活着,不至于吗?
我的眼泪忽然就没有止住,这样太残忍了。
“政治!”我恶狠狠的说,没有看肖豫一眼。是他的出现,打乱了我想要回忆父亲的事,这不公平,凭什么?
一瞬间,我想彻底把他推挤出我的世界,他真的很烦人。我发誓,我再也不会和他说一句话,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明明,下一节课是语文课,我偏偏下意识的骗了他,说了谎,说是政治课。这是报复,报复他肆无忌惮,豪横霸道的出现在我的世界,扰乱我的一切,
也是警告,让他有自知之明,别想存在在我的世界里。可我偏偏忘了,存在就是存在了,无论我做什么,不做什么,它就是存在了。
存在即合理!
在他震惊的瞳孔中,我读到了不知所措和愧疚过意不去,甚至还有别的什么。一瞬间,我们都变了。
他回过头,和以前一样安静存在。
我低头,继续写英语单词,继续沉浸在我的悲伤世界。本上的眼泪和鼻涕是我思念的证明,我不能那样的毫无人性,就这样轻易的忘了爸爸。
这是一支新笔,九块九20支中性笔,我在网上买了20支。我喜欢笔尖滑过洁白色的纸张留下痕迹的感觉。我在创造出一种艺术,关于人生,生命的艺术。一支笔应该有它的使命,伟大的使命,人不能只为了活着而活着。《活着》这本书所蕴含的人生我不赞同,每本书只能传达作者的内心,三观他想教会世人的对错,黑白,太片面了!
一个生命,应该有属于它的想法。
肖豫说“我有我的路要走!”
那条路上有对父母的孝道,有对兄弟的责任,有对妻子孩子的承诺,有更多,更美好的东西。
他没有说完整,可我读懂了。
只有死亡,才能把我们重新链接在一起。两条平行线想要相交,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自取灭亡。
飞鸟与鱼不同路
除非
飞鸟折翼
鱼搁浅
10年,我证明了一件事,我的眼光没有错,果然没有错。我很开心,想要告诉全世界,肖豫是这个世界上最值得的人,人间值得,他配得上这世间最美好的一切。
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可是,我知道。根本不需要向世界证明,我知道就可以了。我一直以来都知道,我一直以来都知道,清楚的知道。可是,十年前我还是选择牺牲了他。就像十年后他还是选择牺牲了我。
即使它的代价是,我彻底失去了他,我也在所不惜。他也是这样,我懂他!
工作以后,我的上司对我说。
“段黎,你是我见过最狠的人。有的人,对别人狠,对自己宽容;有的人,对别人宽容,对自己狠。而你,对别人,对自己都狠,都宽容,这个度很难把握,这个对世界的态度,很值得商榷。多一分多,少一分少,不多不少刚刚好的极难做到。”
极致的人事和人,极致的光明和黑暗,但凡极致的东西,都具有诱惑力。
所以有人堕入地狱,无边黑暗。
有人陷入天堂,无限光明。
这是人活一生所追求的极致,这是生命所追求的基因自带的生命力,最原始的生存需求,置之死地而后生,陷之亡地而后存。。
不知死,焉知生?
早上醒来,阳光带着阴郁的心情,因为灰色的天空挡住了该有的视野开阔。我猜万物都是有脾气的,犹如太阳也一样,浑身散发着光芒和正能量。
外面的天气越来越暖了,早上九点多,带着温度的太阳已经出现在了门窗上,冲破了灰色的天空,重重阻碍。随即就出现在被子的表层,我的眼睛,眉毛,眉心痣,乃至于薄唇,樱桃小嘴,和唇毛都没落下,全部感觉到了它的存在。
忽然之间,我就醒了,本来在睡梦中一切都刚刚好,正处于无比舒服的境界。
手机的铃声传来,里面是母亲噼里啪啦的声音,原因很简单,要我往家里的瓮里放水,指挥了一顿,又迅速挂了电话。
她的语气很着急,又很没耐心,遇到事情先是烦躁,然后是一顿输出,最后就是不解决问题,潦草结束。
“这就是命,你懂吗?”
“人不能和命斗,你懂吗?”这是她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她总是试图把她的人生经验强制的放在我的身上,让我屈服于所谓的命运,做一个乖乖的女人。
什么是命?
我不懂,“命”字是怎么构成的。一个人叩下了,跪下了,就是这个字的构成要素。
我的邪火上来了,真后悔没有把我妈的手机号拉入黑名单,总是打扰我的清修,不乐意的被迫醒来,然后去放水,又是地窖里的两个阀门,又是上面的阀门,下面的有两个开关,一关,一开,上面的一开,很简单的东西,而老妈把我当成了一个智障,她以为我只会读书,只会说那些她认为没用的东西。
觉得我一无是处,根本不了解她的命运,她的命。
站着说话不腰疼,等我到了她那个年纪就知道了,明白了。
“人不能和命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