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皇帝明显是不相信朱厚照说的话。
毕竟朱厚照虽然人在抚宁卫，但皇帝的耳目可都遍布那里。
别说朱厚照今天干了什么，哪怕是朱厚照今天的底裤是什么颜色，弘治皇帝只要一句话就能知道。
“镇国书院那里正在进行新学和理学的辩论，你说你过去玩了一趟，你都玩了些什么，莫非是和那些读书人一起厮混？”
弘治皇帝眼神当中带着询问，让朱厚照有一种好像在考校自己的感觉一般。
朱厚照当下便微微直了直腰身，这一刻，她就好像是变了一个人。
“父皇让儿臣说，那儿臣便说了！”
“儿臣在镇国书院的夜课当中，学会了如何耕地，也懂得了一些道理。”
“更是知道，翰林院写的劝农书，就是狗屁！”
噗！
弘治皇帝倒是没有什么反应，但是另外一边，翰林院侍讲王瓒差点没有一口老血喷出来。
他们翰林院的劝农书到底是招谁惹谁了啊！
这些日子在京城里被无数人骂就算了，可是现在回过头来，居然还被太子殿下骂了一顿。
他们翰林院容易吗？
弘治皇帝听了这话，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但神色之间也带上了一丝愠怒。
其他人可以说，那是因为他们是读书人。
读书人之间向来是文无第一的。
除非是古代先贤，要不然同辈当中，谁也不服谁。
可是读书人的事情，是你太子能够掺和的吗？
而且翰林院的侍读学士和侍讲学士写出来的东西都是狗屁，那朕每个月去上一次课，听的是什么，都是屁话吗？
王瓒此刻也有些忍不了了，他站了出来，对弘治皇帝拱了拱手，而后说道。
“此番翰林院劝农书，乃是在大学士李东阳的带领下写出来的，汇集了前人的智慧，再加上今人的经验，如此不可多得的佳作，为何太子殿下要说这些都是屁话？”
朱厚照一看这人，便心里面就不舒服。
劝农书还是不可多得的佳作？
现在在镇国书院这边，每天的保留节目，批判劝农书都已经开始玩出花来了，结果你现在还停留在这是一篇不可多得的佳作阶段。
朱厚照心想，你这样的段位，确定要跟我打？
朱厚照直接说道：“王大人，敢问你挖过土吗，培育过秧苗吗？”
王瓒皱起来眉头，“老夫乃是读书人出身，为何要去学那等耕种之事！”
“好，你不学就算了，你们翰林院的翰林们呢，他们有没有种过地？”
朱厚照说着，看向了王瓒身后的翰林，然而这些翰林全都是低下了头去。
弘治皇帝这个时候还想要说些什么，结果朱厚照却是主动说道。
“想来父皇也没有种过地，满朝的大臣们，都没有几个种过地的！”
“既然如此，你们写的劝农书，那不是在放屁是在干什么？”
王瓒直接被朱厚照给气到了，“太子殿下，劝农书一经发出，便收获了许多人的赞许，你为何说这是，这是污秽之物，许多大儒都亲口说，这劝农书定然能让百姓们收获更多，而且施展教化！”
“哼，你也就听到了那些读书人的说的这些话，你们知不知道百姓们是怎么说这些劝农书的？”
朱厚照双手叉腰，威风凛凛，哪怕赵梦吉都没有见过这个版本的朱厚照。
“且不说那些百姓们了，单单是我们这些读书人，在上夜课之前，于天地之间耕种了一个时辰之后，就会觉得劝农书写的就是屁话罢了。”
弘治皇帝此刻咳嗽了一声，提醒道，“这才乃是朝堂，太子莫要如此胡言乱语，劝农书是朕的都看过的，的确是文采斐然！”
“没错，这一点不管是我，还是那些镇国书院的学生和先生们，都承认，这部劝农书文采斐然。”
“然而文采这东西，跟种地有什么关系？”
朱厚照的一句话，直接将弘治皇帝问懵了！
不单单是弘治皇帝，其他的大臣也都是如此，有些恍然。
对啊，文采好能当饭吃吗，写出来的劝农书，能够让地里的庄稼们茁壮成长吗？
显然都是不能的。
那为什么还会有不少的读书人对于劝农书都是推崇备至的呢？
朱厚照冷笑：“你们的劝农书，不过是你们闲暇的时候，自娱自乐的工具罢了！”
“你们都没有种过地，你们都不知道种地是什么样的痛苦，就这样你们还妄图教授百姓们怎么种地？何其可笑也！”
朱厚照这些天在镇国书院听了许多人对于劝农书的批判。
现在的他，张口就能说出来许多的道理。
弘治皇帝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甚至都被朱厚照直接打断了。
“父皇，你可知道……”
啪！
弘治皇帝忍不了了，直接一拍桌子。
说别的话弘治皇帝或许还没有这么大的反应。
但是劝农书啊，弘治皇帝自己是看过的。
而且当初就是因为他看过了，绝对还算是不错的时候，他才让人发了出去。
结果太子现在在朝堂上如此公然的污蔑劝农书，岂不是在打他这个皇帝老子的脸？
“你这个逆子，你说劝农书都是在放屁……”
弘治皇帝的怒气连外面的禁卫都能感受得到。
“没错，父皇，这是儿臣说的！”朱厚照很是坦然。
“别叫朕父皇，这可是王学士，还有内阁大学士李东阳一起领头搞出来的东西，他们可都是你的师傅！”
弘治皇帝显然是气急了，“来人，先将太子殿下打十大板！”
“殿下不可啊！”
王瓒此刻站了出来， 他连连唏嘘道，“从前太子殿下只是有些顽皮，可少年心性，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怎么到了镇国书院之后，居然成了这般模样！”
“陛下，也不知道是我等没有教好太子殿下，还是太子殿下跟别人学坏了！”
赵梦吉本来还在一旁看戏来着。
卧槽！
这老家伙想要干什么，你跟太子殿下搞不过了，就想要冲我来？
信不信我抚宁卫千户所上下，今天晚上敲你闷棍？
不过赵梦吉忽然发现，朱厚照居然很是讲义气。
只见朱厚照直接挡在了赵宁妄的身前，桀骜不驯地看着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大怒，连连怒骂，要让人将太子抓起来吊着打。
可外头的禁卫，有几个人敢真的过来的？
到时候皇帝气消了，他们打了太子，那不是找死吗？
现在装死和之后真的死，他们还是分得清楚的。
朱厚照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现在的他，就好像是在那田埂上，周围都是新学的小黑子，在不断地质疑他们的新学。
一想到这里，朱厚照忽然发现自己竟然什么都不怕了！
他现在只想要让他们认清楚一个道理！
朱厚照淡然说道。
“方才儿臣已经问过了，父皇你不会耕地，王大人不会，在场的翰林们都不会，既然你们都不会耕地，那么劝农书，你们凭什么说的好？”
“文采就能让地里长出来粮食？句子写的妙就能让百姓们耕地的时候少遭一点罪？还是说你们的文章写出去了，就能教化百姓们，让他们这些只能靠着种地而生的人，更加的自觉一些？”
“哼，在本宫看来，你们都不过是那等何不食肉糜之人！”
朱厚照直接在朝堂上开大！
说得弘治皇帝还有王瓒等人那叫一个目瞪口呆！
就算是刘健和谢迁两个人都愣住了！
他们当日在新学的课堂上，还未曾见到这样的朱厚照。
想来是那之后的几日里，朱厚照肯定又是去听课了！
只是他们有些不理解，朱厚照平日里不是很是厌恶上课吗。
怎么到了镇国书院这边，不单单要上课，上课前还得让你种地一个时辰。
就这样也能让太子殿下甘之如饴地听课？
王守仁是什么美人还是在这里有黄金啊？
“你们都没有种过地，但本宫种过地！本宫知道，那锄头挖下去的时候，砸到了石子，手都会被震得生疼。”
“那夜晚的蚊子，更是让人瘙痒难耐，还有白天，灼灼的日光，晒的直叫人想要跳进水里！”
“而且这还仅仅只是挖地啊，那一望无际的地，一眼看过去便心生恐惧，这么多的地要到何时何月才能挖的完？”
“然而你们的劝农书说的是什么，说的是要挑选良种，要勤恳施肥才能茁壮成长！你们说的这不是屁话是什么，连土地都没有开垦，你怎么种地！？”
“而且土地开垦之后你们以为这就算了嘛？呵呵，连磨刀都不知道的人，还想着去教导百姓们种地？”
朱厚照的脸上带着无尽的鄙夷。
然而朝堂上许多大臣忽然一愣。
我去，太子殿下真的会种地啊！
弘治皇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你也不能说劝农书是屁话，毕竟这也是耗费了翰林院诸多翰林的心血，他们的出发点也是好的！”
朱厚照再次摇了摇头，双手背负在身后，倒是有了王守仁讲课的时候那种感觉。
“父皇，你有错了，好心办坏事的时候，造成的后果那是无可挽回的！就好像如今父皇你要出征，英国公带兵打仗，这自然没错，可是如果让张大去领兵打仗呢，能打的赢吗？”
张大？张大是谁？
这个时候朝堂上一群大臣有些摸不着头脑。
“难道是锦衣卫的什么千户，或者是百户？”
“不知道啊，没听说过！”
赵梦吉全是苦笑了一下，你们听说过什么啊，张大那是他们屯田卫这边的普通百姓子弟，如今正在镇国书院准备秋闱考试。
你们要是听说过那就出了鬼了！
果然，便见朱厚照说道，“你们自然没有听说过，张大乃是屯田卫的一家庄户子弟，种田乃是一把好手，可是让他去带兵打仗，他纵然有一片好心，可是他能赢吗？”
“若是英国公见了一个屁都不懂的毛头小子在指挥他，英国公，你说你骂不骂他？”
英国公张懋也是品出来了一些味道，当下便说道。
“当然要骂，若是一位年轻的冠军侯，哪怕只是一位身经百战的小将军，老夫都能听他们的，可是一个庄户，只怕连几百人的后勤都安排不好，老夫听他的岂不是找死？！”
朱厚照笑了，“这就是了，让农户去指导行军，让读书人去教导农户，甚至是让本宫去当皇帝……”
“咳咳……”
弘治皇帝差点被最后这一句话给噎死。
“这些都是行不通的，因为什么，因为我们不懂，这就是外行人去教导内行人，而且还在旁边指手画脚，说你这个不行，那个不行的，你行你来啊！”
“什么，你跟我说你没有做过，你做不来？”
朱厚照冷笑，“那你们还在这里说个屁啊！”
最后一句话，朱厚照直接冲着翰林院这边的翰林们骂道。
这指桑骂槐的一句话，顿时让无数翰林羞愧起来。
哪怕王瓒都是脸色憋着通红，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朱厚照这话说的真的没错，并且头头是道的。
“看来太子在镇国书院，果真学到了不少的东西……”
刘健看了一眼谢迁，小声笑道。
谢迁微微颔首，“不错，难怪宾之非要在镇国书院留下来，看来这镇国书院果然有些真本事，连太子殿下都变化如此之大，也不知道宾之在那边怎么样了！”
弘治皇帝愣了半晌，而后说道：“这就是你在镇国书院学到的东西？”
“没错，父皇，儿臣在镇国书院便懂得了这个道理，许多事情，你自己单单知道一些道理根本没用，若是不去做的话，根本体会不到其中的艰辛。”
“就好比这劝农书，看似锦绣文章，乃是上等佳作，可是到最后的结果呢，不仅会让百姓们心生厌烦，更是容易给父皇找来小黑子！”
朱厚照说的意思弘治皇帝大概明白了，可是这小黑子是个什么意思？
不过弘治皇帝却也没有深究，“没想到你居然在镇国书院懂得了这么多的道理，还知道顶撞父皇了！”
朱厚照一听，我去，父皇你不讲武德！
居然连本小圣的道理都征服不了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