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见里千绘对他说:“你问。”
似乎是没有料到被答应地如此轻易,乙骨忧太恍惚一瞬,又觉得正常——她从来如此,好像没有很多事情能牵动情绪。
或许是因为……她不知情?
他终于放下几分心来:“我之前在高专的仓库里,看见一份资料……千绘,小心!”
乙骨忧太骤然把月见里千绘拉到身后,然后抽出背后的太刀,气势一瞬间凌厉起来,和往日里的腼腆样大相径庭。
一阵咒力的涌动过后,月见里千绘明显感觉到,他拉住自己的手力道越发大了,连肌肉都紧绷着。
他如临大敌地对着面前不远处:“是谁在那里?”
冰雪骤降。
在炎热的七月天,这一处不自然的景象却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在意。
是咒术。
冒出森森寒意的冰刺以迅雷之势从地面涌现,直直地向着乙骨忧太身后,那位看起来柔弱可欺的少女身上涌去,铺天盖地般,把人层层围住。
乙骨忧太瞳孔紧缩。
怎么办……太快了!
还没有得到足够磨砺的乙骨忧太又哪里能敌得过跟随诅咒之王千年的诅咒师呢?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即将要发生的一切。
“鵺——”熟悉的声音传来,在千钧一发之际,伏黑惠操纵着式神,赶紧把月见里千绘救下了。
然而冰刺迅猛,式神为少女挡下了致命伤,可却被拔地而起的攻击扎了个对穿。
式神损毁严重,伏黑惠不得不解除术式,让它融回影子之中。
“嗒、嗒、嗒。”
木屐踏在冰面上的声响尤为明显。
在层层叠叠的冰刺后,袭击者的面容终于倒映于其上,一双恨意弥漫的眼睛睁开,在上面变成了无数双。
来者语调冰冷:“你就是胆敢奴役宿傩大人的罪人?”
一听见这话,月见里千绘突然想起,两面宿傩被自己派出去接任务赚钱,还没有回来的事情。
乙骨忧太:?不可能。
伏黑惠:?不可能。
在他们心中,月见里千绘只是一个普通人罢了。
——怎么会和两面宿傩扯上关系。
两人斩钉截铁:“你认错人了。”
伏黑惠补充:“诅咒之王已经在千年前就被封印了,怎么可能现世。”
他谨慎道:“我们的老师是咒术界最强者五条悟,你最好不要轻易动手。”
打又打不过,只好搬出虽然平时不太靠谱,但是名头格外好用的五条悟作为威胁了。
结果没想到,一通威胁警告下来,对方不仅没有收敛,神色反倒更加激动了:“骗子!宿傩大人如何我亲眼所见,也不知道这个卑鄙的人使用了什么阴险的法子,我定要杀了她!”
……你一个阴险的诅咒师,怎么能责怪别人手段阴险。
“至于你们……”里梅的目光转过乙骨忧太和伏黑惠的脸,完全不在怕的,“既然那么想死,我就一并杀了。”
反正宿傩大人已经现世了,区区五条悟,不足为惧。
月见里千绘:啊这。
原来是寻仇来的。
只是没有想到,两面宿傩居然还有追随者啊。
她微笑:“你在说什么?我只是一个普通人罢了,最多就能看见咒灵,哪里来的那么大能耐?”
里梅不欲再多言,只是重新使用术式,冰霜再次凝结。
乙骨忧太和伏黑惠感觉如临大敌。
敌不过……
乙骨忧太缓缓摩梭着刀柄,心想:如果不行的话……只能先请求里香帮忙,然后让千绘和惠逃出去,联系五条老师了。
在冰棱再一次行至眼前时,乙骨忧太猛地上前,明知道自己不敌,但还是目光紧紧地盯着前方,头也不回地大喊:“你们快走!去联系五条老师。”
月见里千绘和伏黑惠都是不会被情感冲昏头脑的理智之人。
伏黑惠听到这话,一把拉过月见里千绘的手,不容拒绝地跑向外围。
猝不及防被拉住,她转头,看了一眼乙骨忧太的背影。
——明明平日里相处时腼腆至极,但是一遇见强敌,却会毫不犹豫地挡在最前面。
明明他自己也不敌。
……哈。
愚蠢的要命。
她一面复杂地想:这种时候,就应该把她这个最为弱小的人丢在这,刚好自己还是敌人的目标。
只有这样,才会获得最大的生还希望。
最优解摆在面前,但是乙骨忧太选择了另外一种。
她的心底莫名泛起一丝涟漪。
“惠。”她轻轻道,“你先走吧。”
伏黑惠反驳:“开什么玩笑!!!”
玉犬还在后面和乙骨忧太一同抵挡,白发诅咒师操控着冰,站在不远处,面无表情地看着初出茅庐的咒术师消耗体力。
他一定不知道,乙骨忧太还有一个随身咒灵,强大无比。
……但是月见里千绘头一次,不希望他动用这张要承担巨大后果的底牌。
正好,她也顺便看一看,那个背后抖落消息的家伙,到底是谁。
手指划开虚空。
——“门”被打开了。
“甚尔,出来,杀了他。”冰凉的语调响起,伏黑惠恍惚地看去,那扇凭空出现,带着神秘能量的“门”里,出现了自己那个不负责任的生身父亲。
在前方迎战的乙骨忧太听见熟悉的名字,浑身为不可察地僵住了一瞬。
却是这一瞬,让里梅抓住空子,冰棱一刺,便将乙骨忧太扎了个对穿。
“知道了。”慵懒的声音响起,乙骨忧太迟钝的回头看去。
那位他以为隐藏身份、不怀好意潜伏于月见里千绘身边的伏黑甚尔,从月见里千绘以手绘制的“门”中出现。
资料中所见的“天予咒缚”浮现于脑海中,让他无法欺骗自己——伏黑甚尔根本就不会这些奇幻侧的东西。
所以,果然是……千绘吗?
术师杀手的身份……她知道!她知道!她知道!!!
不要后悔……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两个小咒术师一时间静默,想说的话,两人都没有说出口。
少女没有注意到他们的眼神,只是缓步站在了战场上,脸上是熟悉的面无表情,却比往常冰冷多了,她的嘴角挂起令两人陌生的笑意:“动作迅速一点。”
伏黑甚尔拿出了咒具。
战场上的战斗再度激烈起来,在场的另外两人思绪复杂,没有说出任何话来。
他们不由自主地想:“所以,她果然不是一个普通人啊。”
而除却还算知情一部分,只是年幼时被半是哄骗着立下束缚,没办法宣之于口的伏黑惠还算冷静,乙骨忧太则是感觉彻彻底底的不可置信。
他向月见里千绘看去,少女白发翻飞,金色的眼瞳里好像淬着万年不化的寒冰,整个人遥望而不可接近。
也许这才是她。
月见里甚尔的身份是骗人的。
普通人是骗人的。
甚至连伏黑甚尔活着都是骗人的。
……他清楚地看见,从“门”中出来时,伏黑甚尔是由虚影凝聚而成的实体,再加上之前在资料里记录的“被五条悟所杀”……他相信,五条老师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犯下这种低级的错误,连敌人有没有死都不知道。
所以……什么是真的呢?
他茫然。
千绘被骗了吧。
一定是被欺骗了吧。
战局接近尾声。
拥有极致武力的伏黑甚尔,手上拿着趁手的咒具,揍起人来特别厉害。
只可惜里梅毕竟是活了上千年的诅咒师,自然有一些保住性命的手段,所以还是被逃掉了。
可巧合就在,他逃掉没多久——
在一片寂静的现场,伏黑惠还没有吐露出一个字,乙骨忧太急迫地问她:“他是在咒术界的记录里早已死亡的天与暴君、术师杀手——千绘、千绘……”
他哑着声音,几乎笃定那个答案,却还是妄图听见不一样的答案:“你知道吗?”
“我知道。”那少女转过头来,语调平静,就像那冰冷刺骨的寒潭水,比刚刚和那个诅咒师战斗的感觉还要冰凉。
她站在战场中央,被伏黑甚尔后退一步保护着,他看过去,她宛如救世主。
他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表情。
他紧紧地盯着她,试图从中看出一点点的愧疚来。
不过——
愧疚?
月见里千绘突然清醒。
她从愤怒中出来,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妙。
强压下心底传来的异样感觉,她有一瞬间的茫然:为什么要用这样的表情看她?
她、她做了什么?
目光一寸一寸地偏移,直到看见了双手抱臂的男人。
伏黑甚尔看着这奇怪的氛围,明智的选择了不出声。
她恍然。
——啊,原来是因为伏黑甚尔。
原来是因为事情暴露了。
她向他坦白过一个小谎言,然后时隔多年,又被发现了一个更庞大、更不可原谅的。
伏黑惠站在不远处,神色复杂地喃喃:“千绘……”
而在这一片窒息的雪原中,无声的静默里。
周围突然呼啦啦地围上来一波咒术师。
“月见里千绘。”为首之人绷着脸,念出了她的罪行,“使用禁术复活术师杀手伏黑甚尔,戕害咒术师共三十二人,现由总监部判处……”
他顿了顿,“死刑。”
乙骨忧太和伏黑惠豁然抬头,满脸皆是不可置信。
“乙骨忧太,还不动手!”围住她的人高声喊,“给你的特级评定,难不成是摆设吗?”
乙骨忧太朝着月见里千绘看去。
“甚尔。”她轻声,“我不喜欢总监部的人。”
伏黑甚尔抬手活动了一下还未打过瘾的手,上道地表示:“知道了。”
然后提着咒具又杀出去。
“月见里千绘,快命令他停下来!”
“这时对我们动手,只会罪加一等!”
“住手!此事我一定会上报——”
“你在愣着做什么乙骨忧太?还不动手!”
乙骨忧太被道德裹挟着,终于还是握紧了太刀。
在一片咒骂声里,她言笑晏晏,金色的眼底寒凉:“乙骨君,你要对我动手吗?”
——竟是一点也不慌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