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江湖天很晴(全2册) > 第二十六章《江湖天很晴Ⅱ》(3)

第二十六章《江湖天很晴Ⅱ》(3)

    〈 03 〉

    正是盛夏,时近中午,天上骄阳似火,喷射着无形的烈焰,炙烤着大地。

    清风桠离泊船的地方大约还有十几里,朱灰灰挎着小篮子,头上顶着两片大树叶遮阳,溜溜达达地走着。虽然一贯好吃懒做,但她是心甘情愿替夫人送药的,所以一点都没有想过要偷懒。

    她的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早就可以离开了,可是那位夫人说,她身体上大有古怪,要多留一段时间,容她想法化解。

    朱灰灰反正也没地方可去,便安心地留了下来。其实,在她的心里也很舍不得离开这对夫妻。他们对她很好,比娘还好,比……大侠还好!是很真心的疼爱!

    那位夫人每天都喂她吃很多的药,有的是药汁,有的是药粒,有的是生嚼的茎块,有的苦得要命,有的却酸酸甜甜。还有那位先生,为了帮她疗伤,每天都用手按着她背部的灵台穴,缓缓地度很多内力过来,每次治疗完,他都很疲倦,额上都是汗珠……

    朱灰灰感激之下,无以为报,于是很努力地帮他们做事,来报答他们的厚待!那位夫人是一位医术高明的大夫,心地仁慈,经常去附近的村镇为穷苦的人医病,她便自告奋勇,陪夫人一起去,尽心尽力帮忙打下手,做些琐碎的工作。

    唉!想不到自己也有做好人、务正业的一天!

    朱灰灰边走边感慨,远远地,已经看到清风桠村口那一株粗大的柳树,以及大柳树下、竹木茶棚前坐在地上的五个人。

    这五个人即使堆萎在地,也比常人要高上一截。

    朱灰灰瞪圆了眼睛,哟!熟人!这不是齐云派那五个傻大个子嘛!

    茶棚前空地上的齐云五义身上头上血迹斑斑,显然受了不少的伤。他们被五条儿臂粗的铁索牢牢捆住,神情极为萎靡,嘴巴上勒着布带,发不出声音,十只牛眼,却瞪得跟铜铃似的。

    茶棚里也坐着几个人,其中有一个女子甚是熟悉,正是曾经在三界寺追杀自己和枫雪色的人,大侠说她的名字叫宋小贝,是什么“狼狈为奸”来着!

    朱灰灰心“怦”地一跳,怕她瞧见自己,“嗖”的一声,躲到一棵树后,等了半天,才用两只小手扒着树干,探出半个头偷看。

    除了宋小贝,还有三个陌生人,其中坐在东首的那个中等个子的男子有点面善,仔细瞧几眼,恍然想起,那是“狼狈为奸”的另一人——陈一郎!

    难怪自己一时没认出来,当初在三界寺的时候,他在怀里塞了馒头,易容成了老婆婆。

    朱灰灰看着他就觉得眼睛冒火!这男的非常不要脸,当初自己被他狠狠打过几拐杖呢!

    在三界寺的时候,这五个傻大个儿群殴“狼狈为奸”两口子,把大殿都拆了,当时似乎很占便宜,现在怎么混得这么惨,反被人家捉住了?

    嗯!他们武功虽高,脑子却很糊涂,动武“狼狈为奸”也许不是对手,但动脑子他们便不行了,五个人加一起,也赶不上“狼狈”其中的一个,不被抓住才是没道理的。

    她对齐云五义的印象还不错,觉得这五个人傻乎乎的,很有趣。再说,他们曾经在三界寺帮过自己和大侠的,怎么也想个法子救他们一救……

    只是那“狼狈为奸”肯定认识自己,可不能随便冒险!

    朱灰灰蹲在树后,摸着下巴想主意,手臂无意中碰到腰袋,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伸手进袋一摸,除了几块糖、一些零碎小玩意,还有一个小小的盒子。怔了一怔,想起是之前在惜凤山碰到蛇上使的时候,她丢给自己对付“阿山”的。后来事情太多,就把这东西忘了,却一直在自己的腰袋里放着。

    朱灰灰打开盒子,发现里面是多半盒无色的粉末,闻了一闻,并没有什么味道,蛇上使那妖精给的,能有什么好东西?仗着自己肠胃好毒不死,伸着手指沾起一点,放在口里尝了一尝,无味无臭的药粉,入口即溶,分辨了半天,察觉到有几种迷乱神智、催奋精神的草药,觉得这不像毒药,多半是迷药、蒙汗药之类的!

    她握着这个小盒子想了一会儿,脸上渐渐露出奸诈的笑容,心里已打定了主意。

    这个清风桠,世代遗传一种怪病,男性村民一过三十岁,手脚、身躯便抖个不停,一般活不过年。而妇人却没有这种病,所以村子里各种工作,大部分都是女人在做,村中人日子过得甚是愁苦。

    村民们都认为,这种病是村人犯了恶,上天降下的惩罚。但不久前,先生和夫人路过此地,却发现问题似乎是出在这村子的风水和土壤上面。

    医者父母心,为了探究原因,解决百姓病痛,夫人和先生已在这一带盘桓多日。朱灰灰伤病见好后,也常常跟着夫人来村里,与村民混得非常熟。她家的朱花花,便寄养在村长家的猪圈里泡人家的猪妞。

    朱灰灰打定了主意,不敢从正对着茶棚的方向直接过去,远远地兜了一个大圈子,绕到另一条路上。路边是块瓜田,她瞄瞄看瓜人的窝棚,一见没人,顺手把挂在棚壁的一件补丁摞补丁的粗布外衣披在身上,又将一个遮阳挡雨的破斗笠戴了,眼尖看到床下有一双防雨鞋,立刻拿过来将穿着青色布鞋的脚伸了进去,仍然有点大,于是在破被子上扯了两把棉花塞进去,总算刚刚好。

    把竹篮里的药放在瓜地上,扯几把瓜叶盖好,拣水灵个大的熟透甜瓜摘了一篮子,挤出瓜叶的汁和着黄土胡乱擦在手上脸上,然后向着茶棚后面走去。

    茶棚是用竹子搭的,四壁比较通透,她虽然是从后面接近,但如何瞒得过那些武林高手,几个人警觉地回头望去,发现只是一个送甜瓜的瘦小农夫,便不再理会。

    倒是茶棚主人胖嫂子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还未及说话,便被她在屁股上扭了一把。

    “嫂子,是我!”朱灰灰把声音压得极低,在她耳边说。

    胖嫂子认出她来,却不明白是要干什么,“啊”了一声。

    朱灰灰压着嗓子,粗声说:“这儿我照应着,我摘了几个甜瓜,你洗洗给客人吃!”说着将一篮子甜瓜塞进胖嫂子的怀里,在斗笠下面拼命使眼色,然后推着她往棚外数丈远的水井走了几步。

    胖嫂子被她弄得莫名其妙,看看茶棚里的客人,看看朱灰灰,又看看怀里水灵的甜瓜,虽然满腹疑虑,终于还是打水洗瓜去了。

    那些武林中人以为这小瘦子农夫和胖妇人是两口子,也不在意。

    朱灰灰跟了过去,边摇起用绳子吊在井里冰镇的一大壶甜酒,边低声道:“嫂子,我家夫人要我在此等一个病人,这人死要面子,不愿被别人知道病情,所以你给客人送上甜瓜和甜酒,什么也不用说,先回村子去,千万不可泄漏,这儿有我照应着!”

    那位夫人救人舍药,在清风桠威望甚高,胖嫂的独子前日被毒蛇咬伤,便是夫人救回来的。所以她一听是夫人的吩咐,虽然不明白,却只是张了张嘴,连问也没问,便点点头。

    朱灰灰假装用衣襟去擦提壶外壁上的井水,趁转身之际,揭开壶盖将蛇上使给的那一盒药全倒进水壶。做这种偷鸡摸狗之事,她的手脚麻利至极,别说远在茶棚里的几人看不见,连身边的胖嫂都未曾察觉。这种乡下酿来解渴的甜酒酒味极淡,药粉无嗅无味,入水即溶,那“狼狈为奸”再狡猾,只怕也难以察觉!

    帮胖嫂将甜瓜和冰酒提到茶棚,顺便看了一眼齐云的五个傻大个儿。

    时近中午,烈日如火,他们被扔在太阳底下,晒得蔫头耷脑,被血腥气吸引的苍蝇绕体乱飞,五个人不得不摇头晃脑赶着苍蝇,偏偏嘴巴被布勒住,尽管喉咙里叽里咕噜,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朱灰灰心里甚是同情,却做出一副又害怕、又好奇、又不敢多管闲事的普通老百姓的样子,躲到一边,假装整理晒在园子里的劈柴。

    胖嫂把甜瓜和酒都送上桌子,然后转身向村子走去,而那几个人一边吃瓜喝酒,一边聊天,甚是开心。

    朱灰灰比他们还开心呢!这帮孙子,终于还是把酒喝了!现在,她唯一的愿望就是蛇上使给的药有效,能把这些人毒死最好,毒不死至少也要迷晕过去……

    一边码薪柴,一边留神倾听,那几人的谈话清晰地传入耳中。

    一个背插拂尘的瘦道士说道:“陈兄、嫂子,这次我们有了五个傻子做人质,再也不用提心吊胆,怕什么接天水屿和枫雪城的追杀了!”

    “就是就是!这段时间以来,被他们欺负苦了,幸亏兄弟们援手,不然我们两口子非栽进去不可!”是那陈一郎的声音,“来,哥几个喝一杯,我们两口子谢了!”

    众人举杯齐饮,另一个挎着刀的黑壮汉笑道:“陈兄这是说哪里话来,大哥和嫂子的事,就是我们兄弟的事!那还用客气吗?”

    陈一郎笑道:“二弟说得极是,倒是为兄见外了!”

    那道士问道:“话说回来,陈兄做事一向谨慎,怎么一下子便得罪了接天水屿和枫雪城两大世家?”

    陈一郎愤愤地道:“还不是因为前阵子,一个臭女人许下重宝买枫雪城雪色公子的脑袋,金银财宝老子倒不在乎,可是据说赏金里还有盘古天书。武林中人,谁听了这本秘籍不动心?没想到吃不着羊肉,反惹了一身骚,得罪了两大世家不说,那什么狗屁天书根本就是假的,都是忽悠大伙儿替她卖命的!”

    那道士安慰道:“当时我们兄弟在关外,接到信的时候已晚了,不然,明知雪色公子不好惹,也是要掺进一脚,惹上一惹的!”

    朱灰灰听到枫雪色的名字,心中怦然大动。

    一颗小小的心里,霎时填满了一个洒脱的身影,那清冷的面容、温暖的眼眸……

    这些日子以来,她常常会想起枫雪色,但念头一起,便被她用各种方式强压下去,不愿往深里去想。此时,这几人的话,却立刻把她带回那个风雨之夜的三界寺。想起自己伏在枫雪色的背上,两人一盲一瘸,冒雨在敌阵中冲杀的情景,不禁有些痴了。

    此刻,她翻来覆去地只是琢磨,自己离开已近一个月了,大侠现在在哪里?他的眼睛治好了没有?他有没有像她想念他这样,想念过她……

    怔然间,被一声娇笑唤回神来,中间却已漏了一大段话没有听到。

    那宋小贝正捏起粉拳,娇嗔地在陈一郎身上轻轻捶了一下,笑道:“我就说嘛,‘玄阴三煞’兄弟武功独步江湖,有三位帮忙,没有拿不下的敌人!这五个纠缠不清的傻子,三位不是一出马就拿下了嘛!”

    她虽然面容娇美,但平时和老公一起打家劫舍,气质中自然带着三分江湖女子的豪气,却不知怎的,说这句话的时候,颊如桃花,目若滴水,声音更是娇滴滴令人酥到骨头里,火辣诱惑至极。

    陈一郎和“玄阴三煞”都是一呆,小腹陡然炙热胀痛,“滴答”一声,那黑汉的口水滴下,落在桌面上。

    大家都有些尴尬,那道士“咳”了一声,解围道:“今天天气真好,哈哈,哈哈哈!”

    “是啊!真好!真好!哈哈!”陈一郎也干笑了几声。心中纳闷,老婆今天怎么这么好看?

    那个脸色苍白、眼圈青黑的年轻人最先回过神来,也咳了一声,开口道:“话说,今天的天气,确实很好——”

    忽然拔身穿窗而出,一枚尺许长的银妆针无声无息地刺向朱灰灰的眉心。

    朱灰灰听人家谈话,不经意间已经走得离窗户很近,这下出其不意,根本避无可避——其实,以她那两下子,就算人家告诉她要刺哪儿,她也避不开——大惊之下,身体向后仰去,头上的破斗笠滚出老远,露出一张清丽绝俗的脸蛋,虽然吓得魂飞魄散,又擦了满脸的土,仍然难掩天生丽质。

    那枚银针如影随形,已经刺到眉心,却倏然停住。

    然而朱灰灰的眉心却已被刺破,一粒小小的血珠渗出皮肤,似一粒朱砂痣。停了一停,血珠顺着她玲珑的鼻子滑了下去,拖出一条细细的红线,不悚目,却为那张清丽的脸蛋平添了几分冶艳。

    那小白脸满脸的杀气,突然变得非常淫恶,眼睛渐渐眯成一条细细的缝,缓缓地抽回针,伸出舌头,将沾在针尖上的一抹红血舔去,邪邪地一笑:“好甜!”

    盯了朱灰灰一眼,又淫猥道:“好甜的妞!”

    朱灰灰坐在地上,被那目光一看,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她从小到大百虫不近,但这次却深深体会到毒蛇虫蚁爬到身体上那种恶心冷腻的感觉。

    另几个人也跟着穿窗而出,将朱灰灰团团围住。

    朱灰灰对着“狼狈为奸”苦笑:“两位别来无恙乎?”惊惧之下,明知跑不了,反而将生死置之度外,学着听过的话本,拽起文来了!

    “狼狈为奸”怔了一怔。这小姑娘虽然面生,但声音甚是耳熟,他们立刻想起三界寺与枫雪色一起的那个小黑炭丫头,大吃一惊,“不好!”抽出兵器四下搜寻,生恐枫雪色便在附近。

    那道士道:“陈兄,这丫头是谁?”

    那黑汉则道:“老三,怎么回事?”

    陈一郎道:“她就是和雪色公子走在一路的那个丫头!”虽然形貌与初见时不同,但他绝不会认错!因为天下绝不会有第二个女子,有这样一副理直气壮又满不在乎的坏样!

    另一边,那小白脸满脸邪恶地盯着朱灰灰,慢慢地道:“这妞儿给咱们下药了!”

    “什么?”其他几个人一边慌张地戒备,唯恐枫雪色出现,一边纷纷运气查看自己的身体。可是除了全身越来越热,某方面欲念越来越强之外,再没有其他异状。

    小白脸阻止了这几个惶恐的人:“几位哥哥不必介意,那只是一种迷情药而已!”

    他本是个采花贼,为了方便“作业”,春药催情药身上也带着好几种,因此对这种东西比其他人都有经验,一感觉身体异样,立刻便察觉中了什么药。

    这还幸亏蛇上使是个使毒的行家,制药手段高明,那盒药无色无嗅无味,入薄酒中一溶,什么痕迹都不留。否则那小白脸一入口便尝出来了。

    也正因为此药出自蛇上使之手,它的药效,也比其他同类药品猛烈得多。此刻,这五个人不论男女,全身血脉偾张,如被烈火焚身,恨不得马上冰水浇头,或者……

    总算他们功夫不弱,虽然欲焰高涨,但仍能保持一丝神智,只是在心里,无不痛骂这小妞缺德带冒烟!这个年龄不大、长得也挺好看的丫头,她是笨呢,还是损呢?给人下毒居然下春药!

    这半天都没见那个恐怖的雪色公子出现,陈一郎稍有些放心。又见那小白脸满脸的邪欲,明白他的毛病,咳了一声笑道:“三弟,这小妞是那枫雪色的人,我们还是留着她,和那雪色公子讨价还价……”

    小白脸霍然转头,盯着陈一郎的目光阴冷至极:“陈兄是想讨好那雪色公子,因此便不让小弟遂了心意吗?”

    陈一郎心中一凛,这“玄阴三煞”,老大道士嗜杀,老二黑汉贪财,老三就是这小白脸,好色。他们武功均有独到之处,非常不好惹,为了这个丫头得罪三个朋友,实在不值。

    宋小贝与他同一个心思,在一边娇笑着圆场:“哪里哪里!他的意思是,这妞儿给咱们下春药,却不知这药都会用在她的身上,不是自作自受是什么?”

    那色煞目光如毒蛇,在宋小贝腿、腹、胸、脸慢慢地转了一圈:“嫂子如果有意,不妨……”“嘿嘿”一笑,瞧也不瞧陈一郎,迈步向朱灰灰走去。

    朱灰灰摸不清楚状况,见那恶心的小白脸向自己走过来,只道人家要来杀她,简直都吓破胆了,灵机一动,放声大叫:“雪色公子,救命啊!”

    先前听敌人谈话,知道他们甚是畏惧枫雪色,情急之下,便拉他的大旗,做自己的虎皮。她本来平时是当面喊他“大侠”,背后叫“大爷”的,只是天下大侠成千上万,她生怕那几人不知道她喊的是哪个,便直接抬了枫雪色的江湖名号出来。

    那几人果然一惊,纷纷拿出兵刃,准备应敌。

    朱灰灰跳起来,撒丫子就跑!

    她的轻功,被枫雪色逼着,好歹也算练过三两下子,跑起来居然很快——但这个快是和她自己比,在那些武林中人眼里,比乌龟也强不到哪里去!

    那几人知道上当,呼喝着追了过来。色煞轻功高绝,几个起纵便拦在她的面前,邪笑道:“别人怕你那雪色公子,我却不怕!”

    朱灰灰掉头斜刺里冲出去,一边逃一边回嘴骂人:“我是你奶奶,你怕不怕!”

    色煞也不生气,哈哈笑道:“好啊!让我怕你还不容易,只要你……”满嘴的狎猥语言。

    朱灰灰更不生气。

    她知道色煞是在骂她,但心中对他甚是瞧不起,觉得此人骂人忒没水平,因为她根本听不懂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何况她的脸皮在市井里经过千锤百炼,实在强大无比,些许几句骂词,不疼又不痒,为此生气才蠢咧——在她心目中,打架的最高段位不是谁把谁打死,而是谁把谁气死!

    她一边逃跑,一边抽空回骂几句,骂词阴损至极,倒真把其他几人气得七窍生烟,铁了心要把这妞拿下狠揍出气!只是他们在药力的作用下,全身的血都要烧着了,甚至血脉都要爆炸,身体难受至极——明知道这种药的药力极易解,但是当此关头,他们又哪里有时间去解决问题?因此不得不用七分力压制药力,勉强保持神智,只用三分的力气捉拿朱灰灰。

    虽然如此,朱灰灰却也不好受。

    对于她来说,人家随便一个,便是只用半分力气,也够她受的,何况敌人是五个!饶是她东逃西窜,腿脚麻利,在五人堵截之下,也渐渐被逼到一个很小的圈子里,而且因为伤后体虚,跑得她脑袋嗡嗡直响,四肢又软又麻。

    刚一低头,从陈一郎的腋下钻过去,却险些撞上宋小贝的软剑。腿一软趴在地上,好不容易避开软剑,足踝却被拂尘缠住,向后拖去。她在地上抓起两把土,对着那道士的眼睛扔去,虽然没有扔中,却逼得对方停了一下。她趁此机会,连打两个滚,跳起拔腿狂奔,然而头晕眼花之下,竟然一头撞到色煞的身上。

    色煞阴笑一声,一手抓住朱灰灰的两只手腕,举过头顶,向后轻轻一推,身体随即向前一压,朱灰灰被挤在他与一棵树之间,顿时动弹不得。

    朱灰灰气急败坏地挣扎,怎奈对方力大,她毫无办法,一张俏脸气得通红,顿时脏话滔滔不绝。

    色煞举起一只袖子,抹去她脸上的黄泥,与那张清丽娇俏的容颜只在咫尺之间,他呼吸一窒,只觉头脑一阵晕眩,喉头急速滑动,恨不得当场将她吞下肚去。想也不想,俯头就向那粉团子般的脸蛋咬去。

    朱灰灰一点作为女性的自觉都没有,只觉得对方的口水都流到自己脸上了,顿时大怒,脑袋向前一探,一头撞在色煞的鼻子上,然后看着色煞流出的两管黑色鼻血哈哈大笑。

    她虽然年幼,但容颜极美,这幸灾乐祸的大笑虽然与温婉无关,却顽皮可爱至极。

    色煞色授魂销,心神一阵激烈跳动,虽然听得鼻骨折断的脆响,却竟然毫不觉疼,伸手去扯她的衣服,手指刚沾到她的衣襟,忽然觉得肢体异常寒冷,呼出的气息却无比灼热,全身的血液似乎一下子涌上头顶,从七窍中被抽离出去。

    正在纳闷这春药的效用怎会如此异样,耳中便听到兄弟们的叫声。这声音惊恐无比,仿佛是从遥远的天际传来,到自己耳中的时候已经若有若无、微渺无比。色煞模模糊糊地想,不好!出事了……人慢慢地扑倒下去。

    朱灰灰、“狼狈为奸”、道士和黑汉都呆住了。

    倒在地上的色煞一张脸惨白,五官七窍不住地往外喷涌着漆黑的血,在正午的烈日下,竟然有一种幽幽的磷光,腥臭无比。有些苍蝇逐腥而来,刚一靠近,便扑翅死去。

    是毒!好厉害的毒!

    “狼狈为奸”和“玄阴三煞”的另两位骇然变色。顾不得悲伤兄弟的死亡,倒退数步。他们这么多人在场,竟然没察觉,色煞是什么时候中的毒!

    每个人都又惊又惧——莫非,他们全都看走了眼,那死丫头给他们下的不是春药,而是毒药?可为什么他们却没有死?

    若说与这小妞没关系,可是连苍蝇飞过色煞的尸身都被毒死,她离得那么近,为何却一点事都没有?

    色煞死去的时候,仍然紧紧抓着朱灰灰的手腕,他倒下,朱灰灰挣脱不得,被砸个正着。

    她费了半天的劲,才从色煞的尸体下面爬出来,看看双腕上两道紫青的箍痕,虽然想不明白这坏蛋怎么会突然翘了,但心中甚是不忿,一脚将色煞踹翻,趁“狼狈为奸”等人呆怔之际,转身便逃。

    “狼狈为奸”等人本来摸不清她的底细,心中甚是猜忌,不敢随便出手,她这一逃可露馅儿了,那四人发一声喊,顿时围了上来,刀、剑、拂尘、拳头全攻向她的要害,也不存活擒的念头,竟是想生生将之击毙。

    刀劈头。

    剑穿胸。

    拂尘绕颈。

    拳头洞腹。

    这四记杀招,朱灰灰若受得实了,人不定会变成什么模样!

    可是凭她那比三脚猫还少了一脚的功夫,又如何逃得过这四人惊怒之下的杀招?

    躲无可躲,避无可避,眼看便要被人家毙了,情急之下,朱灰灰身体一溜,从黑汉的胯下钻了过去,跌跌撞撞向前冲了几步。

    那几人招式不变,刀光剑影舞如铁桶一般继续围攻过来。

    朱灰灰眼睛一瞄,四人长了经验,双腿都合得紧紧的,自己想故技重施,再来个黑狗钻裆都不行,这一次,她是真的没地方躲了。

    心里一凉,完了!老子今天算圆满了!

    她抱着头蹲在地上等死,却听头上利刃之风忽止,等了半天,不见有兵器落下,心中甚是纳闷,悄悄移开抱头的胳膊,露出小小缝隙,张着一只眼睛偷偷望去。

    第一眼便看到身周半尺范围的八条腿,心脏“怦”地一跳,立刻将脑袋捂得更严些。

    又等了一会儿,仍然没有动静,于是再次探头偷看,那一双葱绿的绣花鞋子是宋小贝的,左旁那双黑色皮靴是赵一郎的,青布鞋是那道士的,多耳麻鞋是黑汉的。

    没错啊!这几人还不动手杀她,等什么呢?

    朱灰灰蹲在地上怯生生地抬起头,正对上赵一郎扭曲的大脸,吓了一跳,一屁股坐在地上。定定神,才发觉这四人有点不对劲,他们面目狰狞,各自举着武器,摆着姿势,却一动不动。

    她一边做好逃跑准备,一边伸手到赵一郎眼前摇了摇,可一点反应都没有。

    咦?他们……被点穴啦?

    谁干的?

    朱灰灰迅速转了几圈,四下张望,可是除了绿树如荫,什么都没发现。她不禁皱起眉,摸摸头,想不通。

    她一向懒惰,想不通的问题绝不多想,有费脑筋的时间,还不如琢磨怎么处置这几个人。

    跳起来,“砰”的一拳,打在赵一郎的眼眶上,将他打得眼睛发青,翻倒在地,然后劈手抢过他的刀来。赵一郎的刀挺沉,她不得不双手握着,为了吓唬那几个人,左右一顾,在旁边挑了最细的一棵树,威风凛凛地砍了下去。

    “咔嚓”一声,那小树被砍了个大口子。

    “狼狈为奸”和“玄阴二煞”愤怒恐惧的眼睛里同时流露出非常不屑的表情。

    那把刀虽然不算什么宝刃,但也出自名家之手,非常锋利。那棵树还没三岁孩子的腿粗,她居然都砍不断,真是没用!

    看出人家瞧不起自己,朱灰灰恼羞成怒:“看什么看!老子根本就没有用力气!”提着刀恫吓他们,“别看老子砍不断树,不过砍脖子倒是一砍一个准!你们谁先试试?”

    立刻,黑汉看陈一郎,陈一郎看老道,老道看宋小贝,宋小贝看黑汉。

    朱灰灰左看右看,拿刀背拍着陈一郎脑袋道:“上次在三界寺,你拿拐杖打老子,不是打得挺爽吗?有本事你今天再打啊?打啊!不打你就是老子的灰孙子!”

    转头去看宋小贝:“还有你这个坏女人!趁大侠眼睛不方便的时候,用暗剑刺他!哼哼!老子今天就杀了你老公,让你当寡妇!”

    拿着刀在陈一郎脑袋边上转来转去,寻找合适的地方下刀,可是手法不熟,除了将他一脑袋毛剃得乱七八糟之外,还在人家的头皮上开了好几个口子,鲜血直流。

    那陈一郎甚是硬气,利刃在颈,脸上居然毫无惧色,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瞪着朱灰灰,恨不能跳起来咬死她。

    宋小贝看着丈夫血淋淋的脑袋,虽然身不能动,口不能言,但神情惶急,眼泪不住地流下来,疼惜之意溢于言表。

    朱灰灰骂道:“你瞪我干什么?再瞪,老子把你老婆的脸蛋划破!”

    伸手在宋小贝脸上拧了一把,双手握刀,挥了出去。

    宋小贝一闭眼睛,方听到风声,便觉脸上一凉。她只道脸已经被划伤了,眼泪流得更多。

    却听得朱灰灰哈哈大笑:“奶奶的!你比老子还穷!”

    宋小贝怔了一怔,觉得脸上似乎没什么疼痛,心中奇怪,张开眼睛一看,心中喊了一声“妈呀”,又把眼睛闭上了,脸红如火。

    便只那睁眼的一瞬,她也看清楚了。“玄阴二煞”之中的那个黑汉裤子堆在脚面上,光着两条黑毛大腿,仅穿着一条有四五个破洞的犊鼻短裤……

    她虽然有些不好意思,心却轻松下来,原来小妞那一刀,不是割向自己脸蛋,而是割向黑汉腰带的!这财煞……太小气了,贪了那么多财,居然吝啬到这个地步,连短裤……也舍不得穿好的……

    黑汉瞪着眼睛,一张脸涨得黑里泛红,苦于口不能言,只能在心里骂了朱灰灰好几百句。

    朱灰灰撇撇嘴:“穷鬼!”不再理他,一转身,挥着刀又把老道和陈一郎的腰带削断了。把人家腰袋里、怀里的东西,不管大小,全搜罗了塞进自己的袋子。

    三个男人光着六条大腿,面面相觑,他们素日里打家劫舍,没想到,这次反被人抢了!

    还剩下个宋小贝,朱灰灰才不管她是不是女的呢,准备照样处理。

    刀刚放到她的腰带上,耳边突然听到一声轻咳,声音不大,却清晰得紧。

    朱灰灰一哆嗦,手腕没控制住,登时把宋小贝的腰带割断了,衣襟散开,刀尖还在她腰上拉了一道口子,虽然不深,但血却流得不少。

    她应变迅速,直接把刀架在宋小贝的脖子上,不管来者是敌是友,手里扣个人质再说。

    回眸一看,不远处的树荫下站着两个人。

    一男一女。

    男的儒雅雍容,女的丽质无双。

    朱灰灰顿时放下心来,抛下刀,屁颠屁颠地跑过去,乐呵呵地道:“夫人、先生!我捉了几个坏人!”

    先生和夫人的神色一片冷凝,打量了她一会儿,突然问道:“鱼小妖是你什么人?”

    朱灰灰睁大眼睛:“啊?”

    先生的眼里寒芒一闪:“你还装傻!”

    朱灰灰莫名其妙:“啊?”

    夫人凝视着她,一向宛如能够包容天地苍生般的美丽眼睛泪水盈盈:“朱灰灰,那鱼小妖,可是你的师长亲人?”

    什么鱼小妖?朱灰灰听不懂,可是看夫人哭了,心里怜惜,想要拉她的手安慰。

    夫人身子一避,眼神里竟然带着深深的嫌恶。

    朱灰灰看懂了她的眼神,不禁身子一震,后退了两步,一张粉扑扑的小脸,霎时变得苍白。她是真心地喜欢这位先生和夫人,才肯和他们在一起。可是现在,他们讨厌她了……

    她本来甚是赖皮,人家越不喜欢她,她越去招惹人家,越惹人家厌恶,她就越觉得好玩。但是,那都是对陌生人的恶作剧而已,她的骨子里仍然有着天生的高傲和倔强——她喜欢的人,如果人家不喜欢她,她就绝对不再往人家跟前凑!

    所以,当认为枫雪色想要摆脱她的时候,她便义无反顾地走了;也因此,现在发现先生和夫人厌恶她,她心里顿时冷了,立刻退开,离得他们远一些。

    她这样退开两步,再退开几步,只是下意识所为,但在先生和夫人的眼里,却是一种心虚的表现。

    那先生上前一步,捏住她的手腕,声音冷得像玄冰:“说!鱼小妖是你什么人!”

    朱灰灰只觉得腕骨疼痛欲裂,额头渗出豆粒大的汗珠,她又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心中委屈至极,死死地咬着嘴唇不喊疼,眼泪却一颗颗掉了下来。

    那夫人虽然对朱灰灰甚是恼怒,但心肠柔软,见她疼得流泪,忍不住握握先生的手,示意别吓到她。

    那先生看了看夫人,深深吸了口气,缓缓松开朱灰灰的手臂:“朱灰灰,我们夫妻可有对不起你?”

    朱灰灰一边揉着手腕,一边摇了摇头,在心里告诉自己:他们救过咱,咱不能骂他们,肚子里也不骂……

    “那么,你告诉我们,鱼小妖是你什么人?”

    朱灰灰擦着眼泪:“你们总问鱼小妖鱼小妖的,谁知道她是什么人!我又不认识!”

    “你不认识鱼小妖?”夫人问。

    “不认识!听都没听说过。”

    夫人和先生对望一眼,怎么可能?色煞身中的毒、这孩子行事的乖悖违戾,明明是那人的风格……

    他们久等朱灰灰不回,不知出了什么事,便一起来找她。在村口的茶棚里,先救了被绑着的齐云五义。这五人虽然精神萎靡,好在都是外伤,先生和夫人一边帮他们敷药,一边在他们吵来吵去中,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夫妻俩怕朱灰灰出事,立刻顺路来救。

    当他们找到她的时候,正看到色煞中毒而死。

    那种奇异的毒,令先生和夫人同时止住脚步,相顾失色。

    在朱灰灰逃走,“狼狈为奸”等四人追赶而去之后,他们夫妻缓缓地向倒在地上的色煞走了过去。

    可是还不等他们检验,那具尸体全身上下冒出一股浓黄色的烟雾,肉身迅速塌陷、腐烂、风化,一刻钟不到,竟然连骨头都化没了,空地上一片焦黑,仅留下数粒残渣。

    看到这个情景,先生和夫人霁月般光辉开阔的心,同时沉了下去。沉到了海底深渊,沉到了十多年前的那个令他们万劫不复的晚上……

    是她!普天下除了她,没有人能制出这种狠烈的毒!

    那个鱼小妖!

    那个偷走了他们健康可爱的宝贝,却还回来一个生不如死的婴儿的蛇蝎女人!

    往事如烟掠过,两颗心被惶急、忧虑、愤怒、怨恨……种种不良情绪塞满,他们勉强控制着自己,去追朱灰灰想要查个清楚。于是在“狼狈为奸”四人准备行凶杀死她的时候,出手制住了他们。

    此后,他们便站在树后,冷眼看朱灰灰对付敌人的手段,越看越是心寒!

    这个孩子的行事作风,与当年的鱼小妖如出一辙!虽然鱼小妖的行径是偏重于歹毒,而朱灰灰这孩子,却是极其阴损——但都是一样的邪恶和妖异,若说她们没有关系,谁信?

    夫人心里郁结难舒,再问:“朱灰灰,那边那个年轻人,是怎么死的?”

    朱灰灰很诚实地说道:“我不知道。”

    眼见先生和夫人面上浮起怀疑之色,她心中一阵难过,枉她这样相信喜爱他们,他们却不信她的话!

    先生和夫人对望一眼,袖子飞出,拂开了“狼狈为奸”和玄阴二煞”的穴道。那三个男人动起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提裤子。

    黑汉对着朱灰灰破口大骂,如果不是两只手抓住裤腰,只怕就要扑上来打。

    老道急忙止住他:“二弟,别在先生和夫人面前无礼!”

    黑汉眼睛一瞪,刚要反驳,陈一郎和宋小贝两口子不顾身上还在流血,上前跪倒施礼:“晚辈白云樵叟弟子陈一郎、宋小贝,参见晨先生和晚夫人!”从前,他们随侍在师傅身边的时候,曾经见过这两人一面,虽然十多年过去了,但那位夫人容貌却一点没有变化,因此一眼便认了出来。

    那黑汉怪叫一声:“什……什么?他们是晨先生和晚夫人?悲空谷的晚夫人?大慈女菩萨、神医晚夫人?”

    晚夫人含笑点头,“你好!正是拙妇!”只是心中紊乱,笑容里也带着悲苦。

    那黑汉神情激动,“扑通”跪地,磕了三个头:“晚夫人,家母碧落仙子,在十八年前遭人暗算,蒙您所救,一直嘱我代她向您磕头!”

    晚夫人点头:“原来是故人之子。令堂可好?”

    那黑汉眼睛一红:“家母已于九年前故去了。”

    晚夫人微微一怔,轻轻地叹了口气。见陈宋夫妻的身上都流着血,伸手入怀,拿出一小瓶药,递给陈一郎:“你们夫妻虽然都是皮肉伤,但流血过多,仍于身体不利,还是先敷好伤再说吧!”

    陈一郎双手接过药瓶,躬身谢过。

    晨先生则向他们详细询问色煞的死因。

    朱灰灰在一边听着他们的谈话,心中一片茫然。

    晚夫人!

    悲空谷的神医!

    瓷器姑娘的妈妈!

    她和他们一起近一个月的时间,都没有问过先生和夫人是谁,原来他们就是瓷器姑娘的爸爸妈妈,大侠要去求治眼伤的神医!

    啊呀!夫人这一个来月都和自己在一起,大侠去悲空谷,不是扑了个空?他的眼睛可怎么办啊?

    朱灰灰一颗心,顿时急了起来。想要说话,却见先生和夫人连眼角都不瞥自己一下,心知他们对自己厌恶至极,有心赌气离开,始终还是挂念枫雪色的眼睛,于是硬着头皮道:“夫……晚夫人……”

    晚夫人看了她一眼,虽然脸上的嫌恶稍稍敛去,但神色间总有些冰冷冷的,已不复往日的慈爱。

    朱灰灰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对待自己,又委屈又难过,低下头,停了一下,鼓起勇气:“那个,我……我认识您女儿晨暮晚姑娘!”

    晚夫人淡淡地“嗯”了一声。当初在船上,看她拿出金参血露丹的时候就知道了!

    “夫人,我……您……您的女儿,有一位朋友,眼睛被坏人毒瞎了,他们在找您……”朱灰灰本来想说“我的朋友”,不过看人家给自己这种脸色,估计要是自己的朋友,说不定反而不会帮忙了!

    晚夫人看到她怯生生的样子,心里微软,可是想起那个恶毒的女人鱼小妖,又觉得难以释怀,所以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

    明知道人家不爱理自己,朱灰灰仍然低声下气地道:“他……是您女儿非常、非常好的朋友,请您……您救他一救……”

    晚夫人看着她,淡然地道:“我会的!我会尽力去救他,不是因为你求我,而是因为我是医生。”她性格慈悲温婉,很少会这样不客气地说话,只是,面对这个神态性情都与害自己女儿的蛇蝎女子鱼小妖相似的少女,纵有海般胸怀,也难以忍耐。

    虽然已经过去十五年了,她却从来没有一刻忘了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小婴儿,也没有一刻不在为受了重伤的女儿殚精竭虑,这样的苦楚,实非一个母亲所能忍受的。

    偏偏,这个仇,已报不得!

    晨先生挽住妻子的手,面对着朱灰灰,冷然道:“你走吧!”

    朱灰灰低下头:“哦!”

    晨先生声音寒冷:“朱灰灰,你如果对我夫妻的治病之恩有一丝感念,以后便不要使用那种毒药害人!”

    他们夫妻医者仁心,平生救人无数,向来认为天生百草,是用来救人,而不是杀人的。再加上女儿在十五年前,被天下第一使毒行家鱼小妖所害,因此平生最恨人用毒。且不说这女孩酷似仇人鱼小妖,便不是,她这等以毒杀人的行径,也足以令他们生气厌恶!

    朱灰灰抬起头来:“我没有下毒!”用手一指“狼狈为奸”和“玄阴二煞”,“那盒药不是毒药,他们也没有死!”

    虽然在当时的情况下,如果手里是毒药而不是催情药,她也一样会毫不犹豫地下到酒壶里,但是,这种事情并没有发生,不是吗?

    她就是没有下毒,先生凭什么要冤枉她?

    晨先生冷声道:“那个色煞的死状,我们都看到了,你还不认?”虽然从“狼狈为奸”和“玄阴二煞”的叙述中,无法断定那毒就是朱灰灰所下,但他仍然无法相信她。

    朱灰灰辩解道:“他是自己死的,关我什么事!”

    晨先生冷然一笑。那鱼小妖,虽然心如蛇蝎,做事狠毒,但好歹也敢作敢当!想不到,她的后人,竟然会是这样诡辩狡诈没有担当之辈。

    朱灰灰等了半天,除了接到老道和黑汉那恨不能生吞活剥她的目光,先生和夫人再也没有和她说一句话。她心里也有点恼了,自己又没做错什么事,他们凭什么这样对她?

    “那、那我走啦!”

    仍然没有人理会!

    她郁闷地噘起嘴,犹豫了片刻,转身向来时的路走去。

    虽然就这样莫名其妙被赶走了,她的心里却只有郁闷,没有怨恨。

    因为先生和夫人救她的时候,是真心的;现在,他们虽然不喜欢她了,但那只是误会,他们认为她和什么鱼小妖是亲戚而已。虽然她根本不认识那人,虽然他们并不相信她,可是这种误会,总有解开的一天,有什么好伤心的?

    算了!自己最近诸事不顺,还是去清风桠接了朱花花,哥俩一起开路吧!

    反正一直都这个样子的,现在也不过回到重新开始罢了!

    朱灰灰深深地叹了口气。

    眉心之处,被色煞以银妆针刺伤的那个小小的针孔,虽然已经收了口,但仍有一点刺痛,细细地疼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