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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人日记4:欠钱不还

    “我不吃这个。”乌姀嫌弃地往卫凤鸣手边推过去。

    “一股花瓣的腐烂味。”

    卫凤鸣不可置信:“那你给我吃?!”

    乌姀神色未动,“别浪费了。”

    谢锒琅无奈地摇摇头,抬手唤茶馆内跑腿的店小二重新上了一盘糕点,莹白如玉的指尖敲了敲桌子,“快吃,吃了去收债去。”

    “不是明天才上岳冥宗么?”乌姀往嘴里丢了一块喷香的糕点,吃得太急被噎得直翻白眼,用温茶送服。

    “不是岳冥宗。”

    谢锒琅又从芥子空间里掏掏出他那巨型账本,手在虚空一拨,那账本随心翻动,“第9987位,姚柏华,中州济道府姚家人士。”

    乌姀福至心灵,“那算我的老前辈了。”

    欠账的老前辈。

    “吃完了?”谢锒琅斜睨了一眼空空如也的玉盘,这两只不食细糠的山猪,可能连味道都没尝出是什么吧。

    “走罢。”

    ——

    谢锒琅在前方带路。

    卫凤鸣和乌姀走得稍差谢债主一步,却见他一副温和无害的小书生模样,怀中捧着本书,墨发如轻罗丝绸悬在身后,随意用一根红绳松松垮垮绑着。

    乌姀与卫少爷小声耳语,“娘娘看着就像进京赶考的穷书生,能收到债吗?”

    卫少爷觑一眼,“我觉得悬。”

    七拐八拐绕过多条小巷,前方一阵旷阔,右手边就是一处气派的府邸,门匾上牍着大刀阔斧的“姚府”,左右两边石狮子口衔石珠。

    乌姀还注意到,就连着姚府的门前都甚少有百姓路过。

    谢锒琅上去叩响姚府大门。

    大门缓缓打开一条缝,姚府小厮语气不耐,“哪来的穷书生,姚府门前也敢来乞讨?滚滚滚!”

    谢锒琅从袖口拿出提前拓下复刻的账本,语气温和,端方有礼,“这是姚家主欠在下的欠款,你应当认识他的字迹。”

    小厮接过来看了一眼,不像是伪造的,连忙关门进屋通报。

    过了一会,姚府大门终于被打开。

    从里门走出来一位大腹便便,肥肠满脑的中年男子,满脸横肉,凶态毕露,身后左右各跟着四名家仆。

    “谁!谁说老子欠他钱?”

    谢锒琅抬手作揖,“姚家主,许久未见。”

    “老爷,就是这个。”小厮忙把手上的拓本给他。

    姚柏华简单扫了一眼,不屑地扔开,“谁说我欠你钱的?可有物证?又可有人证?”

    那嚣张欠揍模样,乌姀都险些忍不住上去揍他。

    虽然显然这事不是她一个筑基期能管的,她还是在旁边凉凉出声,“卫少爷啊,这欠债还钱,下一句是什么?”

    卫凤鸣从善如流:“天经地义。”

    “不不不。”乌姀晃着手指,“应该是……后庭保全。”

    卫凤鸣:“那欠钱不还呢?”

    乌姀:“送去被狗玩。”

    欠债还钱,后庭保全,欠钱不还,送去被狗玩。

    卫凤鸣:“……”他现在开始怀疑,这人不是从灵蝶谷出来的,是从哪个山沟沟的土匪窝溜出来的。

    灵蝶谷的仙女们一个个仙气飘飘,哪有说话这么……粗鄙的!

    能感知到家仆的视线不断瞄向自己后庭的姚柏华:“……”

    怒火中烧的姚柏华朝谢锒琅怒喝:“管好你的两条狗!”

    乌姀半点不服输:“你先管好你的上面和下面的两朵菊花吧!说话和喷粪都不能分离吗?”

    谢锒琅和卫凤鸣同时投来难以言喻的目光:“……”

    乌姀无辜眨眼:“行行,我不说话行了吧。”

    她这十年间天南地北地接任务,接触的都是一些不拘小节,不拘形迹的修士,不得不承认,确实有些直白。

    “你们几个,把他们给我轰走!对了,尸体别死我们门口,晦气。”

    “谁敢!”乌姀下意识就要剑诀一掐,才发现腰侧的老婆剑早就被自己当掉了,索性握紧拳头做攻击架势。

    对面四个家仆对着谢锒琅推推搡搡,不知道是谁趁机薅了一把他柔顺的头发。

    欠钱不还——触发关键词。

    红绳从乌发滑落,就像无形的封印被打开,忽然,狂风怒号,猎猎阴风大作,原先晴空万里的碧色苍穹,此刻阴云连绵。

    而双目闭阖的小道士缓缓升至半空,墨发被烈风带起,张牙舞爪像只巨兽,一张美人脸在飞扬乌发中美得惊心动魄。

    他缓缓睁眼,赫然是一双碧眸!

    似轻轻流动的绿潭,也似“水绿则深”,蕴藏着杀机的危险深潭。

    “还钱。”他道,声音庄严低沉,还隐隐有回音,振聋发聩。

    乌姀、卫凤鸣:卧槽!

    只有化神期及以上强者现世才可引得天气异变,这债主是什么老怪物啊啊啊啊啊!

    姚柏华咽了咽口水,还是强忍慌张,“哼,装神弄鬼的小把戏。”

    谢锒琅幽幽碧眸如同蛇瞳一般锁着他,掌心单单是向上一摊,天雷乍现,电闪雷鸣。

    他拳头骤然一握,数不尽的天雷一道接着一道对着姚府老宅劈了下来,引燃朽木,从火星逐渐演变成火烧姚府。

    “还钱。”

    卫凤鸣一声震惊又粗鄙的惊呼,“我去,引天雷!”

    “卧……你倒是看着点劈啊!”

    卫凤鸣突然一推乌姀,把她推至墙根,自己顺势向下一躺,在地上滚了几圈,那天雷也不知道是不是追着他打的,燎了他的衣服和头发。

    他再爬起来,整个人灰头土脸,十分滑稽。

    差点被天雷直击天灵盖的乌姀此刻却心神惧怔!

    卫凤鸣的一推,让她忽然就被拽回了与乌卿月的噬金兽一战,她的一推,颠覆的是她十余年的幻想,改变的是她十年的命运。

    卫凤鸣劫后余生从地上颤颤巍巍爬起来,就看到猫在墙角居然在走神的乌姀,险些被气得升天,“发什么呆啊筑基期!”

    这一劈,他可能会伤,但是她筑基期会死。

    乌姀回神,震惊于心魔的力量居然能控制她在如此紧要的关头都失神,她毫不手软,直接往自己的脸上扇了一巴掌!

    这下清醒了。

    卫凤鸣看呆了:“……”

    乌姀闪身避开朝她脚边劈下的天雷,迅速朝姚府那边的人跑去,天雷紧跟在她之后。

    姚府的人:“姑娘!你别过来啊!”

    乌姀在他们外围跑圈,边逃命扯着嗓子喊,“姚老爷,你就还他钱吧!看把孩子逼成什么样了都!”

    卫凤鸣被他家里人放狗追了十条街都没这么累过,躲开又锁定他天灵盖的雷,他指着姚柏华鼻子骂,“你个老匹夫!欠人家温柔小男孩钱就算了,你还不还,还要搭上这么多人的命!”

    又仰头朝浮在半空中,用没有感情起伏的碧瞳俯瞰他们逃命,就像在看陌生人的谢锒琅喊,“差不多得了啊,别真给我们俩劈死了。”

    姚府伙计和下人苦口婆心地劝,“老爷啊,你就还他钱吧,他连自己人都劈啊,更何况是我们呢?再这样下去,姚府都要被烧成灰了啊!”

    “老爷!”

    “老爷啊!”

    “……”

    一声声凄苦如寒蝉的请求,熊熊燃烧的姚府大火,让姚柏华也有些慌神了。

    他撕开呼言符,“老叔公,速回姚府。”

    不出一会,一名元婴老爷爷如期而至,沉声,气势若磅礴龙虎,“柏华,是何人敢在我姚府放肆?”

    “叔父,就是他们!”姚柏华怒不可遏,“还耍手段放雷吓唬我们。”

    “哼,臭小子,也不在附近打听打听,这个地方究竟是官府做主,还是我姚府做主?”

    姚柏华眼露得意,他叔公来了,底气也壮了三分,“我叔公可是元婴期修士,只有我姚府向人要钱,从来没有人敢上门找我姚府要钱的道理。”

    乌姀冷笑:“这么激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姘头来了呢——欠债就得还钱,不然就让你们当地的百姓过来评评理!”

    元婴期老者白眉怒挑,“竖子无礼!找百姓来评理?

    哼,纵使我姚府的人不稼不穑,府邸依旧可有源源不断的粮食压在粮仓,就是因为这些无知百姓奉我为仙人,自己上供。

    还从来没有人敢让我们还钱!”

    乌姀冷眼看着,“能修炼至元婴期,已经是广受天道恩泽,天道的力量受普通人供奉,修士本就是破坏平衡的存在,本应普庇佑手无寸铁的普通人,你反倒助纣为虐,你说你该死不死?

    这么老的元婴,看来你不仅修炼得慢,也是百年毫无长进。”

    修仙界的修士一个个驻颜有术,能修炼到金丹的修士已经拥有千年寿命,也依旧是俊男美女遍地走,皆是不老妖。

    卫凤鸣躲在一棵大树后,着急忙慌地探出头,“蝶蝶,你来这里放嘴炮啊,站那么近他一个剑诀你就没了!”

    乌姀:“……”

    忘了她现在已经不是金丹巅峰,已经是筑基期中期了。

    想也没多想,她放完嘴炮撒腿就跑,那老元婴也反应过来,对着她的背影就是一掌。

    “无知小儿!”

    “你老子是我大儿!还不来跪下给爷爷磕头问安?”

    乌姀心理素质极强,即使被一个高了自己两个境界的元婴追杀,也依旧有闲情逸致放嘴炮。

    谢锒琅一拂袖,他的掌风顿时在风中无影无踪。

    老元婴一惊,霎时被恐惧席卷了全身,额头冒出冷汗:他的元婴虽然是靠灵药砸上去的,但毕竟是个元婴。

    一个元婴期的掌风,竟然就这么轻飘飘的被化解了?

    正这么愣神的工夫,他忽然感觉到一阵巨大的吸力,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飞去!

    筋骨若玉竹,修长白皙的手掐上老元婴脆弱的脖颈,轻轻一扭——咔嚓。

    未给他说话机会,老元婴就在他手上咽了气。

    姚柏华目眦欲裂:“叔公!”

    他们姚府的庇佑啊,就这么没了!

    乌姀、卫凤鸣:!!

    元婴在他手上都过不到一招,这娘娘兄到底是被何方大能附身了么?

    直到尸身如同烂泥一般从空中坠落,摔在地上死不瞑目的老元婴依旧没反应过来,自己猖狂了一世,就这么死了?

    谢锒琅冷眼看姚柏华,口中依旧只有两个字,“还钱。”

    卫凤鸣和乌姀躲在树后悄悄耳语:“这得是多少钱这么执着啊?”

    “嚯,十万上等灵石呢,确实不少。”

    没听见卫凤鸣继续回话,乌姀不明所以地偏头望他,收到了饱含同情的目光,“咋了?”

    卫凤鸣同情:“你好像……欠他也不少吧?”

    乌姀晦涩点头,“……嗯,整整六十五倍呢……还是拿了你家的二百五十万还上后。”

    这欠债要是不还,能让她死得很漂亮了。

    谁能想到这债主还是个行走的人间大杀器,人肉推土机啊!

    这下她不想上岳冥宗都得被绑着上了。

    姚府的人交完钱,火急火燎地撒腿逃命了。

    谢锒琅轻飘飘落地,足尖踏上地面,拾起被熏黑了的红绳拍了拍,也不嫌弃,把披散在脑后的墨发依旧松松垮垮束着。

    眼睛也恢复了墨色,心念一动,躲在树后的两人手腕处忽然传来了吸力,把人“嗖”地揪了过去!

    砰——三人的脑袋又撞在了一起。

    “嘶……”乌姀吃痛地揉揉自己的额角,语气满是埋怨,“你叫一声我们不就出来了吗?”

    卫凤鸣拍了拍自己身上一身的黑灰,没好气地数落,“得亏我们身手矫健,不然你拉过来就不是我们两个活生生的人了,是两具黝黑的焦尸。”

    “你自己看,头发都给本少爷燎了。”

    “怎么了?”罪魁祸首谢锒琅自己倒是无辜上了,“为什么会变成焦尸?”

    两人齐齐:“呵。”

    装,继续装。

    卫少爷气笑了:“对对对,引天雷,烧姚府,一只手弄死元婴期,都是我们这小小金丹和筑基期小废物干的,行了吧?”

    乌姀严肃地拽住他,郑重声明,“我不是小废物。”

    卫凤鸣毫不掩饰嘲笑,“啊对,你只是厉害得没有那么明显而已。”

    乌姀:“……嘤。”好想哭。

    谢锒琅不解地皱了皱眉,“你的意思是……这里是我干的?”

    放眼四周,四处都是被天雷燎过的痕迹,树干屋梁都有被烧焦熏黑的痕迹,盈盈星火明灭。

    “这位爷爷怎么死了?”他眼含担忧之色。

    这么一副心软善良的样子,乌姀差点就信了!

    “那可是元婴期啊……你一下都给人掐死了。”卫凤鸣咂嘴,“还是个老爷爷。”

    温良无害小绵羊无辜摇摇头,“我都不记得了。”

    “真的?”乌姀狐疑,“你一点记忆都没有了?”

    卫凤鸣凝重:“确实也是和我一样金丹期没错。”

    乌姀瞎猜:“所以刚才是……小宇宙大爆发,封印解除?”

    谢锒琅颔首,语气失落,“说来也怪,每次遇到欠债不还的时候,总会突然情绪失控一些,还会陷入深眠,再清醒的时候就丧失了一段记忆,欠债也收回来了。”

    卫凤鸣:“……你那叫失控了一些吗?谁敢不还钱啊。”

    乌姀背后生寒:总感觉这债神字里行间在点她。

    卫凤鸣无所谓地摆摆手,“算了算了,债收回来了就好。”

    “好。”谢锒琅乖顺地笑,“我们回客栈吧。”

    之前觉得他没脾气,现在只觉得他在笑里藏刀,两人齐齐抖了抖,硬是扯出一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