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里的空气比市区清新很多,温度也更低,走在上山的石径上,从林子里传来的森森寒凉就像一条可怕的毒蛇,隔着薄薄的衣料,缠绕在单薄的背脊上。
上山的路本就陡峭,此时还下了雨。
对于只是想要求神拜佛求平安顺遂的普通人来说,这并不是一个可以出游的好天气。
也正因如此,寺庙今日的客人格外稀少。
“千绘,你确定要今天上去吗?”
山脚下,头上扎着丸子发型的青年身着袈裟,刚刚走了两步,又回过头,对自己这个身娇体弱的契约者表示担心。
“今天又下着雨,山路容易打滑,而且山风冷,如果感冒就不好了……外面为什么不去别的寺庙看看呢?”
晴通过旁敲侧击和暗中观察,最终从假夏油杰,也就是羂索那里大概知道他这些天去了哪里。
然后他就把就把这些信息给了月见里千绘。
幸运的是,这片地域只有两座寺庙。
月见里千绘这次出门带上了夏油杰,两人一计划,就打算先从偏僻的开始找,然后就锁定了这一座。
只是可惜,时间不太凑巧,天气不好,居然下起了大雨。
夏油杰生怕自己的契约者冻感冒,然后回头又要折腾他们这些可怜的灵魂,于是毫不犹豫地召唤出一个具有储物效果的咒灵,然后从咒灵口中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外套,打算给她披上。
看见外套的取出方式,她有点抗拒。
但是对方笑眯眯解释:“物品是放在另一个空间的,只是取出来的方式有点奇怪而已,不用担心,很干净。”
她这才勉强接受。
夏油教主在叛逃之前就是这么一副贴心的性格,只不过信念崩塌之后,他的怜悯对象就由普通人转为了咒术师,但性格一直没怎么变过。
虽然他的观念一直被月见里千绘批评是不可取的愚昧思想,但是就连她这种挑剔又爱折腾的性格也没办法否认——夏油杰可真是一个合格的男妈妈。
面面俱到,还细心甚微。
山脚下,落后他两步的月见里千绘撑着一把有着小花团图案的伞,她脚步顿了顿,又抬头看面前的高山。
太遥远了。
对于她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她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来。
夏油杰发现了,于是贴心建议:“我们还是坐咒灵上去吧。”
此话一出,瞬间得到对方赞许的眼神。
很好,非常上道。
最终,两人还是决定坐上飞行咒灵,慢悠悠的飞上山顶的寺庙。
“你觉得,羂索去哪一座寺庙的概率比较大呢?”月见里千绘看着山顶,那红色琉璃瓦的寺庙顶部,一点点红色的尖尖慢慢露出头来,然后慢慢展现出全貌。
“不好说……”夏油杰沉吟片刻,“这要看他是去做什么。”
“也是,就是不知道能找到什么信息了。”
“希望能尽快解决这件——千绘小心!”
夏油杰一个闪身,立刻抱住旁边的月见里千绘,用极快的速度闪身,在重力加速度的巨大下落冲击即将来临时,一个借力跳到了用以缓冲的树木上,然后再稳稳落地。
——就在短短几秒钟的时间里。
月见里千绘的白发瞬间被风吹乱,伞也没有拿稳,慢悠悠从空中飘下来,而那原本作为载具的咒灵,竟然直接消失了。
……就在他们聊天时,进入了某个区域后。
两人对视一眼,刚刚讨论的问题已经得到了答案。
“有结界……”夏油杰沉声,“而且结界很高深,只有被触发了才能被察觉。”
所以他身为咒术界数一数二的特级诅咒师,和咒力打交道多年,居然也没有发觉一点,直直地便驾驶着咒灵撞了上去。
然后咒灵直接化成了虚无。
幸亏因为月见里千绘怕冷,他没有让咒灵飞太高,也就离地十几米的样子,这才能抱着她稳稳落地。
“看来只能走上去了。”月见里千绘叹了口气,遥望着山路,语调里居然带上了几分惆怅。
“没关系的千绘。”夏油杰安慰她,“已经快要到了,之前坐在咒灵身上我看过一眼,大概再走五分钟……”
他顿了顿,突然想到了月见里千绘的脚程和自己不一样,于是话音一转,又改了口说:“……二十分钟,就能到了。”
他把自己外衫脱下来,遮在了她的头上,相当贴心:“伞捡不回来了,千绘就先用我的外衫将就一下吧。”
两人沿着山道,慢悠悠走着。
雨声再耳边细细簌簌,此时此刻,内心居然有一种奇异的安宁。
“夏油杰,你是怎么当了诅咒师?”走着走着,月见里千绘突然冷不丁出声。
她从没了解过契约灵魂的事情,但是看着前方那个淋着雨的男人,她突然又有点好奇:“你不是我所熟知的那一类诅咒师。”
他坑蒙拐骗,害死不少普通人。
但是在某些方面,居然可以比咒术师还像一个正常人。
会关心人,观察细致,就连当上盘星教主之后的理想也是保护弱小的咒术师,把他们视为家人。
这种人,是怎么叛逃的?
夏油杰沉默片刻:“没有意义了。”
他现在只希望自己的身体能够好好入土……他甚至都不求为安。
笑死了,他一个诅咒师,为什么安?
真是的……没想到这一生居然活得这么失败。
如果是悟的话……
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肆意的身影。
他一定会成功的吧。
“别突然伤感啊,我是想听你当初突然犯蠢的原因,又不是来听你内心的青春伤痛。”
夏油杰:“……”
——他这该死的记性,怎么又忘记了她会读心!
夏油杰露出一个苦笑:“有没有人说过,你很不解风情?”
被这么一打断,他是一点悲伤和惆怅都没了,不过……“为什么说我‘当初突然犯蠢’?”
月见里千绘不理解:“既然你年纪轻轻已经是特级了,明明还有一个同样不满总监部的挚友,为什么要自己一个人一头扎进死胡同里?”
他突然凝滞,随后挽尊:“我那是大义。”
“啊对对,大义。”她敷衍点头,“可是你看看你的大义靠谱吗?还杀光普通人,创造只有咒术师的世界,你不是蠢货谁是蠢货?”
夏油杰深吸一口气:“是……我知道这个目标很难完成,我已经做好了要面对重重困难的准——”
“不是难完成,是根本不可能完成。”她从现实角度出发,“普通人全部死光的话,你要怎么解决电力、网络、衣食住行各个方面的生产生活问题?”
他:“这些要等到我的目标完成之后再……”
月见里千绘看着他油盐不进的样子,突然就明白这种人为什么会是诅咒师了。
他的思想太偏激了!
她真诚提议:“我认为,你可以多看看《马〇思主义基本原理概论》这种类型的书籍。”
好解救他这个迂腐又冥顽的脑子。
她就不明白了——明明又不是一开始就生在咒术界的人,怎么,在进入高专之前接受的教育都是摆设吗?
夏油杰:“……”
他不由得:“你礼貌吗?”
月见里千绘斜斜觑他一眼:“我只是陈述事实。”
“不过……”她话题一转,“还要多亏你没脑子,不然现在肯定和五条悟一块做咒术师,活得好好的,我可就没有这么好用的契约灵魂了。”
在三个契约灵魂中,伏黑甚尔和她相处的时间最久,经过常年的磨合,二者相处也还算融洽;两面宿傩最不省心,脾气又大,还收小弟(指里梅),而且对她一口一个女人的叫,一点都不礼貌。
只有夏油杰最省心。
知道主动创造价值,去吸收咒灵壮大实力,还一点都没有当教主久了的架子,又懂得察言观色,总是做出让她最顺心的选择,很识时务。
总的来说,她很满意。
夏油杰还想说些什么,但是月见里千绘脚步一顿:“到了。”
他这才注意到,自己沉浸在月见里千绘刚刚说的话中,居然没发现山林已经露出了一点红瓦。
夏油杰定了定神,暂且搁置了这个话题,“走吧。”
刚踏进门,还没有一分钟,耳边又响起一个陌生的嗓音声音:“又是你,不是说拿完东西就离开吗?”
两人齐刷刷转头,就看见一个年纪至多不会超过十岁的小朋友,站在不远处,手上还拿着一把扫帚,他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不是发现很灵,来还愿的?”
月见里千绘和夏油杰不着痕迹地对视了一眼。
最后,夏油杰蹲下身,用那一脸慈悲为怀的表情诱拐小朋友:“是啊,很灵的,就是那样东西暂时没办法还回来了,这该怎么办?”
小朋友一摆手,特别老成:“没关系啦,住持说你拿来交换的东西也是够的价值的,如果收不回来狱门疆……就当作是缘分尽了吧。”
狱门疆。
月见里千绘牢牢地记住了这个名词。
听名字像是一件咒具,明天去高专资料库查一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