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也到天亮时，稀薄的晨光从纸窗里透进来。完全落在耿炳文的身上，老头子满身的金光。
盯着一处发呆，耿炳文有些心潮澎湃。
自己老了，还能有用武之地。
“爹，您该进宫去了。”
昨儿旨意到了，官复原职。
抛开这些臆想且不谈，日子还得按天过。
往后几日里。
朝廷因耿炳文官复原职，闹得满城风雨。
又是东安门。
这回，守门侍卫们，远远的看见穿官服的耿炳文。朝里头轻声招呼，“爷，有人到了。”
胡彬一边絮絮叨叨，一边满不情愿的探出一个脑袋。
“嘿，还真是新鲜事。”
胡彬眉开眼笑，“长兴侯瞧着，这是有好事啊。”
耿炳文拉下帽檐。
“我问你，陛下散朝了没。”
胡彬笑着，伸了伸手。
耿炳文摸出几个散碎银子，“喏，给你了，说吧。”
“散了。”
耿炳文咂舌，“陛下现在何处？”
对方又伸了伸手。
“无奈”，又给去几个散碎银子。
“陛下散朝之后”
“说呀。”
耿炳文皱眉，这人说话只说一半。
摇摇晃晃走过去，眯须着眼睛，正眼瞧胡彬。在身上左右的摸索，摸出一把金豆子来，“您拿去喝茶？”
胡彬眼睛都直了。
这种套问皇帝去向的，逮着就是死罪。
可朝廷忙着打仗呢，谁管你呀。
当朝皇帝与太祖皇帝一个样，舍不得给俸禄。
就这一把金豆子，够他一年酒钱了。
按理说，这耿炳文前些日子，刚被抄了家，本不应该这么阔绰。
要么是抄家前藏了私银。
要么是抄家后发了横财。
不过，胡彬也不过问，正是那句老话。
莫问他人事。
总不能，他跑去皇帝那儿检举耿炳文吧。这时候跑过去，不就是打皇帝的脸嘛。拍龙屁，也得挑个好时候。
胡彬眼放贪光，赶紧把金豆子揣进怀里，生怕耿炳文反悔。
对方要走，胡彬赶紧让开一条道。
“陛下刚下了朝，这时候怕是在御花园赏鸟呢。您进去往东头走，便能看见。”
胡彬点头哈腰，“若陛下问起，您可千万别说是我告诉您的。”
到了那儿，果真能看到朱允炆。
旁边挨着蒋瓛，两人正在说话。远远瞧着，朱允炆脸色不是很好。
“臣告退。”
经过耿炳文时，蒋瓛忽的抬头，看一眼对方。
“金豆子，他收去了。”
蒋瓛充耳不闻，径直走开。
从昨夜起，半夜睡觉，有风吹在窗户上。一丁点的响声，朱允炆竟惊出一身冷汗。
茶饭不思，精神恍惚，走路发虚。
北军离京城越近，他就越是如同惊弓之鸟。
“大将军！”
看到耿炳文，朱允炆满心高兴。
走路的步子，都欢快许多。
与耿炳文说话时，朱允炆一把鼻涕一把泪，痛斥那些误国之人。
“如今，燕虏已经围了扬州。扬州一破，不日就能到京城。朕决意，让大将军统领京城诸营，共御贼军。”
耿炳文心头一惊，脸上也没能藏住。
皇帝竟然还不知，北军绕开扬州，去了来安。
也是，光兵部那些尸位素餐之人，全都顾着多捞一点，哪还管的上朝廷的死活。
再说，北军来了。
他们膝盖一软，总不能都杀光吧。
毕竟，这朝廷也是需要有人来干活的。初取了天下，总是要收买些人心。
只有尚书齐泰，尽心尽责，却早被架空。
如今的皇帝身边，忠心耿耿的，也只剩那几个人了。
“大将军为何如此惊异。”
耿炳文回过神，自觉失态。
“臣，梦浪了，定当竭尽全力。”
“好！”
有了耿炳文的表态，朱允炆放心多了，“朕许你便宜行事，如无大事，可不必事事上报，大将军当自行决断。”
这“便宜行事”，耿炳文毫无波澜。
满朝文武，几近一半的人有这权力。
再是出征在外的，盛庸、李景隆、铁铉、郭英，还有他耿炳文，都少不了。
从深宫里出来时，耿炳文手中，多了块可调动京城诸营的兵符。而这块兵符，在徐辉祖那儿，也有一块。
心里头装着事儿，耿炳文走的愈快。
临近东安门，被胡彬给拦住。
冷不丁听到胡彬阴冷的笑声，“耿炳文，你好生心狠。”
耿炳文停下，“何出此言。”
胡彬把手上的金豆子摊开，“这金豆子上，都是魏国公府的底印。上头查下来，老子就得人头落地。耿炳文，你这是要害我啊。”
嘶，这个胡彬，竟如此小心。
“那你，收还是不收。”
看着耿炳文面色不善，胡彬赶紧把金豆子推回去。
心头如割肉，不舍！
刚刚收了钱时，胡彬满心欢喜。
照着太阳，去看这金光闪闪。
冷不丁看到一行小字：御赐魏国公达。
这可不是好东西。
隐隐之中，就觉得这金豆子上有血光。
怕不是，这血光是自己的。
“我不收。”
耿炳文笑了，笑对方心细胆子小。
这要是搁在平日，耿炳文决计不理。
可今日，事关吴王的大事，他就不能转身就走了。
“收下吧，不白收。”
欲起一时贪，人苟活一世。
胡彬还是摇头，“不收。”
耿炳文再推回去，把对方的耳朵拽过来，附耳低语，“事，简单，你就还守好你的门。过些日子，有个人进宫来，你莫要盘查，给放进去就是了。”
“就这个？可别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
“放心，他是奉旨进宫。”
这回收了钱，胡彬心里坦坦荡荡，清明一片。
“好说，你我可是过命的交情。这点忙，帮你就是了。”
两边都是欢天喜地。
胡彬一手掂量着金豆子，一边在想究竟是什么人要进宫来。
“哟呵，胡大人好生欢喜。”
胡彬如临大敌，把金豆子抓在手里。
“蒋瓛，你莫要断人财路。”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蒋瓛摇摇头，他只是来确认，胡彬是不是收下这些金豆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