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
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在听见乙骨忧太问出这句话时，她的脑海中闪过种种念头，最后还是变成了一种带着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的隐秘欣喜，混杂着满溢而出的不可置信。
他真的喜欢我？
不是因为发错了消息，也不是什么别的原因，更没有别人的臆测……那声音传入耳中，宛如夏日惊雷骤然炸响，让她心神都晃了。
隔着门板，月见里千绘双手抱膝，声音闷闷的：“你说……什么？”
声音虽然小，但是特级咒术师的听力一向优秀，没有错过这声小小的疑问。
他说：“千绘不是都看过了那一条消息吗？我喜欢你，你呢？”
门内，少女洁白的发丝垂落一地，她微微阖起眼睛，鎏金色又只剩下一条半眯的缝隙。
她说：“我……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
她心乱如麻。
“也是。”乙骨忧太轻笑一声，“千绘的性格，我哪里能逼你这么快做决定啊。”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的，她在某些事情上，总需要更多的时间，而不是被堵在门口的他冒冒失失地要回答。
但没关系。
他有足够的耐心。
为了不打扰对方休息，乙骨忧太离开了，准备去找正在准备交流会的同期一起训练体术。
＊
三个小时后。
浅浅的睡了一觉。
月见里千绘醒来，昏沉的脑子已经清醒了很多，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自己的蠢样子。
她：！
因为感冒发烧而迟缓的的思绪终于通上了电，却在认清楚发生了什么的一瞬间变成空白。
人是醒了，但感觉还不如昏着。
……丢脸。
她怎么能那么丢脸。
但是没等到她沉浸在这种复杂又纠结的情绪里多久，一个电话就打了进来。
月见里千绘拿起手机一看，来电显示是夏油杰。
“喂？”休息了很久之后，连嗓音的沙哑都好了很多，说话时已经几乎听不出来，只带着微微的鼻音。
“千绘，狱门疆的资料你查到了吗？”夏油杰开门见山的问。
她定了定神：“还没有，我今天会去的。”
姑且算是把自己从那种情绪中拔出来，去做一点别的事情吧。
＊
校长办公室。
“咚咚咚。”规律的敲门声响起。
夜蛾正道是坐在办公桌前的，听见这么有礼貌的敲门声，心中暗想会不会是哪一个学生，手上戳着毛毡的动作却没有停，高声喊了一句：
“请进。”
门被轻缓地推开，白发少女的身影映入眼帘。
夜蛾正道有点惊讶：“月见里？你怎么来了？”
月见里千绘先打个招呼：“校长。”
“我想要查看学校的资料库，请问可以获得权限吗？”
“资料库？”夜蛾正道想了想，觉得有点不解，“你要去这里做什么？这里面记录的都是一些咒术界的资料，如果你想要了解辅助监督的相关事宜，还是要去【窗】或者总监部才对。”
“不是的，我对辅助监督的相关事宜不感兴趣，我只是想要去看看资料，可以吗？”
夜蛾正道想了想：“可以倒是可以，只不过……你确定？”
“我确定。”不容置疑的语气。
“好，你等等。”夜蛾正道话音落下，就开始在抽屉里翻找东西。
等了一会儿，一个造型奇特的“钥匙”被递送到了手上。
戴着黑色墨镜，一看就不太像是什么好人的黑道大哥装扮的夜蛾正道苦口婆心：“我不会去探究你想看什么，但是资料室毕竟是重地，有一些特别的东西……你碰不得。”
鉴于对方身份特殊，他还是多叮嘱了两句。
月见里千绘：“好，我知道了 。”
观察着手上这枚造型奇特的“钥匙”……嗯，像个扭曲变形的“卐”。
高专的资料室是一个很特别的地方。
咒术师们大多热爱战斗，是不折不扣的疯子们，精神上的不安定让他们绝大多数都没办法静下心来。
高专的资料库设在这里，其实来查阅的大多数都是受命而来的辅助监督。查阅资料，找到自己大人想要知道的消息……这些才是常态。
至于咒术师？
几乎不会踏进这里。
也就是月见里千绘比较特殊，身为和伏黑甚尔绑定的普通人，她又没有任务被安排，又因为孱弱的身体没有体术课程要上，可谓是高专第一闲人。
突然某一天，对资料库记载的各类东西感兴趣……听起来也不太意外？
月见里千绘踏进资料库的门。
大概是因为真的缺人手，高专有钱，却雇佣不到一个清洁卫生的人。
因为场地特殊，普通人显然不行，只能等着咒术师和辅助监督来——但那怎么可能？
咒术师是大忙人，而某种意义上，辅助监督甚至更忙。
所以日积月累，即便资料室总被借阅资料查询，但还是难免落下灰尘。
月见里千绘打开门的一瞬间，门开带动的微微清风，和阳光乍然泄下的弧度是那么恰好，让满地的灰尘都飘扬起来，在阳光下起舞。
有一种……让人退避三舍的温柔。
她后退两步，从口袋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口罩，然后迅速戴在了脸上，紧接着长舒一口气。
——还好对这种无人打扫的情况早有预料，她事先带着口罩来的。
果然如此啊。
不过，月见里千绘得承认，她是有一点嫌弃在身上的。
话说……伏黑甚尔怎么还没来？
等了一会儿，熟悉的人影终于映入眼帘。
男人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这座高专偏远的建筑前，然后脚步一顿：“这么脏？你确定这是资料库？”
月见里千绘闭了闭眼：“坦白说，早有预料。”
伏黑甚尔无所谓，她扯了扯嘴角：“快开始吧……你要找什么来着……狱什么疆的资料吧？”
“狱门疆。”她认真。
“不重要。”他说，“速战速决吧。”
话音刚落，就率先走了进去。
然后……
“咳咳！”
有点狼狈地走了出来。
二人站在门外，四目相对，有点尴尬。
“那什么……”他的眼神漂移了一瞬间，然后迅速恢复原来的样子，脸皮奇厚的天与暴君问，“口罩，还有没有？”
他也没想到，翻找物品产生的灰尘居然比外表所见还要大——不是说这个资料库经常被辅助监督查阅吗？
怎么回事？
他不知道的是，辅助监督一般来查阅的板块都是咒术界各种新消息，像狱门疆这种古老咒物，早就被分在那个几乎都没有人会碰的板块。
至于一些有特殊保护的资料，记录的都是咒术界重大事项——那当然不会有灰尘，他们也打不开。
他们只能在那一堆几乎没有人会碰的资料里找到想要的。
而那一堆资料，仅仅只是用白布遮盖了起来，虽说里面的东西可能还好，但是布已经变成灰色了。
一抖动，扑了满脸的灰。
月见里千绘又拿出了一个口罩：“给你。”
伏黑甚尔不客气地带上，还不忘嘴上抱怨：“怪不得叫我来，合着都是脏活。”
月见里千绘跟在他后面：“别废话，快走吧。”
二人一同踏进了资料库。
伏黑甚尔好奇问：“小丫头，你为什么想要找这个？那东西都是被归类到千年前的东西了。”
少女在架子前，从最左边拿起资料一页页翻，闻言抽空回了一句：“我想要抓出后面潜藏的老鼠，夏油想要找回自己的身体，这很难理解吗？”
伏黑甚尔沉默片刻，然后憋出一句不大高兴的话来：
“……你要我帮那家伙做事？”
“你不是也帮了我吗？”
翻找资料，不仅是帮助月见里千绘，也是帮助夏油杰。
伏黑甚尔：“你就算了，那家伙，我不愿意。”
“那你要怎么办？”她头也不抬，手上的动作更是没停过，眼睛一目十行地看，“要不回头让夏油补你一点什么好了。”
伏黑甚尔：“那就让他把酬金分我两千万。”
月见里千绘手一顿，抬起头：“这么贪心？你要做什么？”
“我想给她换换环境。”
“她”是谁并没有明说，但是二者懂得都懂。
她心领神会：“买地啊，怪不得呢。”
月见里千绘爽快道：“你自己去同他说吧，我们先找资料。”
“行。”有了这一句准话，他干活的速度都快了不少。
一个小时后。
伏黑甚尔冲着另一边的月见里千绘举起手中的资料，说：“找到了。”
然后把手中的东西递过去。
资料记载的是咒术界的各种特级咒具，月见里千绘翻了翻，终于发现了想要的字眼。
——狱门疆。
可惜将将看完狱门疆的来历，她正往下一翻。
没有。
那断口不平整，竟然是被人给撕掉了。
月见里千绘手一顿。
伏黑甚尔侧过身来看了一眼：“看起来，你要找的东西……没找到？”
那被撕毁的痕迹映入眼底，他“啧”了一声，似乎在感叹自己那消失的两千万。
月见里千绘阖起书页。
看来羂索的手段比想象中要强啊……居然已经渗透到了高专。
“没关系。”她道，“还可以去禅院家问问。”
禅院家。
伏黑甚尔嫌恶：“我可不去了。”
月见里千绘歪歪头：“难道你不想要那两千万了吗？”
伏黑甚尔瞬间改口：“……去。”
就是表情不太情愿的样子。
“那就太好了，你今天的体术课上完了吗？”
“……上完了。”
他把那群崽子挨个揍了一遍，让他们自己体悟去了。
“那我们事不宜迟，现在就动身吧！我刚好在禅院家那边开一扇门，让夏油一块来，效率一定更快。”
“……等等！”他打断，“你就不怕被发现？”
虽说他并不在意，但是也不想给自己惹麻烦。
闻言，月见里千绘转头看他，那双鎏金的眼睛流露出一抹高高在上的轻蔑，难得锐利起来。
她说：“你知道为什么我只是挂名在禅院家，却让禅院直毘人那么小心谨慎吗？”
伏黑甚尔挑眉：“难道不是因为天元？”
“当然不是啊，甚尔。”
对方看向他的目光就像是看自家只会动用武力而没什么脑子的机器，还带着点恨铁不成钢，“怪不得会被一只依靠夺取别人身体的而活的渣滓耍的团团转，啧。”
——她甚至还“啧”了一声。
伤害性不大，但是他感觉自己好像被侮辱了。
伏黑甚尔：？
他正要开口，却被一下子打断。
“总而言之，放心好了。”她一锤定音，“夏油的出现只会带去威慑。”
＊
禅院家。
对于禅院直毘人来说，这是一个难得的清闲日。
两校交流会在即，总监部和两校高层都忙碌起来，反倒是御三家没什么事情。
就是因为学生训练的时间多了，平日里需要他多派一些自家的咒术师出去清理咒灵，然后处理一些家族的事务。
之后就是属于他自己的时间了。
往往在这个时候，他都会选择开一坛子好久，然后小酌几杯，今日依旧如此。
可惜，也许老天总是不遂人愿的，刚刚端起酒盏。
“家主大人，月见里大人来访。”
那端着酒盏的手一抖，差点就把酒盏扔了出去。
“你说谁？！！！”
侍从唯唯诺诺：“月、月见里大人……”
月见里千绘。
她怎么又来了！！！
侍从喊了他一声：“家主大人？”
禅院直毘人捂着额头：“行了行了，你把她带来。”
见侍从不动，他皱着眉头：“还有什么事？”
侍从：“她还……还……带来了伏黑甚尔。”
这是来砸场子的吧？！！
真就是糟心。
禅院直毘人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特别后悔。
他不敢明着拒绝天元大人的要求来接手她，但是也万万没想到……这是个多么烫手的山芋啊！
早知道就该在天元差人通传的时候直接跑路，出国去袚除咒灵……等等，好想不行，只要释放【帐】天元大人就能知道……
他就该在薨星宫直接拒绝！
就说……就说直哉不接受，知子莫若父，直哉性格那么恶劣，肯定不会容忍月见里千绘被父亲亲自领回来还无比优待的。
但万事没如果。
想了这么多，其实也才过去了几分钟而已。
那盏酒他都没有喝完，就见到了月见里千绘那张让他胃疼的脸。
烫手山芋……烫手山芋！
但不管心里如何扼腕，禅院直毘人面上总得装一装，挂起完美无瑕的表情，一副老狐狸的样子。
“月见里小姐来做什么？”
她毫不客气：“你家有没有咒具典籍，借我看看。”
禅院直毘人表情一僵。
他：“你未免也太不客气了。”
月见里千绘：“有什么问题吗？”
在禅院直毘人的注视下，她举起手，指尖在虚空中划开一道弧线。
咒术界总监部没有看透的，月见里千绘和伏黑甚尔绑定的原因，就这么直白的、猝不及防的站现在他面前。
禅院直毘人眼睛微微睁大。
伏黑甚尔双手抱臂，冷眼看着那扇门里出现的身影。
黑发丸子头，身着袈裟的青年眯起那双狐狸眼，脸上的表情灿烂无比：“禅院家主，多年未见了。”
禅院直毘人失去了表情。
半晌，他憋屈开口：“……当然没什么问题。”
连夏油杰都来了，他要是拒绝又有什么意义呢？
咒术界的规则有时候残酷的过分。
弱肉强食，这才是真理啊。
“……看吧。”他说，“你要找什么？”
月见里千绘笑：“抓一只小老鼠。”
听见不是打自家咒具的主意，禅院直毘人直言：“那就好。”
他的目光在夏油杰的脸上逡巡，最终还是叹息一声：“五条悟知道吗？”
夏油杰的微妙的顿了顿。
禅院直毘人心中顿时生出些不好的预感：“不会就我知道吧？”
月见里千绘：“毕竟是天元让我挂在你家名下，所以肯定要给主人家透·个·底·啊。”
禅院直毘人：“……”
谢谢，但这种大秘密透露给他，他真的很心慌啊。
“好了，既然已经答应了，就不要废话了，赶紧把钥匙拿来吧。”月见里千绘笑。
禅院直毘人：“恐怕不行。”
“为什么？”
“没有钥匙，用的是家主的咒力印记封印的。”
月见里千绘匪夷所思：“这么正式？”
和东京咒术高专的资料室截然不同。
禅院直毘人哼笑一声：“跟老夫走吧。”
他还抽空解释一句：“禅院家好歹也是千年流传的世家，典籍藏书数不胜数，失传已久的更是不在少数，这么做实属正常。”
语气里带着一点都浅淡的骄傲。
＊
在麻烦的过程后，月见里千绘终于拿到了来自禅院家的，更加详细的咒物和咒具资料记载，甚至还有图解。
禅院直毘人临走前还不放心地嘱咐：“其他东西你可别乱碰了，一个不小心，可是真的会化成灰的！”
月见里千绘头都没抬，敷衍：“知道了。”
禅院直毘人叹了口气，认命地离开了。
刚走一步。
“等等！”
他脚步一刹，转过头，就见到少女抬起头，锐利的眼神直直的看过来。
“还有什么事？”
“今天的事情，禅院家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去吧？”
夏油杰可是被不少人看见了，她不想拿完资料，前脚刚离开禅院家，后脚就有一大堆麻烦找上门来。
禅院直毘人：“……不会的，放心吧。”
“你立束缚。”
“……”他一哽，“好。”
高专资料库被撕掉的资料，终于在禅院家的典籍里面找到了原处。
狱门疆，而且仅有一个用途的特级咒具。
——封印。
它的封印只能针对一个人，但是效果极强，可以削弱被封印者，内部时间混乱，且不可能从内部打破。
且触发条件较为苛刻，需要被封印者的脑内一分钟，才能达成封印条件。
月见里千绘若有所思。
她继续往后面翻，发现记载到此已经停止了。
“诶……为什么没说破解之法？”
夏油杰在她翻动资料的时候，就把脸凑过来一块看完了。
最后只剩下淡淡的糟心，他说：“大概是因为千年以来没有人试过，所以也没找到破解之法？”
“禅院家的典籍能记载详尽到这个程度，已经算是很不容易了。”
“不过我猜测……应该是要能无效化咒力的咒具才行。”
“那你知道有哪些吗？”
“知道是知道……”夏油杰有点苦恼，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最终，他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说出来。
“我知道的有两个应该有用处的咒具……一个是伏黑甚尔的天逆鉾。”
月见里千绘又转头看向在旁边没有说一句话的伏黑甚尔。
伏黑甚尔耸耸肩：“我被五条悟弄死那会儿，咒具应该被他一块毁了吧。”
好吧，此路不通。
“还有呢？”
“还有一个，就是能使咒力流动紊乱，从而让咒术相互抵消的黑绳。”他又想起曾经盘星教的家人，语气难得带上了点真挚和可惜。
“那是在我发动百鬼夜行的时候，我的家人米格尔带着黑绳去战区拖延悟的脚步。”
“但是显而易见，悟能赶回来，说明黑绳也被他毁了。”
“米格尔曾经和我说过，这绳子要几十年才能编织一条，一下子没了，就真的找不出替代品了。”
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禅院家。
月见里千绘感到难以置信：“五条悟是什么种类的大猩猩啊。”
看看狱门疆这限制条件，再想想羂索费尽心机偷盗的夏油杰的身体……这狱门疆，不纯纯是为五条悟量身打造的监狱吗？
夏油杰试图挽救一下好友的形象：“万一目标不是他呢？”
月见里千绘：“怎么，不是他还能是我？”
夏油杰默默不说话了。
能开启监狱的两把钥匙，还都被五条悟他自己给毁了。
关在里面就算出不来也是活该的。
当然，说不定狱门疆还有什么别的开启方式呢？
但是这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可以去告诉五条悟五条悟这个消息，来为自己的条件加码。
而且如果羂索的目标真的是这位不太擅长用脑子的最强的话，她正好也可以用五条悟“钓”出那个惹人嫌恶的脑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