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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霸凌

    黎棠时常祈祷秋枫可以来息城工作,她祈祷秋枫会突然出现在息城给她一个惊喜,她也祈祷秋枫可以在微信上郑重其事的把自己的搬家计划告诉她,并且会表明自己对未来的信心,他会研究好公司的座位表,他会惊喜的发现黎棠左边的座位是空无一人的,虽然秋枫和她不在一个部门,但不影响他们可以坐在一起办公呀,至少黎棠是这么幻想的。然而现实是,黎棠左边的工位直到黎棠的离职都一直是空的。

    她想过午休的时候,秋枫会在她左手边,和她一起压低各自的座椅靠背,然后躺下休息片刻,等1330的闹钟响起后,他们会面对面从各自的座椅上睁开眼睛,四目相对,两人都害羞的躲闪对方的目光,然后手忙脚乱的起身,就好像他们刚刚尝试一起同眠却又早已是老夫老妻在同一张床上醒来的样子,然后彼此睡眼朦胧的打开电脑,竭尽全力抵抗困意,挣扎着进入工作状态,期间伴随着周围同事各种语言上的打趣和羡慕。

    黎棠也不是没动过搬去芒城的心思,黎棠去招惹秋枫前,曾天真的给自己打气道:“大不了搬去芒城好了,反正我也更向往生活在一个更加发达、更加现代化的城市。”但终究内心的豪言壮语还是败于窘迫的现实。黎棠投递了很多芒城的工作岗位,但都是已读不回,她的存款也不够支撑她直接冲去芒城生活。房租,水电费,中介费,跨省搬家的费用,新房购置物品的费用等等一系列会发生的开销压垮了黎棠。她的工资连秋枫的零头都没有,但秋枫不愿意资助她任何开销,哪怕她搬来芒城完全只为了他一人。

    黎棠在一个无比压榨员工的公司“八智”一共工作了两年零十个月。八智就是一家典型的剥削型私企,明面上是朝九晚六且双休的作息,但实际上却要求员工二十四小时包括周末全体都主动加班且不给法律规定的双倍薪酬作为补偿的。公司老板追求高大上,所以每个员工入职第一件事就是在系统内提交英文名,以便公司内部用英文名称呼。黎棠心想:真是外企的皮囊,私企的内核啊,八智这家公司真正是把虚伪做到了极致。

    黎棠初入社会时,也很信奉“年轻就要多努力奋斗”、“努力就会有回报”那套卷天卷地的说辞,所以加班也就任劳任怨的加了,她觉得这样卷天卷地的没命工作,再加上自己在部门内一骑绝尘的优秀工作成果,以自己的工作能力一定可以得到她那位叫Lena总的领导的认可,但Lena总的无底线媚男行为令黎棠大为不解甚至觉得搞笑至极。

    Lena总的整个部门只有一位浑身网贷,擅长扮猪吃老虎的早已三十而立的男士陆子扬 Karl,其余全是和黎棠一样刚步入社会不久的年轻女孩。只要组内女生稍不顺他意,陆子扬就会肆无忌惮的公开发表骇人言论,最令人脊背发寒的是他明目张胆的在工作群内让组内某人注意自己的言行,“工作这么多年,我素来与人为善,但没想到被霸凌的竟然是我自己,某某,小心我把排泄物放进你的杯子里,然后大家一起上社会新闻。” 这当然已经是美化后的语言,陆子扬的原话更加不堪入目。明眼人都看出来这句话是针对组内近期和他有过工作摩擦的芮斯Reese,而黎棠的领导Lena总是如何处理这一行为的呢?实在令人咋舌!Lena总竟然觉得这位早已三十而立却依旧一身网贷,甚至被自己亲生父母断绝关系,拉黑所有联系方式的陆子扬男士真的是被组内一个只有二十出头,平时与人为善,在公司有口皆碑的小女孩芮斯霸凌到逼上梁山,才不得不发表出如此骇人的言论。组内的所有女孩包括芮斯,都无数次的和Lena反馈过陆子扬在办公室的负面工作状态和对自己人身安全的担忧,但Lena总充耳不闻,在她心里,陆子扬是个老实人,他一定是被芮斯算计了的。

    Lena总甚至为了主持公道,公开打压组内霸凌行为,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Lena会故意倾斜组内的好资源给陆子扬,并助力他成为升职季度的大热人选,而被他言语威胁过的芮斯,却总是被无端的安排去对接很多公认难对付的刺头客户,甚至好几天都是临下班前被安排“紧急”工作,升职季也再无她的身影。可大家都不是瞎子,整个部门因为对Lena的失望,早已风起云涌,组内哀声载道。黎棠是最不愿参与帮派斗争的和平爱好者,但如果在这个组内不拉帮结派,那么没有人能活过陆子扬和Lena强强联手的职场霸凌,她看不惯Lena一叶障目的用权力压榨芮斯,于是她也加入了芮斯的阵营,果然,黎棠也被Lena盯上了,但至少黎棠是站在正义的阵营里。

    黎棠深知自己职场生涯的最大污点就是入职时被随机分配到了Lena的手下。

    黎棠和芮斯,还有部门内的其他女生,平时不仅要做好自己的工作,还要如履薄冰的、好声好气的照顾Lena的情绪。组内集体流感时,发烧至39度,甚至40度的女员工,也就是黎棠和芮斯,也会被强制要求居家办公,如果实在无力工作,要他人协助工作任务的话,她们只能顶着昏昏沉沉的脑袋,给组内其他人一条一条的发信息,询问工作状态,看是否有余力协助,如果敢打扰身体健康且没有任何不适的Lena总监来做组内工作的协调安排,那就会被劈头盖脸的臭骂一顿,因为Lena总监,作为部门的最高领导,根本不知道也不关心自己的下属组员目前的工作进度是什么样的,只要客户不投诉,老板忙应酬,她也无意去了解每个员工的工作量,毕竟如果一个个去问情况的话,又要耽误到她最为重要的工作任务 - 刷社交媒体摸鱼了,有的时候甚至很多属于Lena自己需要完成的工作任务也会落到她们肩上,毕竟Lena是不愿意耽误自己和陆子扬同仇敌忾的聊天,一起对抗组内“校霸”的“大义凛然”时刻的,毕竟不摸鱼的领导不是好垃圾。

    这位Lena的性格阴晴不定,只要组内女生犯错,不论是还在领着八折工资的试用期女员工,还是日结150的拮据女实习生,她们都会喜提工作大群的人格辱骂,还会同时强制要求“请”组内全体员工喝奶茶。日常工作中稍有一丝不顺Lena的意,就会被强制罚款,并要求微信直接转账至Lena的私人账户内,负责带教这些新员工的老员工也会被连坐,被Lena无端搜刮走两倍以上的罚款,而陆子扬男士犯错的话,Lena总是温柔的私聊他,指点他,从不在工作群聊里闹出任何大动静,甚至在陆子扬感冒时,Lena会强制组内员工每人必须捐款200元来补贴陆子扬的经济损失。黎棠真的想不通为什么世界上有这么媚男的领导,陆子扬只是一个油光满面,烟酒不离手,整日胡子拉碴,满口脏话,一身网贷还被自己亲生父母亲戚都拉黑所有联系方式的中年油腻男子,光是让人看到就反胃的程度了,难道Lena肚子里的孩子是陆子扬的吗?如果不是因为Lena总在2015年年末又怀孕了,新领导Violet的继任恐怕很难找到更好的借口,其实Violet早就瞄准了Lena的位子。

    就是这样的两年零十个月,黎棠全靠和芮斯,周萌,赵洋这三位知己好友互相扶持着度过,但黎棠其实终究是个局外人,如果不是同样被Lena和陆子扬霸凌,那么她们三人也不会可怜黎棠,让黎棠加入自己的小群体。她们四个群聊里,除了接到不合理工作量却敢怒不敢言的互相打气的时刻黎棠可以充分加入,其余她们专属的追星,追剧时刻,黎棠都哑口无言,毕竟黎棠的爱好都十分小众,但这不影响黎棠以为在一个人人都是人精的公司里享受到了短暂且真挚的女性友谊。

    后来黎棠的离职,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Violet的领导作风,很甩手掌柜。Viiolet会在大家工作量都很不合理的爆炸时,直接把新的工作需求发在大群里,让群里的人自己认领。可是谁又会想无端增加自己的工作量呢?但群里除去陆子扬,剩下的都是好姐妹了,出于人情世故,总有人会多做一点,那么内心的怨怼也就萌芽了,黎棠不想做拥有最多工作量的大冤种,也不想看芮斯,周萌,赵洋这三位中的任何一位满心怨怼的承担下不属于她们的工作。黎棠会在无数次临下班前接到工作需求的时候任劳任怨,不叨扰其他任何人的加班完成。她甚至不愿惊动Violet,因为黎棠知道Violet只会复制粘贴在群聊里,最后不论哪位姐妹出于大义接了需求,黎棠内心都会过意不去。

    就这样,2016年的1月份过去了,Violet不实质的给组内增加人手来分担过多的工作量,却总是热衷于给所有人画大饼,

    “新同事已经面试好了,下周就入职了。”

    “新同事有点事情要处理,下个月就会来入职。”

    “我们领导层商量后,觉得新同事还是春节假期过后正式入职比较合适。”

    就这样循环往复,新同事永远只存在于传说里,不合理的工作量只有组内几个员工拼死拼活的完成,而且Violet一直甩手掌柜似的让组内员工自己甩过于爆炸的工作需求,从而导致组内本该是义结金兰的好姐妹,逐渐阴阳怪气了起来,在这样环境中,黎棠自然而然的选择了主动离职。

    黎棠从小到大没有很多交心的朋友,也没有成功融入过任何小团体,她希望芮斯,周萌,赵洋这三位知己好友一切都好,但事情远无法回到从前了。黎棠知道能凝聚一个小团体的,从来不是共同的爱好,而是共同的敌人,之前的敌人是Lena,但Lena下台后,黎棠不想像大学里那样,成为四人宿舍的众矢之的,黎棠不善言辞的性格再加上和她们格格不入的兴趣爱好,是最容易成为三个有些许共同语言且人格不太成熟的女生茶余饭后的吐槽甚至辱骂的素材的。她们可以仅仅只是因为她有柔软不记仇的性格,她有特立独行且令人难以理解的爱好,她有不爱看网络热门剧也不追任何流量明星的行为,她没有招惹任何人,但她的“不同”足以让所有人排挤她。

    黎棠离职后,原本四个人的群聊每天都有几十条的消息提示,但却再也没有新消息了。黎棠不知道是她们建了新群,还是自然的停止了朋友关系,黎棠也不在乎了。黎棠已经习惯了每当自己人生的一个阶段结束后,那个阶段(八智工作期间的友谊与爱情)认识的人就再也不会出现在她的世界里了,好姐妹如此,秋枫也是如此。

    在黎棠被Lena阴阳怪气的排挤,被Violet被动消极的孤立时,秋枫没有安慰她任何,即使秋枫全都知道。秋枫只觉得黎棠自己可以熬过来的,毕竟Lena和Violet都属于秋枫的老朋友了,而黎棠只是秋枫的女朋友而已。

    显然,在这样的公司里,黎棠离职前并没有攒到多少钱,更别说支撑她为了追爱而跨省迁徙了,与秋枫长时间接触后,她也不想为了一个经常冷暴力且只单方面所求情绪价值的男人动到父母辛苦攒的养老钱,即使黎棠知道自己的父母会不惜一切支持她去追爱。黎棠也不忍离开自己养育近十年的小猫,毕竟小猫的寿命只有那么几年,她在外上学时已经错过了小猫四年多的生命。可能大部分人不能理解为什么一只宠物会在主人心里有那么重要的地位,这就像没人能叫醒一个装睡的人一样,其中原因难以向不爱宠物的人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