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是去城里当工人，还是去市里相关部门当办事员，随便一个人，都能管着我。”
“想要一步步地往上爬，没有十年二十年，想都不要想。”
“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
王文秀趴在陈海峰身边，说道：“丁伯伯能分到机械厂当书记，是因为他在部队干了好多年，他在部队的时候，也是从普通战士升上去的。”
“爹同样也是这样。”
“以前是这样，现在就未必了。”
陈海峰说道。
“以前，能在当地见到外国人吗？以前国有工厂会坑国有工厂吗，外国大鼻子会一次又一次地访问咱们国家吗？”
“没准明年或是后年，我们就要和米国正式建交了，这些事情放在以前，可能吗？”
王文秀默默地摇了摇头。
陈海峰所说的几件事，任何一件拎出来。
放在以前都是不可能发生的。
陈海峰继续说道：“78年不是68年，条条框框都在发生变化，外国人会大量出现在国内，出口创汇，与外国人做生意，将成为接下来几年，十几年，乃至于几十年的主要发展方式。”
“到了工厂和市里，我纵然有满肚子的想法，有谁能给我实现想法的机会？”
“想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起码要花十几年的时间往上爬，我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里。”
“更不想让你和女儿，一直跟着我吃苦。”
“成为青山大队队长，兼任大队集体企业厂长，我就能做自己的主，你说，咱爹能拖我后腿吗？”
“不会的，咱爹肯定不会拖你后腿。”
王文秀保证道。
“你再想想，留在大队和进城，哪个对我更有利？”
“留在大队吧……”
“这就对了。”
陈海峰坐起来，用手刮了刮王文秀的小鼻子，和颜悦色地说道：“刚下乡时，我们这群知青跟打了鸡血似的，天天喊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而在我看来，今时今日才真的叫做，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等我将集体企业做大做强，解决你我的户口问题，这些都是小事儿。”
“指不定咱们青山大队的老少爷们，都能住上小楼房，开上小汽车。”
王文秀一脸痴迷地望着陈海峰。
尽管知道这些是不可能的。
见陈海峰说得信心满满，王文秀不由自主地跟着陈海峰一块高兴。
自己是个没见识的乡下姑娘，外面的事情帮不了陈海峰。
唯一能做的，只有当好贤内助。
让陈海峰没有后顾之忧，去做他想做的事情。
当不了工人，去不了市里当干部，又能怎么样？
只要陈海峰开心，王文秀也会跟着开心。
次日下午。
陈海峰的两用脚踏车终于改造完毕。
婉拒了曹慧莲留两人多住几天的好意，陈海峰带着王文秀，一路突突突地回到青山大队。
……
“小子，我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你还有这副胆子。”
王老栓已经从女儿口中，得知陈海峰在县里的所作所为。
不同于王文秀对陈海峰的惋惜。
王老栓反而觉得陈海峰是个爷们。
有胆子和上级领导唱反调。
不管陈海峰应不应该和上级唱反调。
有胆子的男人，总比无胆匪类的要强得多。
“爹，我真不是和领导唱反调。”
“我这是在救他。”
走在乡间小路上，陈海峰随意踢动着脚下的石子。
“如果我不唱反调，影响的不仅仅是市里的经济发展，还有丁伯伯。”
“汽车厂没有任何竞争力，该项计划是由张主任提出的，张主任是丁伯伯的老上级，一旦汽车厂成为当地包袱，你觉得谁是第一责任人？”
“处理了第一责任人，下面的一些人都会跟着受牵连。”
王老栓眉头一紧。
事情一旦搞砸了。
作为张建设的下级，老丁确实不可能独善其身。
说话间，王老栓与陈海峰来到大队集体林场外。
“丁伯伯讲原则，同样也挺有人情味，否则，他不会将张主任介绍给我，帮我暗中铺桥搭路，让我进入张主任的法眼。”
说罢，陈海峰指着前方的林场。
“爹，一旦方便筷子的事情得到了上面批准，咱们要马上动起来。”
“大队林多地少，仅靠种地勉强能吃饱肚子，碰上灾年，剩下粮食最多够吃七八个月。”
“剩下的几个月，不是饥一顿饱一顿，就在上山打野菜，抓一些小动物混个半饱。”
“这些树现在已经不是树了，它们是能下金蛋的老母鸡。”
王老师转头看向陈海峰，说道：“小鬼子还是和当年一个德性，发动战争从咱们国家抢掠各种东西，被咱们打跑以后，又开始在别的国家兴风作浪，不干人事。”
一想到要和岛国做生意，王老栓心里一百个不舒服。
“爹，咱们总要先填饱肚子吧。”
陈海峰摊开双手，说道：“向岛国出口方便筷子只是暂时的，等咱们做大做强，该轮到小鬼子难受了。”
什么事情，都是有舍才有得。
不靠出口方便筷子创汇，大队集体企业就搞不起来。
陈海峰的一系列想法，也都要多等数年。
王老栓点了点头，迈步来到一棵大树旁，抬手拍了拍树干。
“上级真的会答应，让咱们大队和老丁的机械厂，搞工农联营吗？”
“我看这件事，八九不离十，张主任和其他的干部不同，是个想做事，而且能做事的领导。”
陈海峰笑了笑。
“爹，我要是猜得没错的话，你老人家很可能大队企业的书记，到时候，您还要多帮帮我呀。”
“你就折腾吧，我活这么大，没见过像你这么能折腾的年轻人。”
王老栓笑骂道。
“别在这说场面话了，不就是让我别跟你唱反调，由着你的性子来吗？”
“只要你做的事不出格，想怎么做就去做吧。”
“妈的，老子算是栽在你小子手里了，谁让我女儿看上你了呢。”
活了几十年，王老栓自有他的人生智慧。
必须承认，陈海峰和以前不一样了。
估计以前不是不想折腾，而是找不到折腾的机会。
去了一趟滨城，回来像是变了一个人。
口中的话，往往是语出惊人。
办的事情，更让人意想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