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甄夫人首次让女学生学着描绘兰花。
那甄夫人右手执笔，左手拂住袖口。学生认真听她口中传授的画兰技巧：“画兰,需意到、手到、形到。”
她指向桌旁摆放的一丛繁茂的兰草，示意学生仔细观察。
“画兰最先画叶片，起首一笔，从叶柄处开始画起。用钉头、鼠尾、螳螂肚的技法绘制。”
她边说边在纸上起笔示范。
起笔时顿笔，收笔时渐提渐收，形成浓淡相宜的线形。
“第二笔交于凤眼，第三笔则破凤眼，第四笔、五笔在合适的地方绘出兰叶。”说罢她手中笔锋出鞘，看似随意，手腕实则带了几分力道，在纸上勾画出几笔浓淡变化的墨线。
这看似潦草的墨线，勾勒出一丛错落有致的幽兰。
随意的几笔绘出刚中带柔，曲折有度的墨叶。
“画花时，兰花为五瓣，需知宽窄不一。但兰心的位置，用三点画成‘山’字。花心方向不定，可随兰瓣势头变化而变化。”
她手中的狼毫，只在笔尖上轻沾浓墨，中锋运笔轻点即成。
“茎杆从花苞中探出，与花朵融为一体。这其中的变化，并无定数，需诸位小姐请仔细观察。”薛夫人说罢，在画好的丛兰中，选中合适的位置，起手绘了三朵俏丽的墨兰。
用寥寥数笔，将春兰幽闲诞于纸上，尽显不凡。
苏彦虽不懂画，但也见过莫西山皑皑白雪下的各色幽兰。
兰花芬芳扑鼻，姿态雅致，遗世而独立。
苏彦瞧着薛夫人的画，心中不觉暗叹。这薛夫人确实了得，数笔间竟能绘出山间幽兰高洁的品质。
看完薛大家的示范，女学生们根据自身绘画基础，各自挑选画纸临摹。
苏彦手中磨着墨，见云蕊捏笔画得认真，侧头去看她的画。
只瞧见，这单宣上绘了一丛兰叶。略失变化的茎杆斜斜插入其中。花朵姿态不一藏于叶中。
云蕊并未执着于技法，她笔下的兰，在清新中反而显出几分灵动之色。
再仔细一瞧，这其中竟暗藏了几分野趣。
想起初见时，她那头潦草的发辫和泥泞不堪的衣裙。
真是画如其人。
苏彦抬头，正撞见云蕊那红艳的嘴唇微微撅起，似对自己的画作不太满意。
有种略带稚气的俏丽。
两人的距离很近，苏彦甚至能闻见云蕊身上的冷桃味。
丝丝缕缕诱人心脾。
不知道那微微嘟起的唇瓣，是不是尝起来也甜。
苏彦垂下眼睑，下意识舔了舔唇。
云蕊垂着脑袋专心绘兰，没有察觉到祂眼神唐突。
见她专心绘画，对祂毫无察觉。苏彦忍不住又朝她看去。
祂从未如此近距离打量过云蕊。
眼前的女子韵致清雅，如芙蓉映水，独有几分灵秀之气。
嗯，美的恰到好处！
苏彦心思百转千回，正准备再瞧上几眼。
祂一抬眼，正对上云蕊疑惑的眸子，“为何不回答？”
苏彦这才回过神，有种被看穿的慌乱，“小姐说了什么？”
云蕊没好气地道：“我问你，你觉得这画怎么样？”
听清她的问题，苏彦紧绷的神经才松了些。
“小姐画美不胜收！我隔着这纸，都能闻见阵阵兰香。”苏彦欲盖弥彰道。
听了祂这毫无底线的恭维话，云蕊娇俏的脸上不觉带了点粉。
正应了那句老话，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也许是苏彦模样太诚恳，言辞太恳切。以至于云蕊深信不疑。
她喜滋滋转头另寻了张白纸，继续埋头苦练画技。
苏彦在旁边安静瞧着，摸不准她的心思。
她干劲十足不知为何？
放课后，苏彦悄悄问云蕊：“小姐今日为何这般用功？”
“想描摹出，神行具备的画作。”云蕊似想到什么，连耳根都红了。
“我有十分想画的……人。”
她这娇羞态度让苏彦疑惑。
待祂准备多问几句时，她却闭口不言了。
三月，正是春暖花开。
书院里女孩子们叽叽喳喳笑闹个不停。
“听说薛夫人要带着我们去踏青。”一个女孩笑道。
有人却迟疑：“书院长竟然同意了？”
“同意了。我听说院长定了两日后到西郊踏青。”一旁的黄衣女孩凑过来插话。
云蕊在旁听着，也对这消息生出几分期盼。
闷了一个冬天，可以在春日里出城踏青。
无法随意出门的闺秀们，对这个消息欣喜不已。
“各位姑娘们，静一静。” 薛夫人走进书寮，抬手制止了众人的嬉闹。
“定在两日后的踏青活动，看来各位都收到消息了。”她说完这一句，瞥了眼仍在窃窃私语的学生。
她这凌厉的一眼，使得屋中再次安静下来。
待再无人说话时，她才继续道：“两日后，我准备举办一场斗花大会。各位可以提前准备竹篮剪刀。那日，且看哪位采得的花草品种最多，能说出的花名和典故最多，就能获得一份嘉奖。”
她刚说到此处，屋内人再也压不住兴奋，纷纷议论起来。
薛夫人交代一番，见到屋内气氛这样活跃，也不再拘着女孩们，任由她们说笑去了。
云蕊正与好友商量准备那日的吃食，没注意到一旁有人在正紧盯她。
那双阴鸷的眸子盯着云蕊的一举一动。
苏彦似察觉到什么，用眼梭巡一周后，不经意挡在云蕊身前。
那眼神瞬间没入人群，消失了踪迹。
苏彦探查了四周，没发现任何异状，也没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
散学后，云蕊领着青音去街上购置斗花宴需要的物件。
两人走进一家书社，云蕊随意挑了本时下流行的话本，捏在手里随意翻看。
因为朝夕相伴的缘故，苏彦和云蕊越来越熟稔。云蕊会说一些与旁人无法言说的心事。
云蕊最喜欢说起的，还是她的婚事。
她捏着书翻了两页，突然抬头望向窗外，“这婚不结该多好。”
苏彦扭头见到她眼里的迷茫。
祂只知道，云蕊对这门婚事极其抵触，却又不知为何抵触。
“我不想成婚。”云蕊抬手取过书架上的另一本书，在封皮的书名上轻轻画了个叉。
苏彦抬眼看去，只见书名中有“姻缘”二字。
“小姐为何不愿嫁祂？”苏彦此时正忙着把手中的话本塞回书架。
祂想听云蕊的解释，只静静抬头看她。
窗外的阳光穿过树间缝隙斜斜照入，洒落几束在书架上。
云蕊站在书架旁若有所思。
“我不想被这随意指定的婚约绑住。”云蕊下意识般，将手中的书本紧紧捏住。
瞧着蒙在光晕里的云蕊，苏彦对她的话，生出几分好奇。
这可是旁人艳羡的婚约，为何她却不屑一顾？
祂不禁有些纳闷，“是这季世子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