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你看看苏晓宁给我弄得，还有我那衣服，刚买的啊！”
孙兰花一脸的血，呜咽着连滚带爬的到了苏老太跟前。
苏老太打字牌输了钱，本来一肚子火就没地方发，偏临近过年了家里还见了血，那火噌噌噌的就冲到了天灵盖。
指着苏晓宁的鼻子就开骂，“死丫头！大过年的也不让家里安生，你安的什么心啊。”
“和你们安的同样的心啊，”苏晓宁不屑的笑道，“你们年年不想我们过个好年，今年我也不叫你们过个好年，既然大家都是一样的，谁也没资格说谁。”
“你，你。。。”苏老太气得手直哆嗦，朝着刘桂芬咬牙切齿道，“你个克夫的扫把星，看你养的什么好女儿，还不赶紧拿钱出来带兰花去卫生所！”
刘桂芬赶忙应道，“好，好，我马上就带兰花去，妈你别再生气了，我回去好好说说晓宁。”
说着哆哆嗦嗦解下围裙转身就要走。
苏晓宁一把拉住刘桂芬，转头冲着苏老太说道，“我还没问你们要我妈干活的工钱呢，还好意思问我要医药费！
医院说了，我爸是在战场上受伤，身体攒下了老毛病才去世的，你现在说这话是宣传封建迷信，还是埋怨政府不该让我爸去部队？
如果是埋怨政府，那我就先去乡政府给你要个说法，乡政府不给，就去找部队，总之我肯定想方设法给你要个说法！
还有宣传封建迷信这事，现在村里到处贴着“破除迷信，解放思想”的标语，你是看不见吗？奶奶你是该去村支书那好好上上课了！”
说罢，拉着刘桂芬就要走。
“死丫头，你敢去！”苏老太怒目圆瞪，“你是嫌家里日子不够太平是吧！”
苏晓宁回头，定定的看着苏老太，嘴角浮起一抹冷笑，
“既然奶奶说家里太平，那这也没我们什么事了，妈，我们走吧，回头这院里死了人，又要怪你克死的了。”
“大过年的死死死挂在嘴边！小贱蹄子，看我不打死你！”苏老太怒目圆瞪，抄起手边一条扫帚就朝着苏晓宁母女俩扔了过去。
苏晓宁迅速躲开，苏老太见没打到她，不解恨又疾步冲到苏晓宁跟前，抬起巴掌想扇下来。
苏晓宁一把抓住她的手，一字一顿道，“我爸他愚孝，任你磋磨，但我不是！以后你再敢动我们母女一个手指头，我就去政府举报你暴力对待军人遗属，苏家光荣人家的称号你别想要了！光荣人家对我来说无所谓，但是你那宝贝大孙子可就不一定了！”
苏老太愣住，那块光荣之家的木质牌匾，她每年都要从大门上庄重的拿下来，重新上一遍漆，把“光荣之家”四个字重新描红，秋天干燥怕裂开，回南天潮湿怕发霉，看得比眼珠子还紧。
因为这块牌匾敲锣打鼓送来的那天，是她苏老太人生中最高光的时刻，至今都能想起那天的情景，那心情就跟古时候圣旨来了宣布她得了诰命一样光荣。
虽然儿子刚病死没多久，但一点不影响她的好心情，全村的老头老太没有一个不羡慕她命好的，连一向和她不对付的巧婆子都难得的说了句好话。
有这块牌匾不仅让她在村里倍有面子，她大孙子找工作，谈对象，参军都有好处。
想到这，她放下手，瞪着眼前的母女俩，脸拉的像条老黄瓜，“你敢去举报，以后休想进我们苏家的祖坟！”
苏晓宁都快被气笑了，“谁稀罕你苏家的祖坟啊，你以后进不进得去还两说呢！”
苏晓宁知道，90年代他们这土葬就不允许了，那几年村里因为这事可闹了不少风波。
苏老太死的时候，苏老二和孙兰花舍不得花钱办丧事，又正好赶上不允许土葬，在其他人家偷偷土葬的时候，他俩大张旗鼓的把人送去火化了，得了政府一通表扬，被当成先进到处宣传，还拿了火葬的补贴，然后把骨灰安置在了政府划出来的公共墓园里。
到最后，苏老太也没进得去苏家祖坟啊。
“你说什么？死丫头，我今天非得打死你不可！”苏老太脑袋气得嗡嗡响，一边不停的骂骂咧咧，一边低头寻找趁手的东西。
“妈，妈！”孙兰花赶忙上前拽住了苏老太，悄声说道，“别打了，万一这死丫头真去举报，咱们这光荣之家就难保了，家明刚刚才去了食品厂当装卸工，眼瞅着马上就要转正了，要因为这事给搅黄了就不好了。”
两人互看了一眼，对这事心照不宣，苏家明进食品厂还没到一年就有转正的希望，苏晓宁做了三年的学徒工还没转正，那都是因为厂里对“光荣之家”的特殊照顾，只有一个转正名额，领导已经口头答应给苏家明了。
苏老太停下动作，余气未消的扯了扯弄乱的衣角，转移话题道，“我今天见到马卫民带着个大肚子的女人往你婆家去了，怎么回事？”
苏晓宁不知道两人嘀咕了些什么让苏老太停下了打她，但她猜一定和“光荣之家”有关系，要不然孙兰花不会像现在这样安静，换做平时她非得搅得家里鸡飞狗跳。
“我不知道，你想知道的话自己去问吧。”苏晓宁淡淡应道，长而浓密的睫毛垂下来，盖住了眼底的失落，“妈，我们走。”
刘桂芬听了苏老太的话也是一怔，但还是跟着苏晓宁走了。
“死丫头，你还不赶紧上门去看看怎么回事！”
身后飘来苏老太的声音，但她不想理睬，突然重生，那些前尘往事，连她自己都还得花时间来消化消化呢。
没有得到苏晓宁的回答，打算歇火的苏老太扭头看见孙兰花一脸的血，这火又冒了上来，“你个懒骨头，年年叫你嫂子过来洗衣服，传出去像什么话！”
“可是，那也是妈你答应的呀？要不我哪好意思啊。”孙兰花捂着嘴，小声咕哝着。
“我几时答应你了。”苏老太袖子一甩进屋去了，“活该！”
孙兰花看着满院狼藉，嘴巴一阵抽痛，“明明是你点头的啊。”
。。。。。。
刘桂芬跟在苏晓宁身后，追问了一路也没要到答案，直到她威胁说要去马家找李红梅问个清楚，苏晓宁才说了实话。
但她无论如何也不同意离婚这个决定。
“晓宁，女人离了婚，在这个世道就头都抬不起来了，那得被唾沫淹死的啊，谁会娶一个离过婚的女人啊。”刘桂芬心里急得不行，一边抹着泪，一边从厨柜里翻东西出来，“我现在就去找你婆婆好好商量商量，你们两个死孩子，做这么大个决定，也不和我们说。”
“妈，你别去，”苏晓宁把刘桂芬翻出来的红糖放回厨柜，“这红糖拿去喂狗都好过给她。”
刘桂芬抬手又把红糖拿了下来，眼泪顺着下巴滴下去，“我现在就让那个女人走，你爸不在了，马家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啊！”
“妈，如果他们真的在乎我的感受，会让那个女人进门吗？”苏晓宁扳过母亲的肩膀，嗓音已是憔悴不堪，“既然都不在乎了，咱们就给自己留点脸面吧。”
“可是离婚的女人进不了祖坟啊，苏家不会同意的，到时候你一个人孤苦伶仃，死了还要做个孤魂野鬼吗？”刘桂芬一想到女儿以后就要和自己一样孤孤单单过一辈子就心痛。
她好歹有个女儿能依靠，苏晓宁是什么都没有啊！
“天老爷！你饶了我吧！”苏晓宁内心一阵咆哮，仿佛有千万条草泥马奔过。
“苏家的祖坟能冒青烟吗？我都死了，把我埋了还是烧了有什么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