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天府侧堂大门紧闭，气氛凝滞，淳于靖坐在椅子上，垂眸看着跪在地上的那个被大火烧得面目全非的女子，眸光极为冷漠。
“你叫郑燕？”他开口问道。
跪着的那女子答道：“是。”
“把你所知道的如实告知本王，若你所言属实，本王可以为你做主，将此案呈到圣上面前，为你与那些枉死的姑娘讨回公道。但若你敢编造谎言，污蔑朝廷命官，一旦让本王查出，可别怪本王心狠手辣。”淳于靖冷冷地道。
“我本就不是京城人士，在京城无根无靠，污蔑朝廷命官对我又有什么好处？”郑燕轻笑着说道，“就怕四王爷得知名单之后，会选择包庇其中官员，编个罪名治我死罪呢。”
淳于靖勾起唇角笑了起来，但目光反而变得更冷了：“很好，有骨气。你是第二个敢如此顶撞本王的女人，说吧，本王对你口中所说的名单越发好奇了。”
“当年赵员外与佘氏将我诱骗到那处宅院后，给我下了药，逼迫我委身与一位男子，失身于他后，我曾动过寻死的念头，但却又不甘让这群恶人如此逍遥，便假意讨好那名男子与那赵员外，从而得以在那处宅院留了下来，也渐渐取得了他们的信任。”
郑燕古怪的嗓音在密封的房间里回荡着，令人身上泛起一阵凉意。
“那名男子是别院的常客，每隔一段时日便会上门来找新鲜乐子，而且每一次来，都会带着不同的人一起，赵员外与佘婆子对他以及他带来的人态度都十分恭敬，似是不敢得罪。我心中觉得奇怪，便找了机会灌醉了那人，这才从他口中套出话来。我竟没想到，他竟是户部的五品大官！”
冯令愣了一下，下意识看了身旁的淳于靖一眼。
谁人不知淳于靖掌管户部与礼部，若郑燕所言属实，一旦查明这位户部五品官员的身份，只怕连淳于靖自己也要受到波及。
果不其然，听到郑燕的这番话后，淳于靖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你所说的这名户部五品官员，叫甚么名字？”
郑燕冷笑道：“我只知他姓徐，那赵员外偶尔会唤他生祥。”
淳于靖瞳孔骤然一缩，眼睛危险的眯了起来。徐子义，字生祥，乃是户部正五品郎中，所属京西清吏司。此人官衔不高，与他并未有过多接触，却也曾见上一两面，故而有些印象。
“赵员外在户部挂了个从八品的官职，想必走的就是此人的门路。”冯令在一旁说道。
淳于靖不置可否，而是道：“郑燕，这便是你所说的名单？空口无凭，本王如何相信你？”
郑燕神情骤然变得有些激动：“自然不是！当年那些大官仗着自己身居高位，无人敢得罪，到别院寻欢作乐的时候压根就没有付过钱，只对赵员外与那佘氏说日后再结，赵员外怕他们到头来不认账，便做了个账本，将所有人的名字登记在册。这位徐大人，不过只是其中之一罢了！”
淳于靖逼问道：“那你口中所说的账本现在在何处？”
郑燕顿了一下，道：“当年我偷了账本试图逃走却又被捉了回去，赵员外与佘氏生怕我将别院里的秘密泄露出去，便将我与账本扔到火海之中企图毁尸灭迹，后来我虽侥幸逃过一劫，但那账本却在那场大火中被烧得一干二净。”
那也便是说，最直接的证据已经没有了？
冯令心中顿时有些失望。
“不过。”郑燕忽然又笑了起来，那笑容说不出的渗人。“我早猜到他们会杀人灭口，早已留了一招后手，他们谁也不知道我拓印了一份账本，并将它藏在一个谁也想不到地方。”
冯令立即道：“那事不宜迟，还请姑娘速速带本官拿到账本。”
郑燕却不说话，只从地上缓缓站了起来，背过身去，当着淳于靖与冯令的面解开身上的腰带，将衣衫一点一点褪了下来。
冯令没想到她会有次举动，失声叫道：“姑娘，你——”然而当他看清郑燕身上的痕迹的痕迹后，顿时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因为曾经遭遇过那场大火的关系，郑燕的身上大部分皮肤都被火烧得面目全非，那些伤疤纵横交错，远远看着，竟仿佛能闻到一股肉类烧焦的味道。
“冯大人，可否借民女一把匕首？”
郑燕的声音惊醒了冯令，他抬起头来，神色复杂地看了郑燕一眼，随后从身上取下一把匕首，递到了她的手中。
接过匕首后，郑燕反手就将匕首扎入腿上，鲜血从伤口处喷射而出，空气中立即便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然而郑燕却像是感觉不到痛一般，在腿上划开一道口子后，竟将手指扎入伤口之中，从里面取出了一张沾满了血的纸片。
没有人会想到她竟会将账本的拓本藏在自己体内，恐怕就算当时赵员外有所怀疑，也找不到任何的证据。这个女人的心智与毅力超乎想象，甚至可以说是可怕至极！
郑燕接着又用匕首在身上几处地方取出拓印后的账本，当终于集齐所有账本后，她身上已是血流如瀑，千疮百孔。
“冯大人。”郑燕倒坐在地上，将将账本塞到冯令手中，“拓印的账本……我做过了特殊处理，将上面的血洗净后，在火上烤一烤，便能看到……看到……字迹。冯大人……请你……请你为我们……讨……”
郑燕两眼直勾勾地看着冯令，手上的力气大得惊人，可说话的声音却渐渐微弱，还未说完最后一句，她便晕死了过去。
冯令心上大骇，立即脱下官袍披到她身上，对着门外急声高喝：“来人！来人！”
守在门外的衙差应声破门而入，不等他们作何反应，冯令便厉声道：“快，快去请大夫！”
衙差只来得及扫了一眼地上触目惊心的鲜血，连忙点点头转身跑了。
淳于靖缓步走到冯令身边，从怀中取出一个药瓶，道：“冯大人，本王这里有一些可以止血的伤药，你可先给她用上，莫要让她就此丢了性命。”
“多谢四王爷！”冯令感激地说道，他说着就要去拿那药瓶，却发现手心里正握着郑燕从体内挖出的账本。
淳于靖微微一笑，伸出另一只手，道：“冯大人，将她所说的账本交予本王。”
冯令闻言将账本递了过去，随后便接过伤药，急切地给郑燕处理起伤口来。
而淳于靖如愿拿到账本后，在屋中找了一盆清水，把账本上的血迹清洗干净后，便点上一根蜡烛，将其置于火上烘烤。
此时虽是白日，但那摇曳的火光映投在淳于靖的脸上，令他的神情看起来格外阴沉。
随着一阵难闻的怪味飘起，片刻后，空白的账本上渐渐显现出了字迹。他眯着眼将账本上的名单一一扫过，在落到其中一个名字上时，他心脏猛地一顿，倏地回过头看向倒在冯令怀中的郑燕，眼神说不出的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