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缓缓松开手，目色抖动地看着上面的契约：
天壬二百二十四年，四月十七：成神
天壬二百二十六年，八月二十：杀灵皇
天壬二百二十七年，六月初二：杀白界鬼主
这些契约每一条后面都对应写着两个字：无效
唯有最后一条，
天壬二百三十年，十一月十六：给西月报仇
后面写着一个字：无
“超出执行能力的，是无效；不存在的事，是无。”他的声音缓慢响起，
像是以防她继续自欺欺人，他将这两句话说得更彻底，
“若西月没有死，报仇对象则是灵皇，契约必会判‘无效’；
若西月死了，契约判‘无’则表示凶手不存在，而唯有她自戕才不存在。”
这几句话像是真的击垮了她最后的执拗。
当她这时候连洛三刀骗她的目的都找不到的时候，紧绷的神经也终于断裂
从一开始的木然，到后面嚎啕大哭。
她嘴里不停喊着“我不信”，泪水也随着每一次开口涌出地更凶。
“你肯定又在骗我！你又在耍我！！”
她不断地摇头，“西月是我在这里认识的第一个人，她教了我很多东西，她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她是四星君王！是受很多人敬仰的四星君王！
她不可能这么对我！”
“你肯定有别的目的！肯定有！你告诉我，你告诉我行不行……告诉我啊……”
她疯狂摇着洛三刀的手以求他不要这么残忍。
可洛三刀却双手紧握她双肩，
强行让她看向头顶那片亡魂晶体。
“这就是她的死因，也是她利用你的原因，但你想知道的真相现在在你自己手里。”
那些光，透着那样的祥和
太讽刺了。
汨罗“……你想让我做什么？”
“选择。”
在她愣怔的时候，只听他接着说
“这一次走哪条路，你自己选。”
汨罗意识到他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她忽然又笑起来。
“洛三刀……你是傻子吗？”
她笑的让人心疼，“……哪有人像你这样把利害全摆明了做交易的啊，你当我傻吗，这个时候还会选择给你们卖命？”
“那就选择放弃，日后这些事再与你无关，你只负责好好活着。”
他说的那样平淡
好像“放弃”对他来说不痛不痒。
“好啊。”
她说“我选择放弃。你是不是就会把我扔在这里，让我自生自灭？”
“别把我想的这么卑鄙。”
“那就带我出去，我不想待在这里，我对什么真相也没有兴趣！”她一抽一抽地说。
洛三刀当即就抓起她的胳膊往里走。
汨罗被扯出去几步，又使劲停住脚。
“你干什么？”洛三刀转头问。
汨罗倔强着脸，“你再让我想一会儿。”
洛三刀不仅没松手，还又把她拉出了一段距离。
“洛三刀你放手！”
她挣扎着要摆脱他的拖拽。
洛三刀哪里愿意听她的抗议
他带她来这里是为了让她知难而退
不是迎难而上！
脑子哭傻了不成！
汨罗一口就朝他的手咬去，趁洛三刀吃痛的时候挣脱开。
她喘着气，瞪着他说
“你干什么！不是说了让我再想想吗！”
“有什么好想的，就你那点能耐送你去天穹我血亏，还是说你想继续为利用你的人拼命？”
“我不为谁拼命！你让我好好想想怎么了，不是你说选择在我吗？你着什么急啊！”
洛三刀拳头都攥紧了。
可话是自己说出去的，虽然出尔反尔的事他又不是没干过，但这时候强行拉着她走必定破绽百出，到时候又是一番你猜我疑。
见他不再强迫，汨罗这才安下心来思考。
突然接收这么多信息，还是强烈刺激的信息，安静下来后耳边还有持续不断的耳鸣声。
她现在没有精力再去辩解谁对谁错谁又在欺骗她。
她把目光重新放在头顶的亡魂晶体当中。
洛三刀有可能骗她，西月也有可能骗她
但眼前的事实不会。
这些千千万万被禁锢在这里、遭受无止境折磨的亡魂不会欺骗她；
这些本源暗魂的去向、灵皇的目的，这些潜在危险存在的事实都不会骗她。
“之前在来的路上，你说让我不要只盯着是谁杀了西月，也要看看西月是为了什么而死。”
她对洛三刀说：“现在我看到了。所以我说的没错，她依旧是受人敬仰的四星君王。”
洛三刀：“所以呢？甘愿为她赴死？”
“是为他们。”她指着头顶上方，
“如果今日我选择退缩，只会有更多的人…亡魂，来到这里，甚至日后我也可能会成为被囚禁在这里的其中一个。”
“那都是你几十年以后的事。”
“那灵皇的目的呢？这么多本源暗魂一旦被用作他途……会是很大的危险吧？
还有你，你不也想知道灵皇究竟想做什么吗？
如果送我去天穹有机会改变这一切，我觉得可以赌。”
洛三刀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我有没有告诉你，进入天穹你有九成的可能会死在里面。”
“说了。”
“你就这么想去送死？”
汨罗剜了他一眼，“你就不能盼我点好？”
“我劝你收起的你英雄梦。”
“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西月为了赌我能带出真相，不仅费尽心思想让你推波助澜，甚至不惜自戕也要保下我这个赌注？”
她走近他，“我改变主意了，这次，我选择跟你做个交易。”
洛三刀并不想听她所谓的交易内容。
但汨罗还是自顾自地往下说：
“很简单，你让我变强，我给你带出灵皇的真正目的。怎么样？”
洛三刀：“你就这么执着变强？”
“我现在卡在六成不上不下，你想办法助我突破这一关，再助我成为新任四星君王，
我要是运气好的话，活着出来不仅实力更加突飞猛进，日后也不必再戴着面具示人。”
洛三刀都要被她这段话气冒烟了。
“你倒是还上赶着受罪了，如今不觉得是往刀尖上走了？”
当然不是！
她又不是傻不知道其中的危险。
真当她巴巴地往天穹里钻去送死？
才不是呢！
她如今就念着体内的那个力量，就想着如何突破自身瓶颈去掌握那个死灵瞳孔呢！
那才是巨大的吸引！
试问有谁体内怀揣着恐怖的力量能不为之心动不想占为己有的？
选举大会还有一个多月呢，
要是她在这段时间能控制那个死灵瞳孔，就是洛三刀想押着她进天穹都得先掂量掂量实力。
所以，先稳住局面最重要！
汨罗说：“你别这么担心，九死一生的事不是还有那一线生机么。从我当初决定南下洛城，到现在跟你走到这里，这一路我深深地学会了一个词——富贵险中求！”
洛三刀显然没料到事情会朝这个方向发展。
这一路的危机四伏，还有事关西月的真相……居然还将她越挫越勇。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汨罗最害怕洛三刀那这副样子盯着她，总觉得再厚的身板都会被他盯出个窟窿。
“你别这样看着我，显得好像我就不能关心天下大事一样。”
但洛三刀是谁
他就是闭着眼睛不看她也能猜到其中有猫腻。
态度转变如此之快，虽然不排除有悲悯之心，但他更相信其中暗含预谋。
从她忽然开始在意记忆开始
他就怀疑她身上一定发生过什么。
到现在基本成为肯定。
“可以。”他说。
“你答应了？”
洛三刀：“依你而言，我助你变强，你也完成你的许诺。”
如此一拍即合。
“那是自然。”
要是真能突破瓶颈，这买卖说到底还是她赚了。
原本事情就在原轨道发展，去天穹一直都是她的任务。
只是不料洛三刀半路杀出来非把事情都摊开了说，
还让她自己做选择，
简直匪夷所思。
天穹她原本就不想去，现在…现在即便看到了真相她也不可能脑子一热就愿意去。
没有万全的把握，送死的事谁爱去谁去。
但是现在离开这棵大树她找谁乘凉啊，她自然是舍不得的。
至于西月…
算了，她现在还是不想去想这件事。
于是对洛三刀说：“那我们现在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洛三刀：“还有件事要去办。”
汨罗：“什么事？”
“跟着。”
不是去往出口，而是向更里面走去。
刚进来的时候根本看不清这里有多大，只大概估计比外面的洞府还要大上几倍，由于四面八方尽头都是一片黑，她还以为没有边境。
直到跟着洛三刀穿越灰暗，来到尽头。
又是断崖
但这次是真的断崖。
对面视线范围内是虚无的昏暗，两边的边界也看不到尽头。
站在这里好像就只有一个方向，下面。
果然，洛三刀说：“从这里下去。”
汨罗：“下去干什么？”
“助你突破瓶颈。”
汨罗诧异地转过头看着他，“这么快？？”
她前脚才提出交易，后脚他就来兑现了？
“不是…”她忽然发现不对劲，“两个地方离得这么近，该不会这本来就是在计划当中吧？”
洛三刀只看了她一眼。
汨罗觉得自己被耍了，
“这件事你也不告诉我？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啊？洛大掌柜？”
“我要做什么事还需要向你汇报？”
呃……
好像，不需要……
“但是…这好歹…提醒一下吧…”
不然就显得刚刚她很好笑诶……
她搁哪儿把这事当条件跟人做交易，还觉得自己聪明极了，结果人家本就有此意……
而且刚刚他拉着她走的时候，也是朝这边来的，
这这，
这显得她也太没格局了……
汨罗越想脸涨地越红，得亏这里看不清，要不然干脆挖个洞钻进去算了！
“咳咳…”她装模作样清了清嗓子，“那就…就下去吧，你会跟我一起下去的吧？”
她说话的时候洛三刀正在周围布置什么，横七竖八像蛛网一样把来时的路封住，向两边延伸看不到尽头。
她走过发现是连串的经幡，每个幡旗上都画着乱七八糟的符文。
虽然看不懂画的是什么，但她见过类似的。
在西月那里见过。
西月是千觋族的，千觋善蛊术。
“这是什么蛊术吗？”她问。
洛三刀：“嗯。缝魂术。”
她以为是“封”，于是没有太在意。“你居然还会蛊术。”
“临时学的。”
“……”
她在心里默默宽慰自己，不能把洛三刀当常人看待……
“走。”
说完，汨罗就被他抓着手臂跳了下去！
整个人都没反应过来！
强烈的失重附加窒息贯穿身体直冲天灵盖，这样灵魂出窍的惊险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所以这次在一阵惊呼后，她就紧闭双眼，整个人像八爪鱼一样紧紧吸附在他身上。
只要不去直面恐惧，再惊险的事也会过的很快。
当然所附着的人换成旁人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