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你这次中考发挥的怎么样？”
罗依在后面忐忑的试探着
她感觉每次谈到这个话题，景浩总是在故意回避，上次就看了一下学校就把他弄生气了
“这附近的店挺多的，哈哈”
景浩在前面拉着她的手，尴尬的避而不答，他现在感觉两人的处境极度尴尬，他想松手又不好意思松，不松又莫名其妙的尴尬，看来，有时候作不是那么容易的……
“啊？哦，确实哈，周围店挺多的”罗依被突如其来的话题弄懵了，她没想到景浩会突然换这么离谱的话题
怪不得，有时候他在其他人的眼中是个怪人
但是女生也是有征服欲望的人，越是难征服的，越有挑战性，所以这也是她一直不放弃的理由之一
“你们别劝我去七一中学了，我考不上的”
沉默了好一会儿，景浩不知道带着她来到了哪里，就像此刻他的内心一样，不知道何去何从
“你怎么可能考不上！你明明那么努力”罗依在后面嘟着嘴，娓娓道。
“你们去吧，我不会去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你又何必一直执着我的未来”
他松开了她的手
入夜，正值六月的微风本应是凉爽的，此刻却给人一种刺骨的冷寂
“那你想去哪里？你去哪个学校，我可以陪着你一起啊”
“可是你有自己的路”
“我的路就是陪着你走你想走的路”
景浩有些语塞了，他知道罗依的心意，可是他并不想因为自己而毁了别人的前程，明明以她的家世和能力去七一中学绰绰有余的，为什么一定要跟自己……
“你能不能有自己的主见，自己走自己的路，我们都有自己的人生，能不能别试图插手别人的路”
在这个陌生的无人处，他爆发了，一个几乎从未发过脾气的人此刻终于爆发了，他用尽了毕生的脾气怒斥着
罗依哭了
她没想到这个三年以来沉默寡言的少年此刻将第一次的怒火发给了她
她带着哭腔
“谁稀罕管你啊，真的是！混蛋”
转身就哭着跑开了
望着那个对他失望离去的背影，此刻的景浩终于松了一口气，他的本意只是想让女孩知难而退，过好自己的生活，虽然他知道自己今晚的行为很过激
有时候，当一个人一无所有的时候，别人的一个小关心，或许对自己来说都是一种无形的压力
那一夜，那个少年打破了自己很多的第一次，第一次去了现在陌生的街道，第一次发了脾气，还是对着女生，同时也是第一次认清了现实
中考结束后，大家都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家里，等待着中考成绩，景浩也不例外
只不过，他不是为了等成绩，而是为了在家里帮姐姐分担一些压力
好歹也算是个15岁的大男子汉了，所以每次回到家中，体力活都是他争着抢着干的
面对景浩的中考，姐姐是只字未提，她相信弟弟的水平，家里一墙的奖状是每次夜里挑灯穿针，不小心扎破了手时最好的慰藉
她也没问弟弟未来的打算，她活着的意义就是为了自己的这个弟弟，所有的一切也都是为了他，所以，是读书？还是干其他的……她都没有去过问。
景浩也默契的没有将自己的心事告诉姐姐，他知道姐姐为了自己已经很辛苦了，他不想再将自己的事强加给本就一身苦难的姐姐……
二虎又来家里找他一起玩了
自从各自去读了书之后，两人见面的机会也就越来越少了，所以趁着二人都放假，自然就一起又聚了起来
地点依旧是海边
毕竟小渔村就这一个像样的景点
这么多年过去了，时代在进步，二人也在成长，可小渔村依旧是这般模样
穷的令人寒酸！
“中考结束了你还读书吗？”
记得三年前同样的场景，二虎就说过混三年就去打工
此时的二虎经过三年的技校的沉淀，已经瘦了很多，但是由于从小营养跟得上，所以跟景浩走在一块，还是大块头的存在
“打工？我想啊，我早就想打工了！可是我父母硬要我继续读书，说什么不读书没出路”
“我靠，读书有没有出路我能不知道吗？那邻村我堂哥他初一就没读出去打工了，现在一家人已经在县里买了房子了都”
“那你跟你父母好好沟通呗”
原本还想着劝二虎一下的景浩，此时也动摇了初心
毕竟这就像劝娼从良一样，明明就是自愿的去，哪里能因为你的几句话为之动摇，甚至有可能最后还会埋怨你的不是
“哎呀，沟通什么啊，我父母都给我安排好了，都去隔壁职高给我报名了，让我誓死都要读个高中，管他职高普高，都是个高……就混个文凭”
“算了，不说我了，说说你吧，我的大学霸，感觉怎么样中考”
即便是很久未见，可二虎依旧像以前一样，从不在乎自己，可还要关心景浩
“我？我就那样吧，可能……可能我也要去隔壁职高读书”
“到时候……到时候我俩还能继续做同桌”
面对昔日的好友，景浩不知道该怎样硬气的把这委屈一口气说完，断断续续的说了两句
“不是，你去读职高？”二虎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阿浩，你怎么能去读职高？芸姐在家挂了你那么多奖状，在村里见人就说你多么多么优秀，可你跑去读跟我一样的职高，你对的芸姐吗你！”
“我打死你个白眼狼，不争气的东西”二虎一副望子不成龙的样子，想要将景浩原地捶打一遍
“职高不也挺好的吗？就像你刚刚说的，普高职高都是高，不就为了一个文凭吗？”
景浩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好你妹啊，你他妈的能跟我一样吗？你可是景浩啊，你的背后背负着那么多人的期盼，老大！芸姐！包括我！芸姐一天天的那么幸苦不就是为了让你读个好学校吗？”
“你自从说要好好读书开始，天天给我说要多努力的读书，未来多么优秀，怎么养芸姐什么的，你就是这么好读书的？”
越说越气的二虎，终于是忍不住动手了，他搂着瘦弱的景浩，一把抛进了海里，随即拳头也落了下去
从小到大每次玩弄，二虎说要打架时，都是和阿浩开着玩笑的
可是这一次，他是真的生气了
景浩落魄的倒在海里，任由拳头落在身上，没有反抗
他发泄式的怒吼着
“你以为我不想好好读书吗？”
“我什么时候又忘记过小时候说过的大话？可是，那是小时候啊，不是现在，时间回不到过去，我们也一样啊”
“原本三年初中就已经让我们家喘不过气了，天天看着姐姐夜里穿针，我难道不心疼吗？那是我的亲姐姐，难道还比你心疼的少吗？”
“可是最好的高中七一中学的学费是初中一年的好几倍，这还没算平时其他的资料费啥的，你让我怎么去读？你说中考成绩，我有足够的自信，可你说高中学费，你让我怎么办？”
“职高又怎么了？职高过了普高线学费全免，过了重高线，一年还给几千元的励志奖，你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
二虎听完，手不自觉的放了下去，景浩此刻也已经泪目了，他狼狈的躺在浅滩上
任由海水侵蚀着他的全身，就像在时间在腐蚀他当年那些不成熟的梦想一样
“可是这能一样吗？”
二虎此刻也泪崩了，他只顾着教训不成龙的好兄弟，却没考虑着为何他未能成龙，算是泪悔，又算是同情
“怎么不能一样？不都是读书吗？还能挣钱，多好啊”躺在一旁的景浩极力的微笑着将违心的话说出了口
“说不定，我们后面还能再续前缘，继三年之后继续做同桌”
“可是，我不想跟你做同桌啊，比起这，我更希望你有一个更好的前途，我……”
二虎还准备再说什么，可却被景浩阻止了
“算了，都说了出来一起好好玩玩，就别谈这些伤心的事了，比赛游泳吧，还是像小时候一样，谁输了谁去偷黄大爷家的瓜”
说完起身就扎了一个猛子游跑了，身后的二虎还准备再问问他刚刚打的疼不疼，可景浩却对刚刚的事只字不提，就好像从未发生过的一样
十天后，中考成绩出来了，由于村里面没有电脑通讯之类的，所以景浩还得跑学校查成绩一趟
这次他还带着二虎一起，因为上次他和罗依的事，他怕这次见面了会很尴尬，所以特意带着一个显眼包挡挡风
果然，说曹操曹操到，到了学校门口就遇见了那个最让他不想见到的人，罗依也早早的注意到了他，可是因为上次的膈应，她也没有选择再主动
“哎！浩子，这儿喃！这儿喃！”
他两人的尴尬并不影响由不知情的显眼包
跟罗依约好了一块儿的李斌，看到景浩后，第一时间就打起了招呼，还颇有要拉拢一块儿行动的意思
没办法！有人主动打起了招呼，这场原本能避开的尴尬也避不开了，他们二人都在为汇合后的尴尬而担忧
可结果并没有如他们所愿，两个显眼包第一次见面后，就颇有一点相见恨晚的意思
一个一口一个技校扛把子，一个一口县重话事人，互相吹捧着对方的牛逼事迹
而尴尬的二人此刻就只能在后面沉默着，互相也没有主动示好，都隔着之前的前嫌
机灵的李斌哪能看不出这点门道
要是以前这种情况，罗依早就在叽叽喳喳的找话题了，可今日这种特殊的情况，事情肯定不一般
“虎哥，我给你讲，这学校打球就没有比我强的，你说你是技校三分王，我可不信啊，要不现在去试试？”
二虎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刚刚自己明明说的扛把子，怎么到他嘴里就成了球王了，刚准备说什么，就被李斌的眼神疯狂暗示着
这哪能还不明白其中的门道？二虎只是虎，可不是傻
两人就这样勾肩搭背的加速走开了
又只剩下了二人世界
“上次……上次的事，是我不对，我……我说话有点重了”
“上次……是我不对，我不该瞎过问你的私事”
二人几乎同时开口道歉着
这种尴尬的场景，若是再不开口说两句话，就真的要社死了
又不是什么血海深仇啥的，就一个小的矛盾，而且互相的起心都是为了对方，所以二人都同时低了头
“还是我的不对，我不该去凶你，那天是我没忍住脾气，我……”
“不对，是我的问题，我不该去问你，去哪里读书都是自己的自由，我不该劝你去七一中学，也不该一直追问你……”
“我……”
景浩还准备继续道歉，可罗依已经捂住了他的嘴
“好了别再说了，这样下去可就成了死循环了，互相意思意思一下就行了，而且我作为班长，又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呢！刚刚我听李斌所打听的小道消息，普高线480分！眼下我们还是快去先看看成绩吧”
“好！”
看着从机房里面查了成绩出来的千奇百怪，二人也一同走向了那个决定自己命运的房间
“553分！稳啦！七一中学稳啦，我的狗命稳了，哈哈”
刚看到自己中考成绩的李斌此刻就是现代版的范进中举，疯了式的像周围宣示着自己的结果
周围人都对他发出了羡慕的叹许，有人高兴有人愁，更多的人还是叹息着离开了机房
大多数普通人的命运，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是陪跑
二虎背着李斌跑到了两人的面前
景浩没想到，二人勾肩搭背关系已经好到了这种程度，自己记事以来好像都没被二虎背过
“二虎，做人得讲究志气”
他提醒着
“哎呀，阿浩别吃醋嘛，你查了成绩待会儿我一样背你，要是过了重高线，我直接背着你回村里”
景浩一脸嫌弃的继续吐槽着
“行了，阿浩别吃醋了，快先去和大班长一起查成绩吧，二虎是你的就是你的，我抢不走的，哈哈”
“疯子！”
景浩只留下了对两人极精准的形容，就去找了一台电脑，输了自己的信息，紧接着就是点确认，出成绩了
这是最紧张动人的时刻
此刻的它，足以改变景浩未来的命运！
他犹豫着，始终下不了决心面对现实
旁边罗依已经查到了自己的成绩了
563分！
也是过了七一中学的录取线了
“我去！罗大班长，全县138名，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卷啊，这次中考居然是你发挥的最好的一次”
“过奖过奖，你也发挥的很好啦！哈哈”
对于这个成绩，罗依还是十分满意的，平时她是做梦也蹦跶不到这么高
眼下，几人中就景浩的成绩没有公布了
他那边半天也没有反应
“难道我浩哥是没过线？不可能啊，景浩平时的水平都快赶上我了，甚至我感觉他后期发力的比我还猛啊”
李斌脑后勺传来了两个大逼斗
“你小子的嘴是说不出来几句好话？我阿浩怎么可能没考上，别瞎说”
罗依看着不远处脸上已经冒汗了的景浩
径直走了过去
“下不定决心？还是害怕？”
景浩没有开口，他的手依旧握着鼠标，只不过很用劲
“下不定决心的话，就背过头去，让我帮你点，行吗？”
她看出了景浩的难处，虽然他平时给人一种对结果满不在乎的样子，可实际上罗依知道，他比任何人都在意这最后一刻的努力成果
不然，他不会越到最后越努力
原本想要拒绝的景浩不知道为何，听到来人的建议，身体竟然不由自主的转了过去
或许，他的身体都觉得他是一个懦夫，没有勇气去接受这个现实
“578分，我去！我的阿浩你要逆天啊”
身后传来了显眼包李的咆哮
“凭什么啊，你怎么后来者居上拉我这么多分啊，全县58名，这可保送七一中学啊，凭什么啊凭什么，我的老天爷”
他的脑后又传来两个大逼斗
“我都说了我阿浩的实力不容小窥，刚刚你还怀疑他，该当何罪！傻孩子”
“你……”
李斌还想着反驳几句，可又发现好像并没有什么反驳的机会
景浩确实很努力，这个结果也确实配得上他
“景浩，恭喜你！你担心的事情已经不存在了”罗依满脸笑意温柔的祝福着
全县58是他们班的第一，这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周围的人都在为他的结果喝彩着
景浩第一次感觉到现实有些不真实
他在内心自问着
自己担心的事难道真的是因为怕没过线吗？
他不认为是
这个结果确实很值得他高兴，但同时也值得他遗憾
难道真的过了线就能有着好的学校可读吗？
这个世界从某种层面来说，是那么的不公平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没有在意周围人的神情，独自一人跑去了小卖部借了电话，输入了那个自己考虑了好久的电话
“你好！请问过了重高线真的能免学费入学，并且每年有奖学金资助吗？”
“对，我是之前咨询过你的一个学生，大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