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书院门前论道的整个过程，赵梦吉都看了。
只能说能够成为圣人的，哪怕在年轻的时候，就已经不一样了。
赵梦吉都没有想到，王守仁三言两语就能化解一句尖锐的提问。
并且还能将问题还给对方。
在对面心理防线薄弱的时候， 一击必杀！
赵梦吉自问他是做不到这一点的。
还有最主要的一点，王守仁的学识很广。
读书人看过的经史典籍王守仁不仅看过，而且大多数典故之类的，张口就能说出来。
而大部分读书人没有看过的那些，王守仁还是看过。
不管是从思想上，还是从知识的广博程度上，王守仁对他们都是碾压。
没办法，王守仁的前半生跟他们一样，都是一个穷首皓经，并且对于格物致知深信不疑的程朱理学守门人。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王守仁面对的，其实就是一个个曾经的自己。
打败更加弱小的自己，很难吗？
不管是什么时候，年轻人总是这个时代的潮流。
一帮子年轻人想要过来卫道，结果一个个回去了之后，屠龙的少年，全都变成了恶龙的走狗。
“新学才是我们真正应该走的路！”
“程朱理学，存天理灭人欲那就是错的！”
“人欲是什么，那就是我们的良知，那是我们成为圣人的关键，朱子害人不浅，当了我们的成圣之道！”
“……”
一句又一句的骇人听闻之言，出自这些士子之口。
直让他们家中的长辈，又或者是亲近的大儒们一口老血吐出来，大骂家门不幸！
除了京城是这样之外，这一股新学的风，随着张耀祖的连锁超市，还有往来的商贾们，以及返回江南的学子，吹到了江南诸省！
“新学？知行合一，致良知？”
一时间江南的士子们很是迷茫。
这都快秋闱了，怎么京城那边忽然冒出来了这么一个东西？
有一些在京城里听了几场王守仁课程的年轻人回到了江南，开始自发地宣扬起来了新学。
吸引了不少人的关注。
而且这个时候，京城的变化也传到了江南。
儒门崩溃，士子们心向新学，大儒纷纷吐血！
程朱理学的根基即将不稳！
“这可如何是好，沈老，我们江南可不能像京城那样啊！”
一处古宅当中，正堂的首位上，坐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
看他的模样，倒是慈眉善目，举手抬足都是有着一股沉稳儒雅的气息。
像沈老这样的大学阀家族，在江南之地都不多。
整个大明，又或者往前推个数百年，文风浓烈之地依旧在江南。
江南的士绅加在一起比整个大明的都要多。
他们都是朱学的既得利益者，他们也是江南的霸主。
可是现在他们的子弟去了一趟京城之后，回来居然开始数落祖宗起来。
而且不只是他们，其他的年轻人也都开始心向新学。
这对于他们这些士绅大族来说，可不是一个好消息。
他们不能容忍任何一个可以撬动他们根基的事情发生。
“沈老，京城那边都已经变天了！现在年轻人都在学习新学，天天都在骂着我们这些人是破旧的人！”
“是啊，若是那什么镇国书院的歪门邪道来了我们江南，蛊惑了江南的年轻人，我们这些人的根基，我们的祖坟都要被他们给刨了！”
“……”
在沈家的祖宅，门前的大院子里，坐着，又或者是站着的，足足有三十多人。
这些人都是整个江南的大士绅。
虽然他们在朝堂上没有什么官身，可是他们的族人，那都是遍布在整个大明为官，甚至朝堂当中，他们都有着说的上话的人！
“区区新学而已，诸位不要怕，咱们朱学的年轻人和卫道者有很多，家国天下，这是我们士大夫的夙愿，那新学看似有道理，人人成龙，让人去种地，呵，只不过是一门歪理邪说，根本立不住根脚！”
沈老爷轻轻咄了一下拐杖，而后说道。
“京城既然都已经变天了，陛下还不管，那就让江南也变一变天，我就不信陛下真的不管我们这些人了，他老朱家也是以程朱理学立足，难道陛下会放任新学继续荼毒下去不成？”
沈老爷的威望很高，他说话的时候，其他人都闭上了嘴。
“既然秋闱在即，也是朝廷的大事，那我们就闹一闹吧，江南的学子，今岁不参加秋闱了！”
“让他们新学的人考去吧，栋梁之材大不了就都留在江南！”
沈老爷一句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心生震动。
不参加秋闱了？
这得是多么大的一件事情啊！
但是想想就让人兴奋。
他们江南的士大夫，就应该有这样的魄力！
皇权又如何？
他们这些儒学的门徒，最喜欢的一件事情就是舍生取义！
死了反而能让他们名扬天下！
从那些被皇帝斥罪的大臣们的遭遇就能看出来。
但凡是被皇帝杖责，又或者是申饬的读书人，虽然在朝堂之上的官阶又或者是权利减弱了。
但这些人却会在读书人这个群体当中被奉为忠良，被称赞为先生！
他们以直言劝诫为荣，哪怕他们提出来的就是狗屁，哪怕惹了皇帝。
但只要被皇帝打了骂了，他们就定然会扬名天下。
被读书人知道，都要恭恭敬敬地给他行个礼，说一句忠良之辈！
……
南昌，宁王府！
刘养正给宁王带过来了一个好消息。
“什么，读书人要造反了？”
宁王都愣住了，弘治皇帝这是干嘛，当皇帝当腻歪了？
刘养正笑道，“王爷，已经打听清楚了，绝对没错的！”
“江南的士子们，要造反了，他们不参加今科秋闱！”
“哈哈哈，简直是天助我也！”
宁王的脸上带着亢奋的笑容。
“既然这些读书人想要造反，那就给他们造反的机会！”
“传令下去，今岁秋闱，南昌府的读书人都不准去科考，我们也要捍卫正统！”
刘养正笑道：“王爷，他弘治不遵守祖宗之法，但咱们可是守规矩的人，祖宗传下来的朱学，就是咱们的命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