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刺目的金阳悬挂在人们头顶，满身破烂的人们低垂着头、迈着疲惫的步伐，往东边赶路。
漫天黄沙里，西北旷野的风嚎叫着，吹起一颗颗砂砾、砸在满脸愁苦的人们身上。
尘土飞扬里，有一个小小的身影格外突兀。
“姨姨，你看到我爷爷了吗？”
软软糯糯的声音与四周唉声叹气有些格格不入，落入耳中、让原本满是愁苦的心头泛起一丝甜。
有几人驻足，朝小小身影看过去。
那是个四、五岁的小女娃，小小一团，脸蛋鼓鼓，眉目还未长开、也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
小女娃叫杨糕，她搂了一把怀里要掉下去的橘猫，仰起头、睁着一双圆溜溜的葡萄眼，小心翼翼问，
“叔叔，你看到我爷爷了吗？”
赶路的人见她这般可爱，如同只刚出生的小羊羔，便忍不住开口反问，
“你爷爷是谁？”
杨糕一歪头，搂紧怀里的猫，嗫嚅了下，有些迟疑，
“我爷爷……就是我爷爷呀。”
路人们愣了下，随即一脸无奈摇摇头，绕过杨糕继续赶路。
呼啸的风里，还能听到路人惋惜感慨的议论，
“可惜啊，年纪这么小、记不住名儿……现在这乱世，孩子走丢了，怕是再也回不去了……”
“可不是么，说不定是她家人把她……哎，现在这世道，自己都养不活、哪能养活孩子呢？”
“啧，瞧她是个美人胚子，现在拐子多，惯是喜欢拐这种……听说卖到青楼、能得不少银子……”
……
西北旷野的风又变大了，很快吹散了人们的哀叹。
如今这乱世，大人都活不下去，更何况一个走丢了的孩子？
黄沙里，杨糕迷茫看着绕过她离开的人，她圆鼓鼓的脸蛋上带着些失落，低下头冲怀里的猫说道，
“咪咪，爷爷走丢了，我找不到爷爷，爷爷会不会饿肚子，怎么办呀？”
杨糕怀里的猫很瘦，长得有些丑，一身橘色毛皮有些稀松，还缺了半只耳朵。
但这不影响它是长长一条，它被杨糕搂抱着，下半截身子耷拉在地上，淹没在黄土里，偶尔一阵灰尘扬起，露出毛茸茸的尾巴。
丑猫喵了一声，声音有些嘶哑，
“我再说一次，我叫罚罪，不叫咪咪！还有，是你走丢了，不是你爷爷。”
杨糕低下头、拿软嫩的脸蛋蹭蹭丑猫的脑袋，
“可是我跟你在一起呀，两个人呢、就不算走丢，爷爷是一个人哦，我好担心他。”
“小妹妹，你找爷爷吗，我知道你爷爷在哪里，跟我走吧。”
不等丑猫开口反驳，一道和善笑声从杨糕前方传来。
紧接着，一大片阴影投射而下，杨糕仰起头看去，就见一背着光、看不清长相的中年男子站在她面前。
杨糕歪着头，盯着中年男子看了会，随即露出个傻乎乎但软乎乎的笑容，
“那好呀，谢谢你哦。”
中年男人似乎没料到这小娃娃会立刻就答应，他还愣了下、随即一脸和善招招手、转过身示意杨糕跟上，
“那成，你跟我来吧，前头就是瓦村，你爷爷在那儿歇脚呢。”
杨糕飞快点头，乐颠颠搂了把要滑下去的丑猫，迈开小短腿，赶忙跟上中年男人。
她怀里的丑猫眯起眼睛盯着中年男人的背影，喵喵叫提醒道，
“小咩，你平时傻、我也就不说什么了，但你真的要跟他去？他看起来可不像认识你爷爷。”
小傻子芝芝软软笑着摇头，“可是叔叔说他认识的呀。”
她性子单纯还有些傻，连笑起来时、白生生脸颊上的酒窝都透露着娇憨。
丑猫似乎早已习惯杨糕这般德行，有气无力“喵”了句，
“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
前头，中年男人偷偷侧头打量小娃娃，见她和怀里的猫说得有来有回，不由摸摸下巴暗暗冷笑，
“老子今天撞大运了，这娃娃模样标志、还是个蠢蛋，等晚上卖到青楼去，可不得翻一番！”
似乎想到唾手可得的银子，中年男子忍不住搓搓手，满脸笑容往西边赶路。
这一走，便走了一个多时辰。
当太阳西斜时，黄沙漫天里出现一座破落的小村。
杨糕小小一只、还抱着只猫，早就累得不行，她喘着气、瘫坐在村口，仰起头看向已经走进村的中年男人，噘着嘴、有点不高兴，
“叔叔，爷爷在哪里呀，我有点累了。”
前头中年男人转过身，他朝杨糕快步走来，面上一改先前的和善，狞笑着从怀里抽出个麻袋，飞快套住杨糕，
“爷爷？从今以后，你可就没有爷爷了！”
杨糕就觉眼前一黑，她吓得浑身一颤，搂紧怀里的丑猫，却是忘了哭叫，如同一根小木头、就这么被中年男人给扛走了。
直到耳边传来窸窣响动、以及压抑着惊恐的哭声时，杨糕才眨眨圆鼓鼓的眼睛、回过了神。
她听到中年男人似乎在和什么人说话，
“哟，你这又弄了个回来？”
“嘿，发财了发财了，这货儿一个可当得笼子里的十个！”
“嘶……这模样可真好啊，就是留在手上烫手，我现在就进城联系那春归院的妈妈，可得谈个好价钱……”
“快去快去，等拿了银子，咱们离开这、可以去招摇国，那儿的货更水灵……”
……
杨糕不太明白“货”是什么，也不知道什么春归院，她迟钝的小脑袋正转着，就感觉眼前黑暗被白光驱散，随后被人塞进了一个铁笼子。
铁笼子里全是和杨糕一般大的小孩，他们满脸惊恐挤在角落，看着杨糕被扔进来、哭声忍不住变大了些。
中年男人眉头一皱，抬脚猛踹铁笼子，不耐烦呵斥道，
“哭什么哭！谁再哭我抓谁，宰了当下酒菜！”
铁笼子剧烈晃动，孩子们立刻安静下来。
只有杨糕，正懵懂着，却因笼子晃动一个没站稳，“哎呀”一声后，朝前扑倒在地。
丑猫正正好被压在底下，它“咪”的闷哼一声，随即有气无力“喵”道，
“小咩，你又胖了哦。”
杨糕软白脸蛋泛起红晕，她撅起嘴、爬起来后，轻轻揪了下丑猫的胡须，糯糯嗓音里有些委屈，
“臭咪咪，爷爷说我不胖的。”
说着，杨糕想爷爷了，圆嘟嘟的大眼睛里泛起水汽，水滴淌下，她用手背擦，白生生的脸蛋上立刻多了几条黑印子，
“咪咪，那个叔叔骗我，可是爷爷说过，好孩子不能骗人，叔叔为什么要骗我呢？”
丑猫从杨糕怀里跳出来，它把爪子往前伸、舒展身体后，低头舔舔毛，这才没好气“喵”道，
“因为你傻！好了别哭了，想想办法怎么逃出去。”
可就在这时，杨糕后脑勺一疼，她愣了下，随即眼眶迅速转红，想伸手捂住头、还够不着。
就算杨糕再傻，也知道是有人拿小石子砸了自己。
她扭头看向身后，这才发现铁笼子里还有很多小孩，他们有的手里还攥着小石子，但都面露惊惧看着她，
“你、你是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