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事情开始不对劲了。
又没过多久,乙骨忧太的监管任务结束了。
月见里千绘离开了高专一段时间,再见面时,她已经直接挂在了禅院家名下,变成了禅院家的人。
只能说,事情的发展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但是看见她又能好好地回来上课,众人心中又放下了不少心。
还好还好。
不过……
“真希,那这样算的话,千绘可是你的亲戚了。”熊猫掰着胖胖的手指,在一通数数过后,才惊讶地喊了一声。
禅院真希面色勉强:“禅院家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确实,这话一点没错。
禅院家,那是一个制度腐朽到仿佛会吃人的地方。
大家不知道第几次扼腕:“千绘同学好惨啊。”
然后,时间过去不久,大概也就那么一两个月的样子吧,伏黑甚尔做了高专的体术课老师。
很显然月见里千绘的选择是正确的,被伏黑甚尔在体术上狠狠操练过后,他们就少了很多这样的闲心。
至于伏黑惠?
他们贴心地照顾他的情绪,一句也没提。
而很快,情况又变了。
*
交流会的那一天,刚刚被咒灵袭击的大家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在病房里养伤的这一段时间,有一段记忆被不约而同地突兀想起。
而记忆里的槽点分明特别多。
那一张已经忘记了长什么样子的通缉令重新浮现在脑海,满纸都写着月见里千绘干的“好事”。
——她分明是个联合同伙犯下了上百罪行的诅咒师。
……啊?
她不是个普通人吗?
瞧瞧那逆天的文字……联合天与暴君伏黑甚尔,和诅咒之王两面宿傩,其罪当诛。
先不说伏黑甚尔是怎么从“父亲”变成了“同伙”,单说这个诅咒之王两面宿傩……
“这不对吧?”钉崎野蔷薇发出灵魂质问,“那个家伙不是还在虎杖的身体里吗?”
可惜无论他们如何疑惑,也已经失去了探寻问题答案的机会了。
因为月见里千绘没有再回来。
只是后来乙骨忧太回来一趟,短短几天,神色就变得无比沉重,他一字一顿地对高专的他们解释:“千绘没做过那些。”
他说:“这些罪名都是污蔑,根本不可信。”
熊猫面色复杂:“我们相信千绘,但是忧太……”
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了:“你们怎么突然这么要好了?”
乙骨忧太愣了一下,然后露出了一个略带羞涩的笑容:“我和千绘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千绘……也是我喜欢的人。”
炸裂。
这件事情,你可是一句没提过啊!!!
短短的一个学期,给高专纯洁的学子们造成的冲击不是一点半点。
现在除了怜悯,他们还对月见里千绘再一次升起浓浓的好奇,以及深深的敬佩。
——那可不是普通人!
是乙骨忧太,纯爱战神啊!
不说实力,单说感情上,她也绝对不是一个普通人。
“你是怎么喜欢上她的啊,忧太?”熊猫好奇问,“明明之前监管的时候,你还把刀架在她脖子上,让她离我们远一点。”
乙骨忧太闻言,莫名沉默了一瞬,然后低声开口:“是我的错。”
他那时没有恢复完整的记忆,还以为事实真如高层所言,现在想来,大概是伤透了千绘的心吧。
他愧疚又自责。
见不到月见里千绘,乙骨忧太就去见了五条悟。
他说:“五条老师,我有一件事情想要拜托您。”
五条悟侧头:“嗯?”
乙骨忧太言辞恳切,一如最开始的那样,他抿着唇,郑重其事地说:“拜托您,能不能帮忙澄清千绘的事情……那些罪名,她没做过。”
五条悟一愣。
乙骨忧太心生不妙:“……很困难吗?”
结果五条悟突兀的大笑出声。
“哈哈哈哈哈哈没有啦,这么点小事老师当然搞得定,不就是烂橘子们污蔑的手段?处理起来太简单了,我只是觉得……”
他有点玩味地点点桌面,“明明之前说着要拒绝监管任务的也是忧太,结果没想到,第一个来为千绘找我的,也是忧太呢。”
事情成功解决,而后没多久,月见里千绘终于和乙骨忧太成为了正式的情侣关系。
对于这件事,高专众人表达了不同程度的哀怨。
熊猫嫉妒:“可恶啊为什么没有人喜欢熊猫,而有人已经谈过两任了!”
禅院真希远远地吐槽:“你整天不洗澡,浑身上下脏兮兮的,指望谁会喜欢?”
“我可是咒骸啊!身体里全是棉花,洗完浑身都沉甸甸的,一点也不方便。”
“但臭和脏是实打实的。”
“……”
其余人则笑成一团。
在大家现在的印象中,月见里千绘大概是个普通人吧……大概?
不好说了。
直到有一天,不知道是和咒术界达成了什么协议。
月见里千绘光明正大地开始带着一些意想不到的人出现。
比如说,两面宿傩。
等到这位四手四眼的诅咒之王切实地出现在高专学生的面前,他们才发现——好家伙,这不是和虎杖悠仁有七分相似吗?
就像伏黑甚尔和伏黑惠那样,任谁一看都觉得他们关系微妙的长相。
两面宿傩的灵魂一过来,真实的灵魂越过人群,直直对上虎杖悠仁的眼睛,终于看清了那点不对劲——
这个小鬼,身体素质绝对是经过刻意实验,才变成的这幅样子。
他得意地对着虎杖悠仁说:“你不是人。”
是照着他的样子,专门被制作出来的容器才对。
他就说,他好歹也是一个诅咒之王,哪怕只有一根手指,怎么可能就让普通人承受了力量?还能压制住他的灵魂,怎么想都不可能是天然的。
月见里千绘有点不悦:“好歹是第一次见面,宿傩,你怎么可以骂人呢?”
诅咒之王能伸能缩,立马住了嘴。
其余人:“……”
“不是,他真的是……那个宿傩啊?”熊猫弱弱出声。
两面宿傩眼神不悦地往那边一瞥。
熊猫突然背后一凉,然后赶紧闭嘴。
再看看从容淡定的月见里千绘,众人只更加坚定了之前的想法:月见里千绘,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连两面宿傩都能驯服,这也太强了吧。
不过得益于两面宿傩异常的态度,月见里千绘罕见的从他身上听到心音,然后转头把事情告诉了五条悟。
五条悟一查。
然后摊手:“没办法,虽然羂索是死了,可是他之前的痕迹藏的太好,我一点都没有查到。”
结果这时,月见里千绘又送来一个人。
是个诅咒师,跟在两面宿傩身边千年的一顶一好厨子,里梅。
对于内情,他可谓是最清楚的一个人,毕竟他也是羂索的前合作者。
因为事关虎杖悠仁的身世,有好奇一二年级的跑过去听,所以在场人数不少。
里梅,五条悟,月见里千绘,虎杖悠仁……还有一二年级,除了去做任务的乙骨忧太,他们全都去了。
因为以前和羂索合作,知道他的所有计划,里梅毫不犹豫地就说了,开头第一句便是:“虎杖悠仁是羂索亲自生的孩子。”
一句话,把在场众人都震住了。
——羂索亲自生的孩子。
等等,什么?
是他们耳朵有问题吗?
“我……我好像听错了。”熊猫恍恍惚惚。
“鲑……鱼。”
不然怎么会听见这么离谱的怪东西啊!
已知,羂索是咒术界才死了不久,活了上千年的特级诅咒师,用加茂宪伦的身份搞出来了九相图这种天理难容的咒胎,还暗戳戳图谋搞大事,把夏油杰的身体给偷了,这是众所周知的情况。
但是再怎么说,他……也该是个男的吧?!!
男的,生孩子?
事情的冲击太大,就连一向接受度高,有一颗大心脏的五条悟和月见里千绘都罕见地失语片刻。
而高专的其他学生内心就直白多了。
——我靠!!!
里梅接着道:“他夺取了虎杖夫人的身体,然后亲自改造实验,终于诞生了这个能够容纳宿傩大人力量却不会立即死亡,甚至还能短暂压制宿傩大人意识的容器。”
因为合作,他一清二楚,甚至可以说是看着虎杖悠仁出生的。
哦莫,搞半天,居然还真和两面宿傩说的差不了太多。
大家艰难地消化完了这件事,其余人看向虎杖悠仁的目光顿时就变得同情起来。
母亲早死,自己的出生就是被算计着的,还是被那个羂索生出来,天然的宿傩容器。
禅院真希沉默片刻:“真是各有各的不幸。”
此话一出,众人不约而同地止住了话头。
虎杖悠仁一副受到了莫大打击的样子,他站在原地,巨大的难过席卷了身心,居然让他一时之间不明白这种情绪的来由:“所以……妈妈早就死了?”
他茫然。
“对,不过硬要说的话,你还算幸运。”里梅冷静道,“九相图也是羂索计划的一部分。”
“也因为有羂索,你多了九个亲兄弟。”
“九相图?”月见里千绘警觉,“是交流会真人偷的那些胚胎?”
她记得特别清楚,在去高专仓库拦咒灵的时候,真人手上除了宿傩的手指,还抱着好几个罐子,里面模样糟糕的胚胎让她印象深刻。
“没错,那些在某种意义上讲,是虎杖悠仁的兄弟们,亲生的。”
他转过头,看向表情再次一片空白的虎杖悠仁,语调里都带上了玩味,似乎在等一个有趣的反应,于是一字一顿道:“你的生身母亲羂索,是他们的亲生父亲。”
振聋发聩。
啊……啊这……
啊这。
片刻后,钉崎野蔷薇喃喃开口:“这年头,诅咒师都这么拼了吗?”
为了所谓的计划,居然能做那么大的牺牲,亲身上阵生孩子。
虎杖悠仁看起来是真的打击很大。
月见里千绘一拍里梅的肩膀,正准备说什么。
里梅虎躯一震,立刻转身,俯首,低声下气:“当然,我还是最忠诚于月见里大人,月见里大人在我心中的地位比宿傩大人还要高!”
速度之快,简直就是条件反射的地步了。
其余人用啧啧称奇的目光看向她。
虎杖悠仁去散心了几天,而他还没回来,高专又来人了。
这一次更是直接大胆,月见里千绘直接用指尖在虚空中划开了一扇门。门里出现了一个一年级可能不太认识,但二年级绝对眼熟的人。
——夏油杰。
那人看起来比之前上高专下战书时的精神面貌好不少,也没了可怕的攻击性,整个人就更显得佛光普照了。
但是……他可是夏油杰啊!
五条悟把人肩膀一揽过来:“这就是你们的新老师,夏油杰!”
——啊?
普度众生的佛祖一笑:“我只是听了千绘的,才想要来试试。”
大家都目光又齐刷刷地看过去。
月见里千绘无辜道:“不用这样看着我啦,我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呵。
……普通人。
众人面无表情地想。
他们再也不相信她的自谦了。
——完——
*
*
*
番外:缩小之后(1)
乙骨忧太一觉醒来,发现月见里千绘不见了。
明明和月见里千绘约好了要一起去吃早餐,但是她却迟迟不见人影。
发过去的邮件,打过去的电话都没有得到回应,如同石沉大海一般,让乙骨忧太凭添了几分不安。
“忧太,怎么了?”熊猫顺嘴问了一句。
和他一起的狗卷棘也探出个头,有点好奇。
乙骨忧太:“我想去看看千绘,她今天早上消息也没回,电话也没接,我害怕出什么事。”
“啊?可这里……”话音未落,人就消失了。
“……是高专啊。”
有天元大人的结界,能有什么危险。
事实证明,危险没有,但是出现了奇怪的意外事故。
乙骨忧太在月见里千绘的门口敲了半天的门,最后说了一句:“千绘,你在吗?”
片刻后,门里传来了一个小小的声音:“……千绘?这是谁啊?”
乙骨忧太一怔。
他有些犹疑地看了眼这扇门的位置,确认自己没有走错,一方面又有点疑惑……高专,哪里来的小孩子?
门被打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
乙骨忧太往缝隙一看,正对上一双可爱清透的,金色的大眼睛。
那女孩有点怯怯地说:“请问,你是谁?”
那双和月见里千绘如出一辙的金色大眼睛,有点好奇地盯着他看。
轰——
有什么在脑海中轰然炸响。
乙骨忧太难以置信道:“千绘?”
中了术式吗?
女孩摇摇头:“我不是千绘,我不叫这个。”
“我只是一觉醒来,就出现在了这个房间。”
此话一落,现实已然明了。
乙骨忧太无比清楚地意识到一件事:月见里千绘,变成小孩子了。
他蹲下身,迅速调整好自己,才温和地对她说:“我叫乙骨忧太,而你就是月见里千绘。”
“可是……”女孩歪歪头,“我不记得了,你说的是真的吗?”
“真的。”
“没关系的。”他安抚,“你大概只是中了术式,等术式解开就好了。”
“术式……?”
乙骨忧太一怔,看着月见里千绘疑惑的脸,他才发觉事情有些棘手。
怎么会这样?
连术式是什么都不知道了吗?
*
高专,医务室。
“所以,这个小家伙……是千绘?”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乙骨忧太该解释的都解释过了,现在也是颇为无奈地点头。
他不知道千绘中的是什么术式,所以也没办法解开,只能等五条悟回来用六眼查看一下。
又因为害怕这种术式伤害身体,所以还把人带去了医务室。
天知道,当他带着一个和月见里千绘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走进医务室时,给这位向来处变不惊的校医造成了多大的惊吓。
家入硝子脱口而出:“这才多久,你们怎么连孩子都有了?”
乙骨忧太:“……不、不是的!”
那张一贯腼腆的脸染上羞赧绯红,还要着急忙慌解释:“这是千绘!她不知道中了什么术式变小了!家入老师能不能帮她检查一下身体,看看术式有没有给身体造成影响。”
哦,术式啊。
还以为是什么事呢。
家入硝子一叹气:“把她放过来来。”
她本来只把这当成是一个普通检查来做。
结果没想到,等结果出来,她看着上面的文字,觉得有几分不对劲。
越看,眉头皱的越紧。
这血液中的东西……
最后,她转过头,对一脸惴惴不安的乙骨忧太说:“不太乐观。”
乙骨忧太着急:“这个术式真的对身体有影响?”
“不,不是术式影响。”家入硝子思忖,“我这检查的结果显示,她身体里有十九种药物的成分,很复杂,但是又达成了微妙的平衡。”
“人倒是不会死,就是很痛苦。”她凑过来,难得对这位年幼的女孩产生了浓郁的好奇,“小千绘,你不痛吗?”
女孩的神色很平静,完全看不出来有什么痛苦。
女孩歪头:“我不叫千绘。”
这个名字又被否认了。
家入硝子豁然起身。
“我想问问,她最近有没有接触到什么人?”
乙骨忧太想了想,摇头否认:“没有,千绘最近都和我在一起。”
家入硝子了然,又觉得确实怪异。
也是,有乙骨忧太这个特级在,再加上月见里千绘自己那一手开门的能力,怎么着也都不至于被人注射了十九种药剂还毫无所觉。
可是……事情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呢?
——总不可能是赛博咒灵,在被袚除的时候蓄意报复的?
……也不能吧。
太离谱了。
“是博士。”这时,坐在手术台上的女孩开口 ,脆生生的声音直击人心,“是博士给我注射的药剂。”
两人一愣。
乙骨忧太蹲下身,小声问她:“博士……是谁?”
“千绘,告诉我好不好?”
明明是在高专,怎么会发生这些事情?
女孩歪歪头,再一次否认这个名字:“我是0729,不是千绘,你找错人了。”
0729?
她说她是0729。
可是这怎么听都只是一个编号,并不是一个人名啊。
乙骨忧太有点无奈地笑起来:“千绘难道连爸爸妈妈取的名字都忘记了吗?0729……七月二十九日,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
女孩一动不动,也没有生气,就像一个精致的洋娃娃,一板一眼,认认真真地回答:“我的爸爸妈妈没给我取名字,0729是不是日期,是博士的第七百二十九个试验品。”
博士,又是这个称呼。
乙骨忧太听完女孩口中的话,突然心就沉下半截。
……试验品?试验什么?什么时候做的?和她体内的药物有关系吗?
到此,事情好像不是那么简单的。
家入硝子和乙骨忧太的表情瞬间严肃起来。
家入硝子深吸了一口气,强行抑制住想要吸烟的冲动,说:“她的身上的确是有咒力的痕迹,但是很淡,不好说是不是受到了影响,猜猜看——这咒力的用处是什么呢?”
“看她的样子,这咒力的效果……要么是和过去的自己兑换,要么是强行传输一段记忆,让她把自己当成那个人。”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总归还是等五条回来再看看情况吧。”
乙骨忧太却在想,应该是后者才对。
千绘有伏黑甚尔带着,小时候也绝对不会沦落成为什么博士的试验品,可是……身体里的药物又该怎么解释呢?
他不知道,只是一想到这种可能,心里就泛起细细密密的疼痛。
*
等到五条悟回来没有很久。
大概一开始是抱着看热闹的态度,所以电话里听说月见里千绘中了术式变成了小屁孩之后,五条悟就迅速加快了赶路的速度,只为了前排留影,等她恢复之后再拿着照片狠狠嘲笑。
然后就被女孩糟糕的身体状况给干沉默了。
五条悟一只手捏起女孩的下巴,在对方吃痛的表情下左右看了看,六眼片刻就看出来端倪。
“喔,是术式。”五条悟思索,“大概的用处是调转时间……哦不,应该是让过去和现在的自己互换。”
只要杀死过去弱小的咒术师,那么未来的咒术师就不复存在,可以让咒灵免于被袚除的命运。
五条悟摸摸下巴:“这术式真不错。”
“那……该要如何解除呢?”乙骨忧太急忙问。
“不用担心啦~”五条悟安慰道,“她身上就沾了一点点,大概等到咒力散了就解除了。”
乙骨忧太长舒一口气。
“……那就好。”
女孩抬头看看五条悟,又抬头看看乙骨忧太,问:“我很讨厌,对吗?”
面色平静,语调也没有波澜,看起来好像在阐述无关紧要的事实一样。
两人对视一眼,觉得事情有点不妙了。
五条悟烦躁地抓抓头发:“不是,伏黑甚尔是怎么教孩子的?”
结果更炸裂的来了。
女孩问他:“伏黑甚尔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