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当中，有上一次过来听课的。
上次第一轮种地也就干了半个时辰而已。
怎么今天都一个时辰了还不停。
有人实在是累得不行，随后问道。
“王先生，怎么今天不开始讲课了？”
王守仁站定，掸了掸身上的尘土，他很坦诚，读书人不骗读书人。
“今天就是喊你们过来种地的。”
“什么？”
一群读书人连骂娘的心思都有了。
哪怕他们涵养很好，他们也经不住这么糟蹋啊。
“不过既然你们想要听道理，想要学习新学，那就接着干。”
说着王守仁又拿起来了锄头。
虽然王守仁看着瘦弱，可是他的瘦弱跟那些皮包骨头的老农一般，看着瘦，但是力气很大。
而且众人的目光落在王守仁身边的李东阳的时候，发现这位阁老居然也任劳任怨，没有一句埋怨的话。
当下所有人又都是打起精神来，接着耕种。
直到天色渐渐昏暗，太阳也都只留了一点点余晖之时，王守仁这才停下来。
那些庄户们自发地给他们送上了土豆蒸面老一套。
但这些读书人，都吃得非常香甜。
他们只感觉有了这一刻，此前的付出全部都值了！
而王守仁并没有拿出来稿纸，直接在众人的面前背诵起来那一篇劝农书的文章。
劝农书当中有许多篇，这一次跟上一次的不一样。
但同样都是花团锦簇，侃侃而谈，其中关于开荒，播种，等等事情说得也是头头是道。
不过这些文章当中，却是在大谈特谈开荒的意义，甚至扯到了什么尧舜。
这些读书人最后终于忍不住开始骂起来。
朱厚照在一旁看着这熟悉的剧情，脸上带着笑意。
“老赵，就是这个时候，就是现在，哈哈哈，待会儿我要过去人前显圣……唉，老赵你怎么睡着了？”
赵梦吉早就无聊地在旁边打盹了。
这些读书人对这个过程甘之如饴，可这个剧本的设置，乃是他和王守仁几个人讨论出来的。
“你去吧，我在这里歇息会儿！”
朱厚照摇了摇头，不过他的脸上却是带着兴奋之色，悄悄地混进了读书人当中，准备待会儿的人前显圣。
他也不管有没有人会认出来他，但能被王守仁肯定，而且顺带着在所有人面前装波一，这就已经足够了！
只是这一次，所有人的关注重点并不在朱厚照身上，甚至连王守仁的关注都没有从前来得高。
大部分人都看向了李东阳。
李东阳来镇国书院教书的事情，那是大多数人都知道的。
可是现在的李东阳，却并不像一个教书先生。
反而更像是一个学生。
没有谁比李东阳还要认真了。
王守仁在这里说着道理，与周围的学生们互动着。
打开他们新鲜的视角。
可是李东阳呢，李东阳就那样坐在田埂上，手里面拿着两个土豆，一脸的认真。
就好像那私塾蒙学当中，稚嫩的学童，一脸认真地听先生讲授学问。
“李阁老他，难道是我看错了不成？”
“对啊，为什么李阁老听得那么认真，他不是过来授课的吗？”
“绝对是我眼花了，肯定是刚刚干活的时候出力太狠了，李阁老他怎么会……”
李东阳的做派，完全让那些慕名而来的学生们崩溃了！
在他们看来，李东阳才应该是站在那里授课的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授课的人只是一个年轻人，作为内阁大学士的李东阳反而听得津津有味。
疯了，都疯了？
我都看见什么了？
在场的那些读书人，现在心中都萦绕着这个想法。
“王先生，你所说的同理心，是否就是将自己代入其他人的位置思考，岂不是与圣贤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如出一辙？”
李东阳的样子很谦逊，反而像是好学的学生一般。
“若是如此的话，先生的新学，与圣人的大道有何不同，与我等追求的目标有什么不一样？”
王守仁的眼睛一亮，李东阳提出来的问题非常有参考价值。
随后便听王守仁说道。
“我们追求的道理，其实和圣人的大道是一样的，都说新学如何如何，但这只是在追求大道的方法上推陈出新，并不是在否定圣贤。”
“甚至我们推崇的也是圣贤的道理，既然要致良知，那么何为良知？圣贤的道理那就是良知，我们在这里耕地所悟也好，嬉笑怒骂也罢，皆是良知……”
许多人听着王守仁的话语有些悟了，但是这不对啊。
道理是没错，可是这些问题不应该是他们当中的某些学生提问出来的吗？
怎么，怎么是李阁老所提出，而且李阁老甚至还有一些懂了的感觉。
“老赵，我们走吧！”
朱厚照又从人群当中出来了。
赵梦吉一脸诧异，“怎么了？”
“今天人前不能显圣，我懒得在这里待下去了！”
朱厚照双手抱胸，有些气咻咻地说道，“明天不要让李东阳过来了，他一过来，好家伙，基本上成了他和王守仁之间的对话了！”
“所有人都去看他们两个了，都没有人关注到本公爷。”
赵梦吉觉得有些好笑，心道小朱你也不是读书人，非得去凑热闹。
若是说看谁懂得道理多，又或者是看谁对新学理解的深刻，一般的读书人只怕不一定是朱厚照的对手。
可是李东阳是谁？
纵然入门晚，可是他平生经历的事情太多了。
这就好像那半部论语治天下的宰相，李东阳现在的身份地位，跟宰相也差不多了。
哪里是一个前半生几乎都荒废了的朱厚照能比的。
“咱们去豹房骑马，不跟这些读书人玩，我们武将勋贵有自己的乐子！”
赵梦吉搂着朱厚照的肩膀，“明天我让王守仁不要理他，给你表演的机会！”
“这还差不多！”
朱厚照的性子变得又快，“你说的对，咱们武将有武将的乐子，我们吃咕嘟锅去，馋死这帮子书呆子。”
赵梦吉大笑道，“好，咱们将咕嘟锅搬到这里来吃，迷死他们这些小王八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