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隆呲笑一声“方孝孺在众目睽睽之下参我失了朝廷体面，还弹劾我草菅人命，最后更是让我身陷囹圄，”
“你说这些都是我自己作的我无话可说，可你说这些是我在布局，齐大人你可真会开玩笑啊，”
齐泰似是没有听到李景隆语气中的嘲讽，认真的说道
“在老夫看来，从你早就知道会有人拿此事做文章，只是我复盘了几次仍不解你为何没有借方孝孺之口说出蓝薇的身份”
“甚至不惜抬出已故的祈阳王立誓，堵住了他后面的说辞”
“既然你的最终目的是为蓝玉案，那么为何又要自己说出来，借方孝孺之口爆出蓝薇身份再择机引出蓝玉案不是更好的选择吗？”
“这一点令老夫十分困惑，不知曹国公可否为我解惑？”
齐泰说到这里便不再开口，静等李景隆下文。
李景隆心神巨震，他此刻有种被人看穿的惊悚感，同时心中也对齐泰充满了戒备，并在心中暗自复盘，
能从他的行为看破他的目的其实并不难，通过今日之事能看出一些端倪并不奇怪，但能看穿这一切都是自己设计的那就有些可怕了，
天下聪明人何其多也，他的手段也并不高明，李景隆在心中安慰着自己，
随后压下心中的慌乱，淡然的说道，
“齐大人恐怕是好看我了，我不过是为蓝薇之死不忿，想要为她讨个公道罢了，他们越想压下此事我便越不能随了他们的意，所以才一时冲动想要为她正名，此事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仅是一场相互攻讦的手段罢了，”
“结果你也看到了，我因对太祖不敬而锒铛入狱，他们则是开心的像个猴子，此刻估计还在某处大摆宴席庆祝呢，”
“刚才我儿子还来劝我去跟陛下认错，不要因此吃了挂落，”
“再说了，为蓝玉翻案对我又没什么好处，我是有多傻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质疑太祖定下的铁案？”
齐泰没有立即反驳，侧过头看向摆在回廊两侧黑暗里的油灯，
“你李景隆都敢为稳固大明江山冒天下之大不韪掀开蓝玉案，我为太祖钦定的辅国之臣又岂会明哲保身？”
一阵阴风袭来，齐泰目光灼灼的凝视着李景隆，终于要捅破那层窗户纸了，
“你两次以绝对优势兵力败于朱棣真的是你不堪其用吗？毫不避讳的说老夫曾经也是这么认为的。”
“直到经过今日在朝堂里闹得那一出，老夫才后知后觉了起来，蓝玉案对于满朝武勋的影响太大，大到无人再敢出头。”
齐泰扭起头看向牢房的黑暗处，喃喃道，
“蓝玉为大明立下灭国之功，却被一桩漏洞百出的谋反案灭了满门，朝中武勋谁心里没有疙瘩？”
“因此，我也就弄清楚了你为何会战败，其中很大原因便是武勋们在战场出工不出力，朱棣外骁勇善战又如何？他凭什么能打得过立国数十载，正处巅峰的大明？”
说到这里齐泰脸上浮现痛苦之色，声音也提高了几分，“大明自太祖立国以来从未殆战，他朱棣的兵是精锐，我大明的朝廷兵又何尝不是精锐？”
“蓝玉身死，武勋人心惶惶，将士军心涣散，朱棣应也是察觉到了这一契机才敢举兵谋反，”
齐泰深吸一口气，胸口的起伏也平复了不少，
“你欲为蓝玉翻案，帮其正名，借此安抚武勋的心，这是如今蓄积力量最有效的方略，你能看出问题并做出此等谋划又岂是无能之辈。”
齐泰感叹道“虎父无犬子，当真是后生可畏！”
李景隆听完齐泰的这番话后，知道了齐泰心向大明，心里对他的防备也降低了不少，
“齐尚书，既然您都看明白了，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不过为蓝玉翻案一事现在言之尚早，我现在做的不过是在百官心中埋下一颗种子，待生根发芽后，还得找到关键性的证据才能进行。”
齐泰闻言不由得眉头紧皱，“可朱棣不会给我们这么多时间了，在我想明白武勋的心思后便对以后的战事便有了非常不好预想”
齐泰停顿了下继续道“济南有铁铉、平安等人在朱棣很难突破，但若是他绕过济南呢？”
“假如朝廷仍保持现状，再结合双方的战力对比，不出五年朱棣就可能兵临京城…”
听完齐泰的话后李景隆心里涌起阵阵惊涛，齐泰确是能臣，仅从朝堂上武勋的态度便能猜到一些端倪，也料到了朱棣不会强攻济南，选择绕道，
不过他还是错估了双方的实力和士气，朱棣打到南京根本用不了五年，甚至打下南京都用不了五年。
原因有很多，如许多守城武将放弃抵抗朱棣打过来就投，如梅殷手握大军却没有勤王，因此也被冠上了建文三傻的称号，
还有就是李景隆和徐增寿两个手握实权二五仔一个通风报信一个开城献降…
与其说建文帝是败在了永乐帝手里，还不如说是败在了一群二五仔手里…
李景隆却没有反驳齐泰，反而故作轻松的说道，
“齐大人，这不是还有五年时间么，够用了，就算朱棣打到京城也没事，京都城高墙厚物资充足，而且各地还有各路兵马可用，他要敢来咱们的兵马就会入京勤王，到那时候朱棣几面受敌，咱们还不得将他包饺子咯，”
虽然知道历史进程，李景隆却不愿与任何人言说，因为事实残酷的令人绝望，他可不想看到所有人都躺平等着改朝换代，
听着李景隆的分析，齐泰眉头也舒缓了不少，
“你说的不错，或是我过于杞人忧天了，但蓝玉翻案一事宜早不宜迟，老夫如今还有些权限，一些不为人知的内幕或可查到蛛丝马迹，这几日整理好便交予你，”
齐泰作为老朱定下的辅国大臣又是文官前三的存在，自然能接触到一些比较隐晦的事，二人就蓝玉一案聊了许久，都很默契的没有提老朱。
酒足饭饱后齐泰便离开了牢房，李景隆百无聊赖，选择继续躺在破草席上睡觉。
幽暗的牢房中不知岁月，外面的天空早已变得昏暗，太阳只剩半个身子匍匐在海面，似乎也撑不了太久，黑暗即将来临。
应天府又名金陵，作为大明的开国首都商业极为发达，城中酒楼，茶馆，各大门府都在门前挂上了灯笼，普通百姓则比较节俭，都只在自家房中才点上一盏油灯。
金陵城的夜间依旧灯火通明，万家灯火亦照亮万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