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最后的努力
曹汝阳将车停在了滨海宾馆贵宾楼的门前，服务生拉开车门，王幸娟款款移步，郑玉龙拖着她的行李箱跟在后面，两步远的距离。她边走边从LV包里拿出身份证扬手交给了赶上来的曹汝阳，站在空荡的大厅里稍候。宝塔式的巨大吊灯照得大厅金碧辉煌，王幸娟慢慢转身环顾四周，轻轻颔首。郑玉龙也被宾馆大厅的豪华装修所震撼，更让他感到震撼的是，第一次感觉到王幸娟的气场如此大，将偌大的空间盛满，自己在她的身边就是个跟随而已。当年的黄毛丫头擂台上的大姐大已经蜕变成了商界精英，郑玉龙自觉矮了三分。
“王总，8018，总统套房。”曹汝阳快跑几步，“我送您上去吗？”
“不用。你的房卡呢？”王幸娟看到曹汝阳手里只拿着一张房卡，便疑问道。
“我的房间定在迎宾楼206，贵宾楼早没有房间了，你的总统套房还是提前一天，通过市委办公室蔡主任帮忙预定的。”曹汝阳答道。“哦”王幸娟轻轻微笑了一下。
“后天上午十点在第一会客厅，滨海市市委书记童伯良与您会谈。”曹汝阳再次提醒道。
“知道了，你早休息吧。”王幸娟吩咐道。
“不是明天吗？”郑玉龙疑问道。
“明天先去你家看望伯父伯母。”王幸娟平静地答道。
“晚安王总！晚安郑老师！”曹汝阳微笑地告别。
他听明白了王幸娟的话语，没有不知趣地主动给郑玉龙安排房间，这样的重大的个人隐私能当着自己的面，说明她对自己的信任程度是多么深啊。所以他的微笑的目光如泉水般清澈。
“晚安！”郑玉龙忙点头致意，王幸娟只是微微点点头。
“你还是不要去我家了吧。我父亲在院子里养牛，又脏又乱又臭，能把你熏一跟头。求求你了，别去了，好吧。”郑玉龙真情实意地乞求道。
“你还好意思说呢，回房间。”王幸娟说得一脸的怒气。郑玉龙不敢再言语，跟在了她的身后。郑玉龙打开门插上门卡，墙壁上一圈儿的吊顶壁灯如众星捧月般点缀着房间正中的水晶塔灯，光线的亮度刚刚好，明亮而柔和。郑玉龙是第一次走进总统套房，惊讶之色遍布整个脸上，犹如刘姥姥进了大观园，满眼的惊奇。
“你先去洗澡吧！”王幸娟向看傻眼的郑玉龙吩咐道。“哦”郑玉龙漫不经心地应道，眼睛盯着红木沙发，走过去用手摸了摸，嘴里发出啧啧的赞叹声。
“磨蹭啥？快点儿去！”王幸娟有些不耐烦，斜视的眼神里洒下两道不屑。
“好好好，马上去。”郑玉龙听出了怒意赶忙应答。王幸娟穿着睡衣走进客厅时，听到电视机里发出再熟悉不过的比赛声音，郑玉龙坐在沙发上眼睛紧盯着电视屏幕，不时挥动着双拳，嘴里念念有词：后直后直，高边高边，…笨蛋！
“来来来，快看看，卢彪获得今年‘王中王’ 中量级冠军。妈的，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要是老子不受伤退役，能有他什么事儿啊！”郑玉龙对着电视机向王幸娟招呼道。
王幸娟没接郑玉龙的话茬儿，噔噔噔快走到电视机前摁掉开关。“别别别，我还没看过呢。”郑玉龙忙站起身欲重新打开电视机。
“坐下！”王幸娟杏目圆睁硬是将郑玉龙逼坐回沙发。
“又咋了？我的姑奶奶。”郑玉龙一脸的不解。
“你长点儿心好不好？我们的运动生涯都结束了，现在是人生的第二个赛场。”王幸娟训斥道。
“关注关注嘛，回味一下曾经的激情啊。”郑玉龙换上嬉皮笑脸。
“唉！”王幸娟摇头苦笑一声，坐到单沙发上，又说：“我为你今后的路感到悲哀啊！”
“有啥可悲哀的？我听你的马上辞职当律师，当个大律师！”郑玉龙坐直了身子，表情严肃庄重。
“就这点儿出息啊？女人被抢、头被枪顶，你还好意思说呢。”王幸娟蔑视道。
“你怎么知道的？”郑玉龙大吃一惊。
“没有我你能出得来吗？怕是早被判刑了吧，学校开除你不说，律师都没得做，哼！”王幸娟说道。
“不可能，那点儿伤根本构不成故意伤害罪，最多15天的行政拘留，我吃了7天牢饭啊，我三叔就是公安局的局长。”郑玉龙辩解道。
“醒醒吧，阿龙。法律在当权者手里就是个弹簧，一松一紧就能决定你的命运。再说了你三叔他只是个副职，和厅级还差着三级呢，说不上话的。如果不是我老爸给孙副省长打电话，可能你还在号子里蹲着呢。”王幸娟解释道。
郑玉龙满脸狐疑，望着王幸娟平静而真诚的脸，随拿出手机，屏幕显示2312，犹豫片刻又将手机揣进兜里。“你派人监视我？”郑玉龙猛然问道。
“是在保护你，傻缺。当我接到了杜晓琳要和别人结婚的消息，就知道接下来你会闯祸。怎么样？如我所料吧，哼！”王幸娟不屑地哼道。
“妈的，想欺负我，门儿都没有。此仇不报非君子，我早晚会让他们一报还一报。”郑玉龙猛得站起身，怒目圆睁紧握双拳。
“就凭你？哼！赤手空拳吗？你既没钱又没权，你玩儿不起啊，阿龙！作为男人，你不能保护家人又不能给家人提供好的生活，从零开始是何等的艰难啊！”王幸娟不屑地劝慰道。
“你雇的是私人侦探吧？”郑玉龙没有理会王幸娟的挖苦，沿着自己的思绪问道。
“是经济信息咨询公司，私人侦探在中国不合法，反正是换汤不换药吧。”王幸娟答道。
“好，很好。”郑玉龙眼冒金光，又说：“娟子，你帮我个忙呗。”
“你想干啥？雇凶杀人的活儿人家可不接。”王幸娟警觉道。
“想啥呢？犯罪的事儿我可不干，和他们这些人渣搏命太不值得了，我多惜命啊，嘿嘿嘿。”郑玉龙笑道，接着说：“我想请你帮我联系一家私人侦探公司，我去学习考察一下嘛。”
“你玩儿不转的。不如跟我回深圳发展，律师哪里不能做啊，绝对比你在滨海强啊！”王幸娟劝道。
“又来了。”郑玉龙无奈地说道，又说：“我早给你说过了，我父母年龄大了，他们需要我的照顾。你能抛下你的父母到滨海生活吗？你如果能做到，我立马和你结婚，行吗？”
“这…这…”王幸娟立时陷于纠结。“把你父母接去深圳不就OK了嘛。”这是她心里早就想好的最佳方式。
“他们是故土难离啊，老人的心思你不懂。你不是也舍不得离开你爸妈嘛，将心比心吧，好吗？”郑玉龙表情显得很是难为。
“如果他们答应去深圳呢？”王幸娟追问道。
“好啊！那我嫁给你！”郑玉龙的话虽然滑稽幽默，但依然表情严肃。他心里想，父母肯定不会答应去的，但是一定会答应自己去深圳发展的。这是他压的宝。
“哈哈哈，这可是你说的啊！不许反悔啊！”王幸娟笑得花开烂漫。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来，击掌盟誓！”郑玉龙竖起右掌。啪，两人双掌合击，发出清脆的响声。
“阿龙，我真得很想你啊。我是借着投资的由头专程来看你，你就不能理解我的一片痴情吗？”王幸娟起身移步坐到了郑玉龙身边，眼含泪光深情地看着他的眼睛，希望透过他的心灵窗户，发现自己想要的答案。
“我完全明白你的心思，可我不能不孝啊！”郑玉龙痛苦地摇摇头。
“你曾守着杜晓琳对我说过，你爱她51，爱我49，可现在控股方撤股了呀。”王幸娟两滴眼泪滑落。
“我的爱情鸟它飞走了，其他的爱情鸟她没来到…”郑玉龙轻哼歌声回答王幸娟的期待。
“那2就这么难给我吗？”王幸娟欲抓他双耳的手型，转瞬间手掌张开捧起郑玉龙的脸，泪雨复流。
“我要复仇！我的理想被他们撕得粉碎！我的尊严被他们随意践踏！我的骄傲被他们玩弄嗤笑！仇恨的怒火烧红了我的全身，我仿佛又站在了散打比赛的擂台上，对手还不止一个，所以，现在我不敢言爱，娟子，请你理解啊！”郑玉龙将王幸娟拥入怀中，在她的耳边说得义愤填膺。王幸娟似乎被郑玉龙的激情所点燃，情不自禁地点头附和。
“娟子，这就是需要你帮我的原因。在擂台上我们是胜利者，在今后的人生道路上我们依然是胜利者。”
郑玉龙推开王幸娟望着她的脸，坚定地说道。
“嗯！恶人最怕阳光，将他们丑恶的行径暴露在太阳底下，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王幸娟立刻明白了郑玉龙的想法。
“知我者，娟子也。心有灵犀一点通啊，哈哈哈。”郑玉龙被王幸娟的聪明所折服。王幸娟被郑玉龙的一番话，听得心里十分的惬意，柔情四起，一道神光射向郑玉龙的双眸。
“先打赢你这场比赛再说吧，虽然没赢过。”“哈哈哈…”两唇相印。
“懒猪！起床了，吃早餐了！”王幸娟接完电话，拽着郑玉龙的耳朵大喊。
“不吃了，我再睡一会儿啊…”郑玉龙呓语般回复。
“你还以为这是运动员宿舍吗？打屁股了！”郑玉龙猛然坐起身，惺忪着眼睛望向王幸娟，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早晨，贪睡被她打得屁股红了好几天，被队友开了一个多月的玩笑。一听到“打屁股”这三个字，就会产生本能的反应。
“哎呀！姐姐，饶了我好吗？看在‘五局’比赛的份儿上。”郑玉龙闭上眼哀怨道。
“哈哈哈，再给你十分钟啊！”王幸娟笑意盈盈，哼着歌起身洗漱。郑玉龙首次驾驶奔驰车的兴奋劲风驰了几公里就被秋风吹散了。他偷偷早起在卫生间给父亲打电话安排的事儿能办完吗？于是降低车速缓缓地向郑家庄驶去。王幸娟看着车窗外的城市建筑、绿化，进入了商人思维。未等停下车，郑玉龙打开车窗，用鼻子迅速嗅了几下，寻找从自家院子里散发出来熟悉的气息。还行，老爹很给力，虽然是高度白酒换成了啤酒。王幸娟看着眼前低矮的土房子，一股恶臭味儿撞击着鼻腔，她皱起眉，用手揉了揉鼻子，在院子门口稍作停留，跟上了脸上写着羞愧而有些尴尬的走在前面引路的郑玉龙。郑老憨和老伴儿听到了车喇叭声，赶忙擦了几把脸从屋内迎出来，迎在了院子中间。
“爸妈，我师妹王幸娟。”郑玉龙介绍道。
“叔叔您好！阿姨您好！”王幸娟第一眼看到院中的两位老人，深感疑惑，这么一对矮小的农村夫妇，怎么会生出郑玉龙这样的孩子呢。时间容不得她多想，略有迟疑，忙堆起笑脸、微微躬身问候。
“你好。”
“闺女好。”
老两口有点儿手无举措。
“嘞嘞坐吧。”郑老憨抬手礼让。王幸娟不明就里，看向郑玉龙求解。
“哦，就是请你屋里坐。我爸说得是土话。”郑玉龙赶忙解释。
“就是就是。”郑老憨老伴儿附和道。
屋子里一张方桌、两把太师椅，上面斜挂着四个相框，几乎全是郑玉龙从小到大成长的照片。砖头铺成的地面上还摆着一个小圆餐桌、几把马扎，餐桌上的茶盘里用毛巾盖着一个茶壶，四周围着茶杯。一个硕大的水缸靠在门边，紧挨着的是水泥砖头垒成的灶台，上面是一个燃气灶，但没有煤气罐，一根软管从窗户外接入。王幸娟震惊于房屋的破败与屋内陈设的简陋，但表情一直保持平静，不能让内心本已卑微的郑玉龙产生更大的刺激，让他高傲的心收到一丝的伤害。
“爸妈，这是娟子给你们买的礼物。”郑玉龙将四个礼品袋放到了方桌上。
“能来看我老俩就很高兴了，还用花那些钱？”郑老憨客气道。
“应该的，叔叔阿姨您客气啦。”王幸娟微笑道。
“快坐吧，闺女。”王桂枝颠着脚走近几步礼让道。
“阿姨，您甭客气，我先看看阿龙的照片。”王幸娟边说边走到太师椅前抬头望向镜框。王桂枝转身走进了里屋。
“这是你多大照的，肚子把木棍都遮住了，哈哈哈。”王幸娟指着郑玉龙幼时的裸照，扭头向郑玉龙问道。
“六个月左右照得吧，是不是老爸？”郑玉龙向父亲求证道。
“夏天照得。你是腊月里的生日，这是你照得第一张照片，不到七个月。”郑老憨解释道，脸上挂着慈祥的笑，笑里洋溢着满足与成就。
“这张呢？”王幸娟又问道。
“一周岁，棉裤还是开裆裤嘛，嘿嘿嘿。”郑玉龙笑答道。
“喝口茶吧，闺女。”王桂枝抱着两大本相册说道。
“好好，谢谢阿姨。哇塞！还有这么多呢。”王幸娟忙接过相册坐在了餐桌旁仔细地看起来。郑玉龙与王幸娟并排坐下，讲解着儿时的童趣，不时两人欢笑一阵儿，完全忘记了两个老人的存在。郑老憨和老伴儿欢喜地看着两个年轻人高兴的样子，从儿子失恋的担忧里有了些许安慰，幻想着新的希望，虽然即刻摇头否定。吱呀一声，半关的门被推开了。
“三叔，你怎么有空儿回来了？”郑玉龙忙起身迎接，随手拉起了王幸娟作了介绍。
“时间不早了，我在西城宾馆安排了房间，我边吃边聊吧！”郑全民与王幸娟寒暄过后说道。
“您太客气了！在家随便吃点儿就好。”王幸娟笑道。
“家里条件太差了，你们去吧。”郑老憨尴尬地说道。
“去吧，娟子，家里啥也没准备啊。”郑玉龙劝道。
“那就一起吧。叔叔阿姨，我还有些事情征求您二老的意见呢。”王幸娟说道。
“哦。”郑老憨不由自主地拍了拍上衣，虽然是刚换的衣服很干净。
王幸娟坚持和郑玉龙坐在了圆桌的下手，郑全民坐主陪，哥嫂分坐在他身边。因为是午餐，公安系统有禁酒令，郑全民不能饮酒，所以王幸娟也辞掉了喝酒的邀请。
“叔叔阿姨，我此行有两个目的，一是考察滨海市的投资环境，二是想带阿龙到深圳发展。”王幸娟趁郑玉龙点菜的时间向他的父母言简意赅得表明态度。郑老憨夫妇没有答话，扭头一起看向郑全民。
“龙龙能到深圳发展自然是好事儿啊，不过，你也看到了，我哥嫂年龄都大了，六十大几的人了，身体又不太好，需要人照顾啊。你说是不是啊，王总。”郑全民说得合情合理。
“让叔叔阿姨一起去深圳生活嘛，环境条件都很好，平时可以种种花养养草健健身，好好享受一下晚年含饴弄孙的生活嘛。”王幸娟笑道。
“龙龙去可以，男孩子嘛，天下为家。我们老俩是黄土埋到脖子的人啦，没有什么奢望，能守好这个穷家就行啊。我们没有你说得那福气啊。”郑老憨讪讪地说道。
“还是故土难离啊。”郑全民解说道。“我爸妈答应了吗？”郑玉龙推门见父母三叔一脸的严肃，心里立刻明白了他们的谈话主题，忙问王幸娟。
“要不这样，阿龙你先去，等工作稳定后，再把叔叔阿姨接去适应一段时间，习惯了就好了嘛。”王幸娟微笑道。
“那可不行啊！到时候我爸妈适应不了环境，为了我再憋出病来，那不是把我陷入了不孝之地了吗。”郑玉龙立马否定了王幸娟的提议。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怎么办？”王幸娟气恼地瞪了一眼郑玉龙，扭头耷拉下脸做着重呼吸。郑老憨和老伴儿看到王幸娟真得生了气，一时没了主意，深深地陷入拖了儿子的后腿的自责中，又习惯性地看了眼三弟，遂低头不语。郑全民心里暗笑，现在的女孩子真是大胆啊，竟然敢做出逼婚的荒唐事儿。不过，龙龙这小子还真有女人缘，身边儿刚离开个官二代，又追来个白富美。凭良心，龙龙该去深圳发展，好男儿志在四方嘛。可为二哥二嫂想，也不能丢了养了二十多年的‘猪’啊，龙龙是他俩这辈子的成就和希望啊。可是，人家姑娘没有半点儿嫌弃我们郑家穷家破瓦的意思，还真情实意地做出合情合理的安排，很是难得啊！龙龙还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哎，今后他必定为情所困啊。
“先吃饭吧！”郑全民打破僵局。
“要不，我先去试一试？”郑老憨怯怯地望着郑玉龙问道。
“啥？”郑玉龙惊问道。
“你爸先去看看，我在家喂牛，行不？”王桂枝补充道。
“好好好，等考察完，我和叔叔一起飞深圳。”王幸娟立刻又换上了笑脸。郑玉龙向父亲挤眉弄眼被王幸娟掐了一把大腿，痛得他咧着嘴不停地搓。郑全民看在眼里，笑出了声。
在厕所里，郑玉龙询证的话让郑全民感到震惊，当时确实因一个电话才改变了常伟对郑玉龙处理的态度，原来就是眼前这个小丫头的手段。厉害啊，是个手眼通天的人物。
郑玉龙则感到了一丝的悲凉，王幸娟对社会的理解太深刻了，自己却还在理想的天国里裸泳，摇头暗笑自己的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