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呀……陈海峰同志,你真是不简单,年纪轻轻就有自己的专车。”
“不怕你笑话,我在隔壁市当了快十年的副厂长,每天上下班,骑的还是二八自行车。”
走出市府大院,看到停在外边的吉普车,胡向阳又是一阵夸赞。
“都是为了工作。”
不知为何,陈海峰心里有一种异样感觉。
死后重生到现在,满打满算差不多两年时间。
陈海峰跟各级领导,不同的人打过交道。
唯独胡向阳的态度,让陈海峰有些摸不透。
外表浮夸,嘴巴十分能说。
刚一见面,恨不得将陈海峰从头发丝夸到脚后跟。
与这个年代的领导干部,有着截然不同的性格表现。
不确定对方到底想干什么,陈海峰自然不会轻易表态。
将胡向阳叫上车,陈海峰开着吉普,随便找了一间国营餐厅。
到了餐厅,胡向阳显露出豪爽大方的一面。
将带来的饭票菜票全都掏出来,让服务员按照数量上菜。
要是吃不了,就打包带回去。
各自落座,陈海峰不紧不慢地等着上菜。
胡向阳旁敲侧击地说道:“陈海峰同志,听说你去一趟港城,想必认识不少外商吧?”
“胡厂长玩笑了,我确实去了港城,也的确和一些外商打过交道,不过这些外国人一个比一个精明,就连港城当地人,也不是好打交道的。”
陈海峰淡笑道:“以县机械厂现在的生产能力,很难生产出符合出口标准的商品。”
“唉,谁说不是呢。”
胡向阳拍了下大腿,叹气道:“要不然,我也不会厚着脸皮来找你想办法。”
“咱们可是兄弟厂,别人不帮我,你可一定要帮我。”
“当然了,我也不会让你白白帮忙。”
“你先看看这样东西。”
胡向阳打开黑色皮革包,掏出一份文件放到陈海峰面前。
看到文件抬头,陈海峰大吃一惊,难以置信道:“胡厂长,你是怎么搞到的?”
胡向阳点燃一支香烟,淡淡一笑道:“起起这东西的来历,话可就长了。”
“为了得到他,我将这些年建立起来的人际关系,几乎全都用上了。”
“我想这件东西,也是青山日用品厂所需要的吧?”
摆在陈海峰面前的文件不是别的,一份销售许可。
上面用白纸黑字清楚地写着,允许县机械厂设立产品销售点,进行商品销售。
下面是省里两大部门的公章。
一个是工业部门,另一个则是经济规划部门。
“胡厂长就这么信我?”
陈海峰玩味道。
七十年代要越过销售部门,由工厂自产自销,难度不亚于让一个从来没有进行过体育锻炼的人,参加马拉松比赛,并且还要取得名次。
距离计划经济解体,实行双轨制还需几年时间。
一直到现在,国内经济模式依旧是计划经济,生产调拨。
工厂负责生产,不参与任何与销售方面有关的事项。
有了这份文件,县机械厂不但能生产,还可以将生产出的商品,通过设置在规定地区的销售点向外销售。
越过商店,供销社等一切销售部门。
这份许可的含金量,不能用它价值多少来形容。
因为这种许可,根本不可能批下来。
“陈海峰同志,你知道我原来是在哪里工作吗?”
陈海峰摇摇头。
胡向阳说道:“我原在隔壁市的一家国有农机厂工作,论起规模,农机厂比县机械厂足足大了十倍,因为一件事情,我被直接摘了帽子。”
“好在大家都够意思,不间断地向上级领导求情,这才没让我被一撸到底,把我分到了县机械厂当厂长。”
“你是否又知道,我是因为犯了什么错误,才被从副厂长的岗位上调过来?”
不等陈海峰回答,胡向阳将香烟丢在地上踩灭,以自问自答的方式说道:“瞒着上级,给厂里职工发奖金。”
陈海峰挑了挑眉头。
胡向阳的胆子真是一点都不比自己小。
明年年初,国家才会恢复奖金制度。
胡向阳私自宣布恢复奖金,这一件事情可大可小。
被人揪住尾巴,给胡向阳扣一个复辟资本经济的帽子。
别说是被一撸到底,进去蹲几年都有可能。
胡向阳再次点燃一支烟,唏嘘道:“论起规模雄厚,经营得当,农机厂效益一直都很不错,但是在出口产品质量方面,始终存在的问题。”
“不是大家没这个技术,也不是缺少生产原料,实在是提不起干劲。”
“无论是生产一百个零件,还是一千个零件,得到的工资都是相同的,天天吃着大锅饭,按部就班地完成八个小时的工作,换成谁,谁又能产生动力呢?”
“没办法,我只有对大家进行鼓励,才能提高产品质量,增强出口能力。”
陈海峰接话说道:“道理确实是这个道理,不过胡厂长这么做,难道就不为自己的前途考虑考虑吗?”
“我当时也是有点鬼迷心窍,只希望尽快完成外商交付的生产订单,说服厂长和其他同志,同意我提出的奖金鼓励制度,想着这件事情结束,再过一段时间,国家应该会下发精神统一恢复奖金。”
“毕竟,国家开始在南方建立经济工业区,号召国内企业多与外商联系,鼓励借用外商的技术和资金,提高国有企业的生产水平,这么多的政策发下来,奖金制度这种能够直接提高生产干劲的鼓励方式,又怎么可能会一直被取消。”
“我大胆地分析,不是今年就是明年,奖金制度肯定会被恢复,可惜,我这个人运气不好,没有等到上面的精神下来,就先被人给举报了。”
说话间,饭菜已经摆到桌上。
转眼工夫,不大的餐桌堆满了各式的菜肴。
胡向阳拿起筷子,不停地给陈海峰夹菜。
“多吃点,吃饱了咱们再谈正经事,我这人是个大老粗,不会说什么客气的话,一切都在饭菜里了。”
听了刚才一番话,陈海峰对胡向阳的印象有了进一步的变化。
胡向阳不但不是个粗人,反而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
既精明又有魄力。
敢于第一个吃螃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