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江军这是哪里话来？”萧夺鲁满面委屈之色，道：“这里面确实是十颗明珠，不是什么害呼延江军的东西啊！不信，您看！”
说话间，萧夺鲁已经将那锦盒打开。
十颗珍珠，在灯光之下熠熠生辉。
呼延通乃是将门出身，自然识得这些珍珠的贵重，冷笑道：“七分为珠，八分为宝。这些珍珠，纵然没有八分也差不多了……嘿嘿，老萧，你为了贿赂俺，也真是下了血本啊！”
“怎么能说这是贿赂呢？”萧夺鲁赔笑道：“刚才下官不是说了吗？这是贺礼！贺礼啊！”
“少特么的给老子来这一套！你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老子清楚！”
顿了顿，呼延通强吸了一口气，缓和了一下口气，道：“老萧你的担心，俺也明白。不就是觉得，你作为新降之人，身处嫌疑之地，想在朝廷里找个能帮你说话的人么？你放心，我大卫官场清明，王上明察秋毫。只要你老实做事，兢兢业业，前程不但不会受影响，反而可能更上一层楼。”
“那下官就借呼延将军吉言了。”
说话间，萧夺鲁将那锦盒往前一推，道：“但是，朝中有个人为下官说话，不是更好么？呼延将军，你就收下吧。”
“拿回去。”呼延通语气坚定。
“呼延将军何必死心眼呢，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我让拿回去！”呼延通语气不善。
“呼延将军劳苦功高……”
“老子让你拿回去！”
嘭！
呼延通实在受不了了，陡然间一伸手，将萧夺鲁的脖领子薅住了，寒声道：“姓萧的，莫觉得，天下只有你的珠子值钱！你看老子这颗脑袋，值多少钱？！”
“呼延将军说笑了，您的脑袋，那……那是无价之宝，多少钱都买不来的啊！”
“哦，姓萧的，你也知道，老子这颗脑袋是无价之宝啊！”呼延通厉声喝道：“那你为什么，想用这十颗珍珠，买老子的脑袋？！”
“萧……萧将军，说得这是哪里话来？吾……吾什么时候，说用十颗珍珠，买您的脑袋啊？”萧夺鲁深感莫名其妙。
呼延通却冷笑道：“果然没有？战时军中主将，私受敌军降将贿赂，那是什么罪过？不但我得掉脑袋，以后家中三代还不准为官、从军！十颗珠子，就想买俺的性命，和呼延一门的前途。你出的价钱，也忒低了些！”
萧夺鲁不以为然地摇头，道：“诶，官场上的事，从来都是说是一回事，做又是另外一回事。呼延将军言重了，实在是言重了。”
“言重了？姓萧的告诉你，原来宋国的官场，的确是说一回事做一回事。但是，现在卫王总揽两国军政事务，说是一回事，做是同样一回事。你信不信，漫说老子收你十颗珠子了，就是收你一文钱的贿赂，都保不住脑袋！”
“果真如此？”
“不信的话，你去打听打听。我手下的兵，今日在城中采取蔬食酒肉，是不是买卖公平，是不是不敢占老百姓一文钱的便宜？他们不敢乱拿百姓一文钱，某同样不敢收你姓萧的一文钱。”
“不用打听，下官对此深信不疑。”
事实上，萧夺鲁对韩世忠的话，是一个字都不信。
丘八们买卖公平？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大宋武将不收一文钱的贿赂？除非母猪会上树！
萧夺鲁不想和呼延通争辩，转移话题道：“即便如此，还是那句话，此地只有你我二人，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你我二人不说，卫王怎么知道？”
呼延通冷哼一声，道：“那可未必。正所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某说一件事，你就知道，卫王眼线的能耐了。”
然后，呼延通给萧夺鲁讲了一件过去的事。
卫军取得汴梁之战的胜利后，自然是全军上下极其高兴。在以后休整的那段日子里，诸将经常互相宴请，饮酒作乐。
某日，呼延通请自己的顶头上司韩世忠喝酒。
喝到酣畅处，韩世忠就说了，呼延通啊，你老婆呢？让她出来，给咱们斟酒。
呼延通当时就不高兴了：凭什么啊？我老婆那是女眷，除了我之外，哪能伺候别的男人？
韩世忠更不高兴：你这是什么话？我是让你老婆出来，给我斟酒，显得咱们两家关系好，又不是让她干别的。当初，你到我家做客，我老婆也出来给你斟酒了啊！我还是你的顶头上司呢。怎么？你的老婆比我的老婆还珍贵？
呼延通说，那是你乐意的，关我什么事？再说了，咱们俩的老婆不一样啊，你老婆梁红玉是表子，伺候过的男人多了。我老婆那是出身大家闺秀，只能伺候我一个男人。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二人又都喝多了，还能不打起来？
当即，呼延通和韩世忠互相斗殴，把对方打了个鼻青脸肿。
按说二人都有不对的地方，这件事就都没有对外人提起，只是谎称喝醉了摔的。
但是，卫王不知通过什么途径，知道了此事。
他当即把韩世忠叫去，痛骂了一顿，声称若有下次，直接将韩世忠开革出军队，永不叙用。并且打了韩世忠二十军棍，还让他给呼延通道歉——强迫部下妻子给自己斟酒，无从从哪个时代的道德观念来讲，都是极其恶劣的行为。
但是，话说回来，呼延通当时也喝醉了，后来说的话着实不好听。
最后，弄得呼延通都怪不好意思的，又主动上门，向韩世忠、梁红玉道歉了一次。
这事儿才算过去。
事实上，呼延通不可能知道的是，在历史记载中，自己和韩世忠也发生过类似的事。
不过，接下来的发展，就是一个大大的悲剧。
韩世忠被自己的下属打了，一怒之下，将呼延通贬为小兵，发配呼延通到仇人崔德明手下效命。
呼延通大为后悔，在韩世忠过生日的时候，远奔千里来为韩世贺寿，希望得到韩世忠的原谅。不料，韩世忠根本就不肯见他。
呼延通碰了一鼻子灰，只好回去，结果又被崔德明以擅离军队的罪名，毒打了一顿。
呼延通性情暴躁而刚烈，到了这个地步，再也忍受不了，投河自尽。
好死不死的是，此时正是宋金之间将发生大战之际，本来是猛将呼延通理应大显身手，千古流芳，却如此悲剧收场。
不得不说，原来宋军的军纪，存在着很大的问题。韩世忠逼死呼延通，是他人生永远洗不去的污点。还有名将吴玠冤杀曲端，也是著名的冤案和极大的内耗。
卫离既然接过了宋军的指挥权，自然会整顿军纪，绝不允许此类的事发生。
呼延通虽然不可能知道这番前因后果。但通过这件事，一来，震惊于卫离的眼线之能。二来，感激卫离为自己做主。他早已下定决心，不管那个泼韩五以后如何，此战过后，自己定当继续为卫王效死。
宋军将士们听说了此事之后，军中的陈规陋习也为之一清。
……
……
今天，呼延通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萧夺鲁自然也不好再勉强他收下珍珠了，悻悻地离去。
当然了，萧夺鲁心中还是甚为怀疑——这呼延通说得，恐怕不是什么真话！卫王的眼线，怎么可能那么神奇？千里当官只为财。呼延通收了自己的珠子，即便卫王知道了，又真的舍得砍了这猛将的脑袋？他就不怕引起其他猛将的不满？
哄鬼去吧！
肯定是自己做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这呼延通才不敢收自己的礼！
到底是什么地方呢？
诶，呼延通让自己，去打听打听，今天白天宋国军士们是否买卖公平？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玄机呢？
萧夺鲁心中一动，赶紧命心腹连夜打听。
那心腹回报的结果，却是险些惊掉了萧夺鲁的眼珠子：呼延通说的没错，宋国军士们，今天在城内采买各种物资，真是买卖公平，没有任何强买强卖之事。为了避嫌，有时候连价都不敢讲，平白多出了几文。那些小商小贩，简直高兴地合不拢嘴，真希望这些傻大兵永远驻扎下去。
真的假的？
总不能，那呼延通说的都是真的吧？卫王手下，上至军官下至小兵，军纪森严不敢贪一文钱，是一支文明之师，秋毫无犯吧？
世间还有这样的军队？
怀着巨大的疑惑，萧夺鲁沉沉睡去。
不过，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被院一阵高呼声吵醒了：“城守大人，您快去看看吧，出……出大事了！”
嗯？
出什么事了？
恐怕，果然！
只要是猫儿，就会偷腥！
萧夺鲁披上衣服，出门观瞧，问道：“出什么事了？是不是昨日入城的宋军，趁夜抢了什么富户？有没有出没有人命？有没有辱了什么小娘？”
“诶！城守大人，您想什么啊？”萧夺鲁的管家萧都堇连连摆手，道：“不是！都不是！”
“那到底是出什么事儿了？”
“您还是跟老奴出去看看吧！光听老奴说，您肯定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