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一听到这个声音，叶翩然吓得用力推开淳于炀，慌慌张张的转过身去，呆呆地看着那个月夜下缓缓走来的身影，嚅嗫道：
“娘……您、您怎么在这？”
公孙瑗浅浅笑着，并未理会她，而是走到淳于炀面前，微微福了个礼，道：
“妾身见过三王爷。”
“公孙夫人无需多礼，”淳于炀虚虚搀扶着让她起身，道：“是本王贸然来访，未曾知会夫人，冒犯了。”
公孙瑗笑道：“康儿是小世子的伴读，小世子常来侯府做客，且三王爷也几次救过然儿的命，您能来侯府，是侯府之幸，又怎么谈得上冒犯呢？是然儿这孩子不懂事，王爷既好心送她回来，理应留王爷喝两杯茶才是，否则不是怠慢了王爷么？”
咳咳……
叶翩然瞪大了眼睛，脸颊烧得滚烫，连忙伸出手去轻轻扯了扯公孙瑗的衣袖，想让她别再继续说下去了。
淳于炀听到这里，哪还听不出公孙瑗话里有话呢？看来自己不留下来喝两杯茶，是别想离开侯府了。
点了点头，他道：“早有耳闻公孙夫人泡得一手好茶，今日便趁此良辰品一品夫人的茶艺。”
公孙瑗回头暗暗瞪了叶翩然一眼，道：“还不快些去准备茶具？”
回过神来，叶翩然咬了咬下唇，转身招呼灵枢灵仪准备茶具去了。
“三王爷，请随妾身移步前院。”
淳于炀不是第一次来兰心院了，他对这里甚至可以说是十分熟悉，早在几个月前，他因遭到荣华楼杀手姬临川的暗算，差点命丧黄泉，正是叶翩然不顾自己的名声，将他带回了这里，替他医治身上的伤。
如今回想起来，他甚至还清楚的记得当时与她相处的每一幕。
也记得，她提着一盏灯笼，站在院中等待着她的场景。
那时候的他，丝毫没想到自己与侯府会有如此之多的牵扯，而且……还越陷越深。
“说起来，三王爷帮了兰心院那么多，但妾身一直未能亲自向三王爷道谢，实在是惭愧。”
公孙瑗的话拉回了淳于炀的思绪，回过神来时，兰心院的梨树下已摆好了茶桌与茶具。他撩开衣摆席地而坐，将视线从跪在一旁烧水煮茶的叶翩然身上收了回来，看向公孙瑗，道：
“公孙夫人若要如此说来，自令郎做了犬子的伴读后，犬子的性子踏实了许多，学习也更刻苦认真了，不也是帮了本王一个大忙么？”淳于炀正色道，“还有当初若不是棠……叶姑娘出手相救，本王也早已不在这人世间了。这世上诸多恩怨，本就不是一本账本就能算清，既已算不清，不如就顺其自然。”
这一番肺腑之言不禁让公孙瑗松了一口气。她一个做娘的，怎么看不出自从救了淳于炀之后，她那宝贝女儿的心便彻底丢在了他身上呢？而上一次侯府设宴为叶言勋庆贺考取解元时，侯府因为那位的女儿闹出了不小动静，她也看得出淳于炀很是在乎然儿，但她心中总担忧他对然儿的感情不过只是为了偿还那场救命之恩。
如今听来，确是她多想了。
“三王爷所言极是，这世上的诸多恩怨，的确是理不清，剪不断。”公孙瑗感叹道。
茶水烧开了，一股清新的茶香随着水雾不断腾升，叶翩然端起茶壶垂眸为他们两人斟茶，那乖巧又温婉的模样令淳于炀心口发热起来。
“然儿的性子随我，表面看上去娴静温柔，但骨子里倔得很，心中一旦有了坚持，任谁也无法撼动一分。”看着这一幕，公孙瑗笑了起来，“三王爷平日里教她功夫时，可没少伤脑筋罢？”
叶翩然手一抖，吓得差点把茶壶扔在地上。
什么？娘是怎么知道她每日都随三王爷外出练武的？
她回头询问地看向夜泠月，夜泠月连忙摇摇头，表示自己什么都没有说。
淳于炀也很惊讶公孙瑗知道了这件事，不过也只愣了一瞬，便又恢复正常。饮下叶翩然亲手泡的茶，他道：“叶姑娘悟性很高，学得也很快，本王不过稍稍提点了几句，她便能做得很好。相信再学一些时日，便能独当一面，保护公孙夫人和令郎了。”
他这么一说，是在向公孙瑗暗示叶翩然习武全是为了保护她和叶言康。
果然，公孙瑗听后眼眶不禁一热，看向叶翩然的眼神里满满的都是疼惜。
“傻姑娘，京城之中有哪个千金小姐像你这般任性妄为的？你这又是何苦呢？”
“既然娘已经知道了，那然儿便不再藏着掖着了。”叶翩然索性对公孙瑗敞开了说，“然儿习武不为别的，便是为了能保住娘与康儿的平安，让娘和康儿不再受苦，不再受他人任意欺辱！”
“娘，”叶翩然的眼睛无比清亮，也无比坚定，“在这侯府里，谁也不能相信，谁也不能依靠，唯有守住我们自己，才能有一线生机。”
公孙瑗被她这一番话震得心头大颤。她自从生下叶言康之后，身子便摧枯拉朽般的垮了下来，五年间日日卧病在床，无法料理任何事。而这五年来叶翩然与叶言康所受的委屈她都看在眼里，若不是有着正房以及公孙氏的身份压着，只怕他们所受的委屈远不止这些。
说到头来，本是她欠这双儿女的，但如今却是他们在反过来保护她……这真是……真是……
见公孙瑗不说话，叶翩然生怕她会反对自己习武，忙道：
“娘，其实习武不是坏事，您瞧康儿如今的身子骨是不是硬朗多了？您是不知道，康儿日日跟着小世子学习，如今也能完整打出一套拳法了呢！”
公孙瑗本还在感动着，忽然又被她这一句气笑了。
“你呀你呀！康儿什么也不懂，你就敢带着他胡闹！”她伸出手用力戳了戳叶翩然的额头，“做错了事还敢如此理直气壮，真是要把为娘气死！”
叶翩然捂着被戳红的额头，笑得格外灿烂。虽然娘是在责骂她，但是她听得出来，娘心中可高兴着呢。
“咳咳。”轻咳两声，公孙瑗带着歉意看向淳于炀，“让三王爷见笑了，这丫头不知何时开始竟变得如此顽皮了，妾身如今是管不住她了，往后只怕要请三王爷替妾身多多管教这丫头，否则这丫头还不知会闹出什么事来。”
淳于炀愣了愣，心中随后涌起一阵狂喜。
所以，这是允了他与棠梨的事的意思么？
淳于炀难以抑制心中的欢喜，绽开一个飞扬至极，俊朗至极的笑容，抬了抬手中的茶杯，道：
“那本王就却之不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