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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奴大欺主

    八月秋近。

    暑热未消,蝉鸣依然聒噪。

    巳时,乡间一处清幽的庄院。

    门前青草掩映的路上,停下一辆破败不堪的马车。

    陈旧污秽的车厢帘子猛地撩开。

    跳下两个黑黄着脸色的老年仆妇。

    两人的脚刚落到地面。

    一道赤白的光束骤然间划破晴空。

    弹射着火花,猖狂,骄纵,冲着两人直劈下来。

    两个仆妇头发炸开,脸色一瞬间黢黑成炭。

    竟也没被劈死!

    都摇晃着粗鄙肥壮的躯体,渗白着牙齿,恶言恶语地骂。

    “这该死的天气,怎晴空下了霹雳?”

    “不长眼!我们不曾做什么亏心事,劈我们作甚?”

    两人火大,却又斗不得天。

    都握着拳头,气汹汹,恶刹刹地冲上院门前的台阶。

    “啪啪啪…”地拍打两扇木质的院门。

    “开门,快开门!”

    “我们奉侯太夫人之命,来接云姑娘回習安侯府。”

    两人敲了半晌,院内无一人回应。

    眉粗眼大的仆妇,手扒着门缝往院子里窥视。

    还算宽绰的庭院里,芙蓉花盛开,竹帘垂挂。

    两个身穿素色衫裙的丫鬟。

    腰间佩戴着宝剑。

    绷着俏丽白皙的脸,泥塑一般立在廊檐下。

    仆妇霎时气崩碎了老牙。

    愤然:“还以为里面的人死绝了,弄了半晌是不屑搭理我们。”

    另一个身长足大的仆妇气出心疾。

    捂着胸口,喊打喊杀的威喝。

    “雪竹雪梅,板僵身死了吗?再不开门,当心扒了你们的皮!”

    细条身材,鹅蛋脸的雪竹,挪动脚步,捱到门后。

    闷声闷气地回:“主子吃了药,方才得睡。虚弱之人受不得惊扰与颠簸,柳娘戚嬷嬷,请回吧!”

    半个月内,这已是習安侯府第三次派人来接诺云兮。

    前两次派马车来接,连诺云兮的影子都未见到。

    马车回返的途中,还都遭到一伙来路不明的悍匪拦路抢劫。

    習安侯府的马车被砸,马被抢走。

    接人的男仆女仆皆是鼻青脸肿。

    裹着芭蕉叶回的習安侯府。

    两次都未接回打小被逐出習安侯府的诺云兮。

    侯太夫人一个长辈被晚辈忤逆。

    感到自己的尊严被诺云兮踩到了脚下。

    那种耻辱,比拿刀剐了她还痛苦。

    她寻思着多派些奴仆将诺云兮绑回去。

    一恐惊动官府,二恐京城百姓知道了笑话。

    習安侯府名声在外。

    一直不受京城达官显贵们的待见。

    再若将仅存的一点颜面丢掉。

    習安侯府怕是要垮塌下来。

    侯太夫人苦思冥想。

    选了个十一二岁的小厮,驾驭一辆入不得悍匪眼的马车。

    配上两个擅会欺主的恶奴。

    第三次势在必得的来到诺云兮居住的芙蓉斋。

    柳娘戚嬷嬷对完成主子交给的任务信心十足。

    结果却被诺云兮“啪啪啪”地打了脸,依然吃了闭门羹。

    二人终究是高估了自己。

    在诺云兮的眼里。

    她们只是长在狗屁股上的两根毛,经常被狗屁哧来哧去。

    柳娘戚嬷嬷交换了下眼神。

    觉着面子是靠自己争取来的。

    便异口同声,恃强凌弱的说起硬话。

    “我们是侯太夫人身边的人!别说云姑娘病了,她就是病危将死,也要爬起来,跟着我们回習安侯府。”

    奴大欺主!

    雪竹气胀紫了脸。

    她胸脯起起伏伏,失了声音。

    站在廊檐下的雪梅,瘦削的身躯一挺,柳眉一竖。

    “噔噔噔”地跑了过来。

    她立了凤眼,细蛇腰一叉。

    隔门与两个恶奴对峙。

    “两位莫非热昏了头?我们主子八年前被侯太夫人剔出诺姓族谱,早已不是習安侯府里的人。

    你们嘴里喊着云姑娘,也摆明了我们主子不再是習安侯府里的千金大小姐。

    習安侯府规矩森严,我们芙蓉斋也有规矩。

    主子不发话,我们为奴为婢的,哪里敢给你们开门?”

    柳娘戚嬷嬷都让雪梅的话噎住。

    两人僵着凶肉横生的乌黑脸。

    扬起衣袖,“呼呼”地扇凉风。

    八年前,镇守大夷朝北疆多年的左领军大将军诺腾风。

    携妻女,请旨回京奔丧。

    在京都北门外遭到一伙武功高强的黑衣人夜袭。

    一代枭雄,陨落于一枚有毒,又是黄金打造的柳叶镖下。

    先皇穆寒渊念诺腾风劳苦功高,追封習安侯。

    赏赐金银珠宝田产府邸商铺。

    安抚诺腾风留下来的孤儿寡母。

    诺腾风的亲生父母半年前相继过世。

    老太爷的妾室吴萍,曾是肖太后的洗脚婢。

    老太爷老夫人一死,她便仗着肖太后的势,扶正了自己。

    捡了漏般坐到習安侯府老太君的位子上。

    吴萍生了两儿一女,尚未成年。

    加上诺腾风的妻女,習安侯府的主子共有六位。

    一家人在京都东街尽头的習安侯府相安无事的住了小半年。

    一个消息在大街小巷,茶楼酒肆不胫而走。

    美艳不可方物的習安侯夫人叶舒舒耐不住寂寞。

    与府中一个俊气十足的护卫私奔了。

    習安侯唯一的嫡女诺云兮,因母亲不见,变得乖戾跋扈,不服管教。

    市井传言,八岁的诺云兮屡次顶撞府中长辈。

    犯下忤逆大不孝之重罪。

    侯太夫人吴萍盛怒。

    征得肖太后的认可,请来诺姓阖族耆老。

    将嗓子喊哑,仍哇哇大叫的诺云兮绑到祠堂。

    侯太夫人站在祠堂廊檐下。

    词严义正的教训了一顿跪在祠堂里的诺云兮。

    最后拿出太后的权威。

    强逼族长诺腾丰,将诺云兮的名字从诺姓族谱上划掉。

    京都百姓纷纷传言,侯太夫人如此狠绝,都是有缘由的。

    自古以来,女子入不得族谱,进不得祠堂。

    而诺云兮作为習安侯唯一的血脉,既入得了族谱,又进得了祠堂。

    侯太夫人吴萍虽然由妾室扶了正,却上不了官府的花名册。

    更不被诺姓族人认可。

    侯太夫人吴萍不得不再次抬出肖太后的名头。

    逼迫诺姓族人允许她和她的两儿一女入诺姓族谱,进诺姓祠堂。

    京城百姓笑谈:“侯太夫人若不是有肖太后撑腰,诺姓族人鸟都不鸟她。”

    诺云兮被逐出習安侯府的那日。

    侯太夫人当着诺姓一众族人。

    鼻涕一把泪一把的送别诺云兮。

    并且仁善大度的赏给诺云兮两个七八岁的丫鬟,还派了辆马车。

    却背地里交代赶马车的奴才。

    势必将三个幼小的女孩子抛弃到离京百里的西落山下喂虎狼。

    一个月前,征战在外的晋王穆寒霄班师回朝。

    据说饮酒过量,猝薨于皇嫂肖太后的庆功宴上。

    作为晋王最“敬重”的皇嫂。

    肖玉燕太后为晋王未娶一妃一妾就英年早逝,而痛惜不已。

    她下旨在世家门阀,文武百官家中,选一绝色端庄又聪慧明理的千金大小姐。

    嫁与已薨的晋王为妃。

    选中的千金大小姐与晋王的牌位拜堂成亲。

    为停棺在府的晋王守孝三年。

    三年后殉葬。

    与曾经位高权重,地尊位绝的晋王一同埋入穆家皇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