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
黑云山不远处的一处山涧中，尉迟恭坐下骑着乌骓马，手握竹节钢鞭。
黝黑的大脸上满是冷峻的神色。
一行百余人，将十余个穿着黑衣，脸上涂抹怪异妆容的男女围在中间。
尉迟恭徐徐驱马上前，目光直视着黑衣人中当先的一人，冷声道：“说吧，尔等是谁的人！鬼面？还是异族！”
在他对面的那人，被黑衣包裹的身形显得有些瘦骨嶙峋，身躯轻颤着，不停抖动。
仿佛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强忍着情绪憋笑一般。
片刻之后，他动作舒缓，抬手轻轻摘下了面上黑巾。
黑巾之下，一张狰狞恐怖的面容，恍然映入众人的眼帘。
蜿蜒的伤疤布了满脸，犹如一条条蜈蚣，任谁看了都会忍不住犯恶心。
可在尉迟恭手下这些百战老兵的眼中，对方这种伤疤简直跟小儿科一样，肠子流出身体，脑浆四下飞溅的样子他们都见过。
会怕这个？搞笑。
众人冷笑着紧盯着他，暗中还有十余人弯弓搭箭，确保对方一有异动，便能将他射成刺猬。
可那人好似早就认命了，仅是在众人之间的来回巡视了两眼，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尉迟恭？右武侯大将军？啧啧，真是好大的威风。”
“吾等幽冥使者，皆为索取尔等叛逆之命而来！尉迟大将军啊，您还是快回去看看吧，晚了怕就见不到那个小太子殿下了！”
“桀桀桀！”
“噗呲——”
阵阵阴冷的笑声，伴随着利刃刺破皮肉的声音响起，一众黑衣人尽皆自杀在原地，口中冒着黑红的血沫，俨然是中了剧毒。
不稍一会，众人便没了呼吸。
“幽冥使者鬼面吗？”尉迟恭轻声呢喃了一句，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可他所说到底是什么意思？”
想起他话中所说，他忍不住抬眸看向李承乾所在的山下方向，陡然，他仿若想起了什么，瞳孔猛的一缩。
如若这人不是妄言，那想必
太子身边亦有鬼面之人！
……
山下。
李承乾安抚了一下士兵和百姓，便转身看向秦琼二人，面色微沉着问道：“秦伯伯，此次上山之人可有损失？”
“这”闻言，秦琼沉吟了一下，并未着急开口。
其实众人谁都知道，山高路险，伤亡绝对避免不了。
但军令如山，前方纵然是万丈悬崖，大唐的将士也敢咬着牙往下跳。
停顿了片刻，秦琼望着李承乾的眼神，终是忍不住轻叹了一声：“百骑司和暗卫死了七个，重伤十二个，左右领军卫，各折冲府死了三十余个，重伤七十余个，多是山中猛兽所伤。”
“百姓还好，只是从旁协助，并未执行危险任务，仅是轻伤了三人。”
一串串数字从秦琼的口中吐出，李承乾面色越发阴沉，心中升起阵阵自责。
这些人，可都是因他而死
“高明，生死有命，你也无需过于责备自己。我们这些武人，从当兵那天起，就做好了为大唐奉献一切的准备”秦琼见他情绪不对，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安慰道。
李承乾闻言，抬眸看向对方，眼眶突兀的微微泛红：
“可他们本不该死的！他们不是为了大唐只是”
他的拳头微微攥紧，低着头死死的咬着牙关。
三十七条人命，对应的是三十七个家庭。
秦琼却是轻笑着摇了摇头，反问道：“什么是该？什么是不该？难道只有死在冲锋路上的才算勇士吗？难道只有站在光芒之下的才叫英雄吗？”
“高明，你若是真的觉得对不起他们，就在将来做一个”
他的话只说了一半，但那副眼神却仿佛告诉了李承乾一切。
他听得懂。
但他不想做皇帝
越是身居高位，他才越发感觉到身上的担子有多重。
这一刻，他想起当初李世民被吐谷浑威胁，却依然愿意答应和亲一事。
长孙皇后告诉他，做皇帝也有无奈的时候要为天下计，要为百姓计。
他以一个后世人的眼光去看，知道吐谷浑不敢打，不想打，但李世民不知道。
或许他当时的选择，也是无奈的。
沉默了许久，李承乾微微抬眸直视着秦琼，眼神坚定的道：“秦伯伯，劳烦告知我所有伤亡的将士！我想，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感受着对方炯炯的目光，秦琼眸光恍惚了一下，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好！老夫稍后会让人将名单为你送去。”
曾几何时，他也是这般单纯，有一颗赤子之心。
……
走在前往黑云寨的路上。
李承乾一直沉默着。
在他身边，唯有墨苍生和黄灿，以及数十名百骑司、暗卫陪同。
这其中，先前跳下无名河之人，除却龙无敌跟着尉迟恭走了之外，其他皆赫然在列。
而他之所以上山，只因李长歌并未在山下等他，仅是托人带来了一纸书信，询问平安。
她牵扯绑架李承乾一事，此刻正由百骑司统领叶双亲自带人看守，待李承乾寻得后，便压着她前往长安受责。
依此次事件牵扯规模之大，大概率会赐她三尺白绫。
行至黑云山寨前。
李承乾便见到等在寨门处的叶双。
此人一副浓眉大眼，脸色呈国字型，一身光明凯依然掩盖不住浑身扎实的肌肉，甚至更填几分英采。
见到李承乾的身影后，叶双迈步迎上前，冲他抱了抱拳道：“太子殿下，此来是为何事？”
他脸上的表情说不上冷淡，只因这副面瘫的样子习惯了，因此才显得有些冷酷。
李承乾也并未在乎他的态度，坐在银狼之上轻撇了他一眼：
“让开！”
他冷喝一声，不给他继续说话的机会，驱动跨下银狼，便朝着寨内行去。
叶双也未阻拦，他虽说只听命于李世民，但经过这件事，是个人都能看出李世民对李承乾有多重视。
他只是情商低，又不是傻子。
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干嘛。
无人阻拦，李承乾一路畅通无阻，行到了山寨大厅。
厅内，李长歌此刻正跪坐在大厅一侧的蒲团上，微微闭着双眸，一双纤手在手中的狭细长剑上轻抚着。
身前则是她父亲李建成的灵位。
李承乾进了大厅，挥手让众人门外等候，便朝着李长歌所在的方向走去。
行至近前，他看了眼李长歌，目光最终落在其身前的灵位上。
从桌角捏起三柱长香，李承乾将其对着煌煌燃烧的蜡烛，徐徐点燃。
恭恭敬敬的跪在李长歌身侧的蒲团上，朝着李建成的灵位拜了三拜，而后将长香插入桌上的香炉中。
背对着李长歌，他沉默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场中就这般陷入了沉寂。
许久，李承乾定了定神，声音轻柔着开口：
“姐”
“跟我回长安吧”
简单的一句话。
使得微闭着双眸，一直不为所动的李长歌眉宇微微一颤。
她徐徐睁眼看向李承乾的背影，眸光划过柔和，嘴角浮现的那一抹笑容，更衬得她风情万种。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