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无虚宫的上方,一只红色的凤凰盘旋了几圈之后,便冲进殿内扑在了塌上躺着的那个身影上。不多时,景清的眼睫毛微微颤动着,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他看到了身旁一脸关切的司夜星君,再看了看旁边,有天君、望舒仙子、听竹、侍书,却偏偏不见那个他牵挂的身影。
景清挣扎着起身,司夜星君连忙上前扶着。
“小柒呢?她为何不在?”
此言一出,大家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司夜星君硬着头皮答着:“太子殿下,你刚修复了元神,还是应该多加休息才是,我们改日再来看你。”
他本想就这样退下,不料却被景清一把抓住,“小柒呢?”
在场众人不知该如何开解这场面,天君看着大家都为难的样子,想着到底是自己的儿子,还是由他去说好一点。
天君走上前去,细细地向景清说明着这其中的一切。
“单柒为平幽冥之火,拯救苍生,她以身引雷降下净雨。现如今,她的命星,已经陨落了。”
“你说什么!”
听见这话,景清心头一惊,手里的气力也松了几分,司夜星君趁此脱身出来。
素日里尊贵孤傲的景清,此时两眼无神,那质疑的眼神更是展现了心底的慌乱。
不是说好了,要等他回来的吗?
看着景清此番模样,望舒仙子也是于心不忍,她强压着心中的悲痛安慰着他,“你要好好地,不要如此自苦,也不枉小柒历经辛苦将你救了回来。”
景清久久不语,一颗心已死了大半,视线渐渐变得模糊。
“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听到此言,诸人也不再执着,由着他去了。大家心里都知道,他需要一定的时间来慢慢接受这件事情。
司夜星君看着望舒仙子那红肿的双眼心疼不已,不放心她独自一人回到冷清的上月宫,便一路跟随在她身后。
“你劝太子殿下不要如此自苦,那你呢?望舒,莫要愁坏了身子。”
他知道,望舒心中一直将小柒视如己出,如今人没了,她一定很痛苦。他不止一次看见,她对着空无一物的天空偷偷掉泪,那个位置,曾经是小柒的命星所在。
望舒仙子脸色黯淡,心神俱疲,上次她如此悲痛的时候,还是九千年前。
“你走吧,莫要扰我。”
司夜星君听她这样说心中更是着急,“你这般模样我怎能放心丢下你独自一人!”
望舒仙子听后只觉得一阵好笑,自嘲道,“这又不是第一次了,你以前不是也这样做过吗?”
此番话听得司夜星君整颗心忽然颤了一下,这是九千年来,她第一次对他提起了往事。
“望舒,你听我说,那时我。”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轰”地一声,殿门已被望舒仙子施法重重地关上了。一起堵在门外的,是他和九千年前的往事。
那时的他,年轻气盛桀骜不驯,看不惯天宫的种种条条框框,老天君对他如此做派,不服管教肆意妄为的个性很是不满,更担心他行事无边乱了法纪惹下祸端,便罚他下凡历劫后方可再位列仙班。
这倒是遂了他的愿,他本性不羁,情愿下凡界去逍遥快活。到了凡间失了束缚是一昧的游戏,纵身欢乐。
彼时天后的侄女恰好自谷雨上神处学成归来,往凡间去历劫以助飞升上仙。司夜在仙界时便听闻老天君极其疼爱天后的这个小侄女,而且这位侄女与老天君是一样严谨守教之人,平日更是一本正经,毫无趣味,古板得很。
他一时兴起便想故意挑逗,诱她出错,最好是将性子变得与他一般,好气气那古板的老天君。于是他便日日去望舒医馆前挑逗,凡人望舒本是少不更事的懵懂少女,更不是他这个情场老将的对手。司夜很轻易地,便获得佳人芳心。
老天君听闻此事大怒,派下天兵天将欲将司夜抓回天宫一顿收拾。月娥无意中得知司夜待自己这般的真相,一腔真心付出,不料却被人玩弄,心如死灰,已无生念。在司夜与天兵天将大战生死攸关之际,愤然替他挡下了致命的一击。
从此,世间再无医女望舒,只有飞升九天的望舒仙子。
司夜星君背靠着那冰冷的大门颓然坐在地上,想起往事,一丝苦涩涌上心头。
一开始,他也以为,自己只是在玩弄情爱,殊不知,肆意如他,也控制不了自己对她的动心。
发现自己待她的与众不同时,总是不愿承认,他欺骗自己这是戏,当不得真的。直到望舒满身是血的死在他的怀里时,他才发现,自欺欺人的自己是多么的可笑。
司夜悔不当初,斯人已逝,他亦自戕于阵前。
诸仙只知一向肆意潇洒的司夜星君从凡间历劫归来,不知为何突然转了性,自请去布星。要知道,这可是一个极其枯燥乏味的工作,不得擅离不说,整夜整夜对着满头的星星,除却无趣,更是无甚自由。
只有他自己晓得其中的原因:因为那里是离上月宫最近的地方。
最爱热闹自由的他,画地为牢九千年,时常望着上月宫那抹身影出神。
上月宫宫门紧闭,他亦不敢上前靠近半步。
正所谓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直到千年前太子殿下将一小娃娃带回,他才得缘见到芳颜。此后,只要逮着机会,他就跟在小娃娃身后,厚着脸皮诓着骗着跟着进入上月宫。
小柒在她跟前,她便会开心。不似我,只会惹得她生气难过
当初若是他能拦着点小柒,也许就不会造成今日这个局面了。司夜星君心中悔恨不已,如果可以,他愿意以命抵命,换得小柒平安归来。
大荒山中,司夜星君提着个酒壶卧倒树下,看着这漫天的萧萧落叶,黯然伤神的表情全部挂在脸上,丝毫不加掩饰。一贯潇洒不羁的司夜星君,也就只有望舒仙子能让他如此伤情了。说到底,他欠她的。
十里静静地在一旁看着他此番模样,心中很不是滋味。
谷雨上神从不远处朝他们走来,看着平日里最能闹腾放肆的两人今日竟如此安静忧郁,不免的打趣道:“你们两个这是怎么了?一幅哭丧的表情,我可是记得,你们均无双亲在世。”
忽然,他就被一个突如其来的拥抱惊住了。
“师傅!”
十里一见到谷雨上神,这些天的委屈伤心瞬间涌上心头,猛地冲上去将他一把抱住。
一滴冰凉的液体滴落在他脖颈处,慢慢地沿着皮肤滑进衣物中。
谷雨上神心头一惊,她这是,哭了?
饶是谷雨上神活了几十万年也未曾见过这副情景。她只是女娲补天遗下的一块石头,本就是无心的,被他养得也是只知嬉笑打闹,顽劣不已,不懂他数万年来的心思。
顽石本无心,为何如今竟会伤心落泪?
他轻轻地拍着怀中的女子,柔声安慰道:“莫哭莫哭,告诉为师,究竟发生了何事?”
十里一边哽咽着一把将景清与单柒的事情一一说出,听得谷雨上神又是一惊。起初还不敢相信,再看看地上那个悲痛如斯的司夜,才敢信这一切。
他不过,才闭关数日,怎地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