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过问卷调查的内容。
蔺琦明白了赵梦吉心中所想。
但从主审官的角度讲，问卷调查的内容确实不能作为主要证据使用。
他想要的，是那种切实的证据，直接拍死周彧的证据。
略微沉思后，蔺琦把卷宗转递给了钟纪霸。
“蔺大人，这个所谓的问卷调查，并没有什么法律效应和法律依据，我申请驳回。”
蔺琦略微沉思，看了一眼赵梦吉，“申请通过。”
作为案件的主审官，又是大明律的修订者，蔺琦对侵权也有一定的研究。
审案的结果，都是通过公堂辩论的形式，做最终判定。
也就是说，原被告双方，谁辩论赢了，主审官就判谁赢。
蔺琦也没想到，面对老牌御史钟纪霸，赵梦吉竟然能占尽上风。
但他总觉得，这里面有坑，赵梦吉打官司绝不会搞无关紧要的证据。
肯定有更大的坑，在等着钟纪霸。
“原被告双方，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蔺琦问完，赵梦吉、钟纪霸纷纷摇头，表示没有补充了。
“既然双方没有异议，那本官做出如下判决。”
蔺琦拍了一下惊堂木，“周记商行出品的洗脸皂和沈记出品的洗脸皂高度相似，存在侵权问题。”
呼，赵梦吉长出了一口气，官司了赢了一大半。
钟纪霸则是眉头紧锁，他终于明白，那份问卷调查有什么作用了：诱导主审官的主观倾向性。
钟纪霸的心态有点儿崩了，皇城脚下，竟然把官司给打输了？
但幸好，现在只是侵权的问题，如果赵梦吉后面的诉讼赢了，那他可真就要被御史台钉在耻辱柱上了。
赵梦吉暂时松了一口气，但关于非法拘禁等控诉还没完成。
如果能把这个案子锁牢，那只能下黑手了，用阴招了。
“大人。”赵梦吉深吸了一口气，“针对侵权问题，我方愿意和被告方达成和解。但我方有如下和解条件。”
“首先，被告方采用不正当竞争手段，必须向我方道歉。其次，下架周记所有相关商品。如果被告方愿意接受以上调解，我方愿意和平解决这个问题。”
钟纪霸一脸懵逼，不可思议地看着赵梦吉：你确定这是和解，不是步步紧逼蹬鼻子上脸？
“我看……”周彧发现苗头不对，拉了一下钟纪霸的衣袖，“要不咱们同意和解吧，我总觉得事情不对劲。”
“……”钟纪霸像是看弱智一样盯着周彧：卧槽，你他妈傻逼吗？同意和解，就代表你使用了不正当竞争手段，等于你认下了后面全部的罪状。
深吸了一口气，钟纪霸强忍着掐死周彧的冲动，“伯爷，不能和解，绝对不能和解。”
“我是皇亲国戚，就算我使用不正当竞争，他们又能拿我怎么样呢？”
周彧就觉得后脖颈发凉，额头上已经涌现大量冷汗，极其不祥的预感，也涌上心头。
“蔺大人。”钟纪霸努力平复心情，“我方拒绝任何形式上和解。”
蔺琦瞥了一眼钟纪霸，在心中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赵梦吉给你机会，你也不中用啊。
“被告方不同意和解。请原告方出示相关证据。”
蔺琦一拍惊堂木，此时此刻，案件才正式进入主题。
赵梦吉看向周彧，不紧不慢地开口，“请问伯爷，洗脸皂的配方是怎么来的？”
“这……”周彧有点儿慌，“是我一个门客进献的。”
“那此人现在在哪？”
“回老家了。”
“那他叫什么？”
“蔺大人，我申请拒绝回答赵梦吉任何问题。”
周彧被逼急了，立刻申请拒绝回答。
“这是案件核心问题，申请无效。”蔺琦冷眼看向周彧，“伯爷，请继续回答问题。”
“我，我……”
“长宁伯，我已经给过你和解的机会了，你自己不珍惜这个机会，那我也没办法。”
赵梦吉摆摆手，陆幼安立刻把厚厚的卷宗，递交给蔺琦。
“大人，这是锦衣卫提供的口供和证词。这份名单中的所有人，全都参与了非法囚禁、滥用私刑。他们的口供也全都指向了长宁伯。现在嫌疑人已经被擒获，关进了镇抚司的诏狱。”
赵梦吉直接开大招，没人会质疑锦衣卫提供的证据。
“长宁伯，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要说的？”蔺琦看向周彧，言语低沉，带着威胁，也带着提醒，“你是想本官审判你，还是想锦衣卫审判你？”
“本伯，本伯……”
周彧眉毛几乎都拧成了麻花，思量再三，这才狠狠一跺脚，“本伯认罪，同意原告方所有诉讼要求。”
“好。”蔺琦缓缓站起身，“暂时休息，半个时辰后，重新开堂审案。”
公堂内外，哗然一片。
不出意外的话，后堂有高人。
等蔺琦再走出来，就会宣布最终判决结果了。
钟纪霸面若死灰，不甘地看着周彧：伯爷，还有机会的，你为何先降了？
周彧横行京师多年，坏事做尽，依旧活蹦乱跳，仗着的就是皇亲国戚的身份。
可这次的堂审，让他嗅到了危险，果断地选择自保。
瞥了一眼赵梦吉，周彧声音冰冷至极，“赵梦吉，你也不要得意，我送你的那份大礼，你可要接住了，别让本伯失望。”
“尽管放妈过来！”赵梦吉无所谓地耸耸肩。
“前朝国戚，也是国戚。”周彧怒目圆瞪，“受死的骆驼比马大，准备接受我周家的怒火吧。”
府衙后堂，坐着内阁三老、刑部尚书彭凤仪。
“周彧认罪，让我很意外。”蔺琦开门见山，“只是量刑轻重，不好拿捏啊。”
“周彧败诉，毋庸置疑。”彭凤仪提醒道，“马上是太皇太后寿辰，我建议给周家留些颜面。三位阁老，觉得呢？”
刘健和李东阳都没说话，谢迁缓缓开口，“我不同意彭大人的建议，大蛇取三寸，绝不能从轻发落。”
“重判。”刘健突然开口，“然后把所有卷宗，第一时间递交暖阁。”
很快，半个时辰过去。
蔺琦重新回到公堂，开始宣读判决协议。
周彧、钟纪霸略显紧张。
赵梦吉的心思则是很沉重，这场官司胜之不武。
很明显，从蔺琦找他的那一刻开始，顺天府就已经被周彧定了罪。
叹了一口气，心中大骂道：这该死的派系斗争！
“关于洗脸皂一案，周记商行存在侵权行为，现做出如下判决。”
“一，周记商行通过暴力手段，强取豪夺，逼迫原告人沈达交出洗脸皂的配方，构成不正当竞争行为。判处周记商行下架所有相关产品，并把非法获利所得，全部赔偿给原告人，共计两百万两白银。”
“二，周记商行非法拘禁原告人，对其造成精神上、身体上的双重损失。所有涉案人员判处三年监禁。周记商行赔偿原告人精神损失费、医药费、误工费，共计八十万两白银。”
“三，周记商行经营多年，干的全都是垄断生意。由衙署取缔周记商行的经营权，还市场一个绿色的经营空间。周记商行在三天时间内公开道歉，并承担原告方全部的诉讼费用。”
卧槽，竟然判得这么重？
听到宣判结果，周彧和钟纪霸全都懵逼了。
皇亲国戚的头，竟然被一个小状师给锤爆了？
不仅要公开道歉、赔银子，还他妈要关闭周记商行！
你让我周家人吃什么喝什么，你让我周家人的颜面往哪搁？
钟纪霸有些绷不住了，全身瘫软地倒在地上。
官司打输了，周家人肯定针对他，他在御史台恐怕也混不下去了。
“先生，我们打赢了！”陆幼安兴奋得不行。
“胜之不武。”赵梦吉却叹了一口气，“幼安，以后的官司，如无必要，就不要麻烦锦衣卫和东厂了。过程太顺利，往往不是什么好事。”
“是，先生。”陆幼安不懂赵梦吉什么意思，但还是答应下来，先生说的话准没错。
沈达双眼发红，早就哭得稀里哗啦。
唯独徐鹏举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这官司赢得太顺利了，赢得有些不切实际，就好像是刻意地给周彧定罪，可最终判决书却只字不提周彧。
难道……
徐鹏举倒吸了一口凉气：难道朝廷要清算前朝的外戚、朋党了？
审判结束，蔺琦扫了一眼周彧，“伯爷，耗子为汁。”
周彧不服，一万个不服。
怒气冲冲地走出公堂，直奔皇城，他要找太皇太后告状。
这个案子，摆明了就是针对他。
可在他路过镇抚司衙门的时候，却被钱宁给拦了下来。
“伯爷，下官已经恭候多时。”钱宁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镇抚司为伯爷准备了单间，茶水糕点一应俱全。是伯爷自己进去，还是下官请伯爷进去？”
“你……”周彧怒不可遏，“你好大的胆子，敢要挟本伯？”
钱宁缓缓从怀里取出一面腰牌，“太子殿下口谕，长宁伯入镇抚司协助调查。”
“协助什么？太皇太后召见，你敢拦我？”周彧对着钱宁的脸就是一巴掌。
“请伯爷进去。”钱宁一挥手，锦衣卫挟持住周彧，押进了诏狱。
没人打他，也没人骂他，就把他关进了一间单独的小房间。
这个房间，叫做——禁闭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