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雕花窗格，被割裂成碎金，洒满铺着暗红地毯的地板上。
杨糕软糯声回荡在雅间里，老者和陆玖似乎没料到杨糕会这么说，都呆愣住。
窗格上，丑猫甩着尾巴站起，伸个懒腰后，轻巧跳到陆玖旁边的凳子上，小声“喵”了句，
“还能是谁，当然是你，老爷爷夸你呢。”
“恩？”
杨糕歪头，迷迷糊糊道，
“我是小咩啊，不是神仙。”
老者一噎，随即回过神，忍不住笑出声，
“你怎么不是小神仙？长得乖，心地善良，怕不是来凡间渡劫来了。”
杨糕仰起头看着老者，她脸颊渐渐泛红，知道跟熟透了的红苹果似的，才羞涩低下头，捏住身边陆玖的衣角，小声嘟囔，
“我、我不是……”
陆玖把手搭在杨糕头上，轻嗤一声，
“你就是。不过，小咩才不是下凡来渡劫的，她啊，是来享福的，这不有我伺候着，哪能让她受苦受难？”
正说着，门外传来响动，是小二将菜端上来了。
陆玖起身，拿起筷子从各个盘子里装了一点饭菜，端到凳子上，给丑猫吃。
早些时候，陆玖特地找杨之珩问过，丑猫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
毕竟丑猫是杨糕的心头好，可不得一起伺候了？
上菜完毕时，老者目光落在陆玖身上，良久后，才露出和善的笑容，
“你就是陆家那个最小的孩子？看来外面的传言，不一定都是对的。”
陆玖用筷子夹起一块粉蒸排骨放在杨糕碗里，他淡淡扫了眼老者，没有说话。
倒是杨糕，正准备啃排骨，听到这话后笑眯眯晃了晃腿，
“是的呀，陆玖最好啦，是天底下最好的陆玖！”
老者拿起筷子，笑呵呵点头，
“既然小神仙都这么说，那就没错，是世人误会你，错的不是你，是世人。”
陆玖皱皱鼻子，似乎不大习惯被这么说，他挪开眼睛，只专心给杨糕夹菜。
很快，美味的食物引走三人注意，杨糕啃了口粉蒸排骨，随即眼睛发亮，埋头干饭。
宴月楼不愧是荧惑城第一酒楼，招牌菜没得说，尤其是其中粉蒸排骨，软糯鲜甜，入口即化，一盘排骨，几乎都被杨糕给吃了。
陆玖瞥见杨糕碗边堆在一起的骨头，放下筷子把手伸过去，摸摸她的肚子，感觉略微鼓胀后，便伸手把杨糕面前剩了大半碗的米饭端走，
“不准再吃了，小心吃坏肚子。”
杨糕意犹未尽舔舔油乎乎的嘴，她轻轻撅起嘴，不情不愿放下筷子。
陆玖将杨糕未吃完的米饭倒进自己碗里，见对面老者也放了筷子，这才飞快解决掉满桌菜和碗里的饭。
陆玖从怀里摸出帕子，给杨糕擦擦嘴，随口问道，
“对了小咩，正好在荧惑城，你想要什么就说，当做我送你的生辰礼物。”
杨糕乖乖坐着不动，等陆玖收回帕子，她才眨巴圆嘟嘟的眼睛，软乎乎笑，
“不知道呀，等下我们去哪里玩呢，陆玖？”
陆玖收起帕子的动作一顿，他抬头盯着杨糕看了会，似乎觉察出什么，眼底划过一丝疑惑，到底没问出来，只笑着应了一声，
“去戏楼听戏吧，正好今天要讲七仙女。”
杨糕抿嘴，傻乎乎点头。
其实，杨糕不是不知道要什么，而是不敢要什么。
好像每次开口要了什么，就会失去别的什么。
比如爹爹，娘亲。
杨糕有些怕，这次要了什么，会不会失去爷爷，咪咪，还是陆玖？
这时，老者似乎听到陆玖话里“生辰”二字，笑呵呵逗杨糕，
“哟，小神仙的生辰到了？什么时候啊？”
“下下个月十六。”
陆玖应了一声，转身取来放在一旁小桌上的果盘，里头摆放着鲜红的果子。
这是荧惑城特有的红石果，因长得像红宝石、才得此名，红石果脆甜多汁，解渴还能助消化，一般用来饭后吃上一两颗。
陆玖取了一颗小点儿的，塞进杨糕嘴里，
“吃完坐一会，等肚子不胀了再去。”
杨糕双手捧着红石果，仰头朝陆玖傻乎乎笑。
陆玖眼神软软，鲜红的红石果衬得杨糕更白，他忍不住伸手捏捏杨糕的脸颊肉，低声哼笑，
“傻咩。”
一旁老者起了身，他笑眯眯看着两个孩子互动，实在不忍打断他们，过了会，才慈爱开口，
“我还得回家去运柴火，就不叨扰了，小神仙，等你生辰时，我也会送上生辰礼物的，到时候，可别嫌弃啊。”
杨糕一愣，赶忙吃掉手里的红石果，她从凳子上跳下来，小跑到老者跟前，乖乖鞠躬道谢，
“谢谢老爷爷，我们送您回去吧！”
说罢，杨糕扭头看陆玖。
陆玖耸耸肩，意思是随你。
杨糕想了想，小跑到陆玖跟前，拽着他衣角，软乎乎问，
“以后老爷爷还能来这里么，我担心他饿肚子。”
陆玖一噎，正想说除了你会饿肚子，谁会让自己饿着？
但这话到底被他咽了下去，耐着性子揉揉杨糕的头，笑道，
“当然可以。”
说着，陆玖走到门边叫来小二，指着老者，淡淡吩咐，
“日后这位老爷爷来宴月楼，记得多关照，他的饭钱全都记陆家的账。”
小二点头应下，随即退了下去。
老者惊愕看着陆玖利落吩咐完毕，好不容易回过神，哭笑不得摆摆手，
“哎呀使不得，我已经受了你们的恩……”
陆玖皱起眉，捂住耳朵跑回杨糕身边，不耐烦说道，
“别跟我说‘使不得’这三个字，我都听烦了！您坐着休息会，等小咩消化消化，我们送您回去。”
老者无奈笑笑，到底没说什么，又坐回位置上。
约莫半个时辰后，陆玖才背起杨糕和丑猫，跟在老者身后走出雅间。
午后，大街上行人少了些，在老者的带领下，两人一猫跟着来到一处清幽的小巷里。
小巷路上铺着青石板，上面落满鲜红的枫香叶，老者在一处破旧的门前站定，侧身乐呵呵朝陆玖和杨糕拱手道谢，
“二位小友，这就是我的住处了，多谢二位帮忙。”
杨糕攀着陆玖的肩膀，仰起头笑眯眯冲老者说道，
“老爷爷，你要好好的，如果需要帮忙，叫我就好了，记得哦，叫小咩，我肯定能知道。”
老者这回没忍住，伸手轻轻揉揉杨糕的头，慈爱开口，
“是啊，你可是小神仙，千里眼顺风耳那是应该的，我要有麻烦咯，我肯定叫你。”
杨糕脸颊泛红，她这回不吭声了，只双手捂嘴，眨巴着圆嘟嘟的眼睛看老者。
爷爷说过不能撒谎，她又不想说超大胆会给她通风报信，便只能沉默应对。
老者见状，也跟着捂嘴，小声笑道，
“我懂我懂，小咩的小神仙身份不能跟别人说！”
杨糕小脸又红了些，她拽拽陆玖的辫子，哼唧唧两声，示意他说话。
陆玖无奈叹气，也不知杨糕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每次遇到要撒谎或不知如何应对的局面，就会把他拉出来挡前头。
不过，并不讨厌。
陆玖轻咳一声，冲老者礼貌鞠躬，
“那就这样吧，戏楼那边快开始了，以后我会带小咩来探望您的。”
说罢，不等老者说话，陆玖背着杨糕匆匆跑走。
老者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笑呵呵摇摇头，转身正想往里走，脚下感觉踢到一样东西。
他低头看去，见是宴月楼油纸包着什么东西。
老者以为是两个孩子掉了东西，将其捡起后才惊讶发现，那竟然是包碎银。
老者眼眶不由泛红，他抬头看向巷子外，嘴唇蠕动，一声感慨消散在风里，
“都是好孩子……”
那边厢。
陆玖背着杨糕，一路到了戏楼，正好赶上开场。
等看完戏出来，天边已然漫天红霞，整座荧惑城亮起灯火，天地间仿佛融为一体，被粉色的云所覆盖。
杨糕趴在陆玖背上，哼着刚刚青衣唱的小曲，糯糯说道，
“陆玖，下次再出来玩吧！”
陆玖眼底划过软意，他笑着应了一声，
“恩，听你的，小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