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沉沉的,潮湿阴冷,远远的西天深处,偶尔响起沉闷的雷声。
宝泉岭深处有个无名山洞,赵阵在洞口前来回不安地走动,秋月站在一边不安地 看着他。
马在山坡上吃草,七匹马都很悠闲,只有王喜金的黄骠马无心吃草,仰起脖子,望向南方。
他在牵挂着主人。
这已经是他们滞留在这里的第三天。
按约定,冯春柳古大强今天再等不到王喜金,他们就必须离开了。
也就是说,到了晚上,再见不到王喜金的影子,他就很可能牺牲了。
此时,已经是下午,所剩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赵阵心情异常沉重。
从救了王喜金的那一刻起,他就想把这个无所畏惧的小兄弟,培养成一名优秀的人民战士。
战争是残酷的。
他们每个人现在活着,但随时随地就会牺牲。
赵阵经历了很多战友离他而去,有的甚至叫不出名字。
哪个战友不是父母的子女,哪个战友心中没一个美好的向往,可是,为了祖国和人民,他们无私无畏,义无反顾冲锋陷阵,英勇地献出了生命。
对战友的惋惜和心痛,更坚定了他战胜敌人决心和意志。
此时,他多么希望,能够看到这个只有17岁的小战友,活蹦乱跳出现在他面前。
王喜金会游泳,跑得快,头脑灵活,撤出来的机会最大,这就是他留下王喜金牵制敌人的原因。
按时间算,王喜金最迟比他们晚到宝泉岭一天,可是,三天快到了,一向沉着的赵阵沉不住气了。
秋月牵挂着王喜金,也心疼赵阵:
“排长,昨天你就没吃东西了,进去暖和暖和,吃口煎饼吧。”
赵阵说:“我吃不下。”
“你的身体要是垮了,我们的任务就没法完成了!”
“没事,我挺得住。你忘了,想当年,我们在这一带打游击,快过年了,被日伪军追的到处跑,四天没吃一口东西,水也没一口,吃冰吃雪解渴,吐口吐沫,一半是雪。”
“哪能不记得呢,我饿的走不动了,要不是你背着我,还把大衣给了我,我早就冻死了。你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呢。”
“战友吗,不能算什么救命恩人。那时你体重很轻,要是现在,我都背不动了。”
秋月捋捋秀发:“我不信!”
赵阵用手比量一下:
“那时,你又瘦又小,还到不了我的胸口,看看现在,你应该过了我的鼻子。”
秋月说走到赵阵面前,也用手比量一下:
“啊,真的到了你的鼻子!”
赵阵深情地望着秋月:
“是呀,你长大了,团长知道,一定会很高兴的!”
“我哥一定知道!”秋月眼里流露出深深的哀伤,“你答应过我哥,会保护我一辈子的,不知道你还记得不!”
赵阵将眼睛从秋月脸上移开,望向远方,心想,很多战友,他们都是如花似玉的年龄,就牺牲了,走完了他们的一辈子……他说:
“我会的。可是,我们很多战友,他们牺牲时都很年轻,我们还活着,不能儿女情长,要以抗战事业为重!”
秋月低下头,揉着眼睛,泪水从腮边落下来。
赵阵说:“小程,要坚强,我们牺牲的战友,不需要我们的眼泪,他们需要我们奋勇杀敌,替他们报仇,赶走日本鬼子,完成他们没有完成的事业,走完他们没走完的路!”
秋月说:“排长,是我没出息,控制不住眼泪。”
……
山洞里,燃着一堆火,蓝运乘躺在火堆旁。
他确实不知道陈二寸是汉奸特务,也没看到陈二寸用电筒和江北特务联系,到现在,赵阵也没问他这件事。
但他心里清清楚楚,赵阵知道他和陈二寸私下有交易,不问他,是不想打他的脸,是出于大局,从长计议。
他们这些人是冒死撤出来了,可王喜金确生死不明,这都是他的责任。
之前,他对王喜金很有意见,但关键时刻,王喜金能把最珍贵的皮袄给他穿,他很感激,也改变了对王喜金的看法。
他现在觉得很对不起这个抗联小战士。
为了掩饰过失,他开始装病,躺在山洞里哼哼呀呀的。
看到蓝运乘这个样子,乔美曼楚楚只得在他身边伺候他,安慰他。
不管怎么说,他们还没闹僵,还是一伙的。
秋月带着一些草药,其中就有治疗感冒发烧的,也给蓝运乘吃了,但他是心病,草药再好使,对他也是无效。
洞里光线比较暗,蓝运乘也不出去,没事儿就是闭目哈眼睡觉,也估计不到大概时间,但他知王喜金不回来,今天晚上他们就不等了。
王喜金要是牺牲了,他也不会安心,因此,他也很着急,过一会儿就问问两个女人时间。
乔美曼楚楚就借机到洞口看看,想和赵阵唠唠嗑。
可是,赵阵心里正焦急,哪有闲心和她们闲聊,不得不应付两句。
蓝运乘也知道这两个女人心里想着赵阵,特别是在船上,乔美曼不顾死活抱住赵阵的那一幕,他都看在眼里。
当时,他很想狠狠教训乔美曼一顿,可是,对方是赵阵,他不敢。
有的时候他也想,这也就是抗联的兵,要是换做其他当兵的,他的这两个女人不用主动投怀送抱,对方早就把她们强行占有了。
但他毕竟是男人,吃醋也是与生俱来,身不由己,无法控制。
乔美曼楚楚在洞口时间稍长,他就哼哼呀呀把她们两个喊回去。
有的时候,秋月也吃这两个女人的醋,她很难理解,这两个女人对赵阵的追求怎么会如此大胆,甚至到了不要脸皮的地步。
但她也知道赵阵不会对她们动心,她有时也是不由自主嫉妒。
刚刚,蓝运乘又打发乔美曼楚楚又去洞口看时间,过了一会儿又让他给喊回来了。
蓝运乘见二人回来,就问道:
“啥时候了?”
乔美曼说:“大当家,天已经要黑了,赵排长已经把马叫回来!”
蓝运乘又问:
“老古他们回来没有?”
乔美曼有点儿不耐烦地说:
“大当家,老古他们要是回来,赵排长他们就会到洞里来了!”
蓝运乘听出来乔美曼烦他,他很不满:
“你说话怎么没有个好气儿!”
乔美曼掩饰说:
“没有啊,山洞里说话就这样声音吧。”
楚楚说:“干爹,你不要往心里去了,憋在这个地方三天,谁的心情也不会好,我也很心烦!”
蓝运乘说:“我知道你们两个的心都被赵排长勾去了,你们想怎样我现在也无能为力阻拦,但我希望你们要拍拍良心,以前我蓝运乘对你们怎么样,我只是要求你们不要过火,你们想跟赵排长好也行,不要让我听到看到,我也是个男人,会很伤心!”
乔美曼辩解说:
“大当家,人在矮檐下,怎敢不低头,我和赵排长就是逢场作戏,怕他难为你,这也是为了你好!”
楚楚说:“干爹,我也是不想惹得赵排长不高兴,才和他套套近乎。”
蓝运乘说:“楚楚的言行还算得当,美曼就很过火,枪都响了,还抱住人家,说喜欢人家,这算什么逢场作戏,简直是生死不离!”
乔美曼感到有些尴尬:
“大当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就像着了魔,身不由己了!”
蓝运乘把话拉回来:
“行啦,我也不多说,大家都心里有数就行了。”
这时,就听外面隐隐响起了枪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