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兄，有消息了。”
姜家三爷匆忙从外面赶回，一进姜大爷的书房便道，“辽军已经占领幽州三座县城。”
姜家大爷闻言猛地起身，神色凝重：“吩咐下去，姜家全族迁往扬州！”
姜家人多，主子有一百二十余人，仆从护卫更是足有五百多。
田产铺子来不及变卖，只带了金银细软竟也有足足十车。
次日清晨，天刚亮，姜家主子们便上了马车。
“越儿呢？”五夫人卢氏拉过姜越身边的丫鬟，“你们小姐呢？”
“大，大老爷说……，不让带。”
“不让带？！”卢氏提着裙摆，迈着小碎步来到姜家大爷马车前，大爷还没上车，正四处查看随行人员。
卢氏有些怕他，但还是低声开了口：“长兄，为何不带上越儿？”
“越儿身子弱，路上受不住颠簸。”
姜家大爷敷衍道，“赶紧上车吧，辽军很快就要进城了。”
听到辽军进城，想到女儿可能遭受的凌辱，卢氏眼眶通红，声音也拔高了几分。
“长兄，你家清儿身子不弱还是老夫人身子不弱，为何能带她们不能带越儿？”
姜家大爷不耐烦道：“为何不带？她一个丢了魂的傻子，路上岀了事，谁能照看她？”
说着，他冲一旁的护卫吩咐，“打晕了带走。”
“我来照看她！我是她……”
卢氏话未说完，就被身后的护卫一手刀敲晕。
有仆妇上前，将她背起，送到马车上。
近百辆马车浩浩荡荡出城，百姓们交头接耳，议论着幽州第一大家族要搬迁去何地。
姜家五房二公子姜淳骑马走在前头，途中惦记阿姐姜越，调转马头一路向后询问才知姜越被留在府上。
“祖父，祖母，你们为何将阿姐留在府上？辽军进城，阿姐还能活吗？”
姜老太爷耐着性子道：“前路未卜，带上那个傻子，一路不知要给我们添多少麻烦。为了家族，牺牲她一人有何不可？”
“为了家族？牺牲她一个弱女子？哈哈哈哈！”
姜淳一阵冷笑，扬鞭策马朝幽州城赶。
姜老太爷摇头叹息道：“国难当头，姜家总归要有人死于辽军之手，才能堵住悠悠众口啊！”
姜府内，冷冷清清，一个下人都没有留下。
姜越独自坐在房间里呆呆望着窗外，好似这世上的一切悲欢离合都与她无关。
姜淳跑进门就见到这一幕，他无奈摇头，拉着姜越就朝外跑。
姜越腿脚慢，姜淳只好将她背起来，用院子里掉落的一块粗布把她固定在身上，骑马朝南方疾驰。
他已然思虑清楚，他不去扬州，他要带上阿姐前往荆州。
父亲在荆州带兵，到了那里，也算是一家人团聚。
才出城不到十里，就听闻密集的马蹄声传来。
姜淳不敢赌来人身份，丢下马匹，跑到一处草堆前，挖了个洞，钻进去掩盖二人身体。
姜越已经睡着，对于外界的声响丝毫不知。
姜淳却是听得清楚。
本应从北方过来的辽军，居然从南部杀来，口中大喊着进城烧杀抢掠。
此刻他无比庆幸回来接姜越，否则，他不敢想姜越会遭受怎样的摧残。
同时因辽军从南到北，又有些担忧母亲一行人是否安好。
马蹄声渐渐远去，姜淳钻出草堆，把姜越重新绑在身上。
他的马已经没了，只能徒步朝南走。
不敢走大路，只好钻树林，走荒地，走着走着就乱了方向。
竟是在天黑时分到了幽州西边的云居山脉。
打开火折子，照亮石碑上“云居山”三个字，姜淳彻底懵了。
云居山脉绵延十余里，山中猛兽极多。
幽州城达官贵人们时常相邀来此狩猎。
姜淳自然也来过。
想到此地的凶险，他在心里连连叫苦。
他太累了，饥渴难耐不说，两条腿更是酸软无力，只得先解开缠在身上的粗布放下姜越，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呼吸。
天旋地转的滋味，对于少年姜淳来说，还是第一次体会到。
姜越在姜淳背上睡了个饱觉，此刻醒来，很是精神。
她借着月光看清一旁的山林，好奇之下，抬腿入了林子。
“阿姐！别上山！”
姜淳强撑着身体爬起来，钻进林子里追姜越。
相对于他虚浮的脚步，姜越的步伐竟是轻快不少，直到半山腰，她才停下。
“好好玩！”
姜淳闻言眼前一黑，抓紧一根树枝，才没有倒地。
“阿姐，别乱走了，此地凶险。”
姜淳缓了缓，上前想要抓住姜越。
一路上过于安静，不免让有过打猎经验的姜淳越发紧张。
然姜越竟避开他，继续上山，口中还念叨着：“玩，再来玩！”
姜淳已不知该不该后悔走这一遭了。
他知道姜越痴傻，却没想到她如此难以把控。
总归不能将她丢在山上，无奈，姜淳也只得壮着胆子跟着。
好在他捡到一根小臂粗的树枝，若遇到危险，许能抵挡一二。
夜间山路甚是难走。
姜淳身上有火折子，却没有火把那种可以持续燃烧的照明之物，只能摸黑前行。
忽地，姜越停下脚步，回头看姜淳。
“啊，啊，来，来，要去，要去……”
她指着面前的山洞，想要进去。
姜越平日很少开口说话，下人们也很少与她交流。
故而山洞她是不懂如何说的。
姜淳呼吸一滞，头皮发麻，赶忙阻拦。
“别，别进山洞，等我。”
姜淳弯着腰，喘着粗气。
然他话音刚落，姜越就已经迈步进了山洞。
姜淳慌忙从地上划拉一堆树叶什么的抱到洞口点燃。
火光映照下，山洞内的场景一览无余。
一大块山石上，白色蟒蛇伸长了脖子，宝石般的眸子闪烁着幽光盯着姜越。
姜淳惊得汗毛根根竖起，冲姜越喊道：“阿姐，快出来！”
他的声音很大，已然破音。
但姜越似未察觉，竟歪着头，一步一步走向蟒蛇。
火光熄灭的瞬间，姜淳看到了蟒蛇张开血盆大口。
姜淳顾不上再点燃新的树叶，拎着树枝就冲入洞内。
蟒蛇通体雪白，在暗夜里依旧隐约可见。
姜淳挥动树枝，在姜越惊呼出声的同时，猛地击中蟒蛇的身躯。
蟒蛇吃痛，调转方向，朝姜淳扑来。
身躯快速缠绕住姜淳，且越缠越紧。
姜淳自知难以活命，挣扎着开口：“阿姐，快跑，下山去，快！”
姜越站着没动，她看到一个少年为了救他，扑向蟒蛇，现在他就要死了。
混沌的头脑猛地清明。
“我的枪！我的枪在哪里？”
她惊呼着，在身上不停摸索。
姜淳见姜越发癫，听到她口中的胡话，苦笑着放弃挣扎。
不管怎样，蟒蛇吃了他，还需消化一阵，应是不会很快吃掉阿姐吧。
再见了，阿姐！
姜淳已然无法发出声音，两行血泪顺着脸颊向下流淌。
现下他能做的，只有在死前为阿姐祈祷，愿她傻人有傻福，远离灾厄，平安顺遂。
忽地一道强光打来，蟒蛇和姜淳都愣住了。
姜越嘴里叼着一个小巧的手电，单手持枪，拉动套筒，子弹上膛，打开保险，勾动扳机……
砰，砰，砰，砰！”
一连四枪全部击中蟒蛇头部。
蟒蛇庞大的身躯一点点松开姜淳，轰然倒地。
紧接着，姜越也跟着晕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