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找谁？”
刚到白玉峰家门口，秦牧就看见正蹲在家门口吃面条的白正军，还没等他发问呢，白正军就上下打量着他主动询问道。
秦牧悄悄瞄了一眼白家虚掩着的大门，没有看到多多的身影，心里不由微微有些失望。
见白正军眼中已经露出了警惕之色，他连忙笑着道：“你是白正军白大哥吧。”
“是的，你是谁？有什么事吗？”
白正军见秦牧很客气，不像是心怀不轨的坏人，脸色才稍微缓和了一些，但依然没有完全放松警惕。
“我叫秦牧，是莲姐的……客户，前段时间在她超市里订购了不少货，今天去找她结账，没想到超市却换人了，莲姐的电话也打不通，做人要讲诚信啊，就算超市不干了，也不能不结账啊，所以我今天来找她把那笔账给结了。”
秦牧本想说是莲姐的朋友的，但一想她一个家庭主妇有异性朋友似乎不太好，索性直接编了个理由，从善如流的说道。
尽管他没跟白家父子打过交道，但上次在医院冒充医生时也大致能够看出来，他们挺贪钱的，用结账这个理由，应该更容易让白正军接受。
果然，听到是来送钱的，白正军脸上瞬间露出笑容，也变的热情起来：“来来来，快，里边请，现在像你这种讲诚信守信诺的生意人可不多了啊。”
“呵呵，人无信而不立嘛，不管是做人还是做生意，肯定是要讲诚信的，不然坏了名声，以后生意也不好做了。”
秦牧顺口敷衍着，悄悄打量着白家。
从外面看，黑瓦白墙的建筑风格还挺雅致，可一进了大门，他就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做驴屎蛋子外面光了。
只见院子里是一片未经过修整的泥土地，院子西南角摆放着几个鸡笼子，十几只鸡鸭在院子里悠闲的来回踱着步，留下了不少的鸡鸭粪便。
院墙内侧都是裸露在外的褪色红砖，缝隙间的水泥看的一清二楚，连简易的粉刷都没有。
一口老式的压水井井台上摆放着一个豁了口的白瓷碗，碗里装着半碗清水当做引水。
屋檐下一根铁丝拉成的晾衣架上悬挂着玉米、辣椒、熏肉等农副产品。
院子东侧有着一间自建的灶房，屋顶的烟囱还在冒着炊烟，浓浓的柴禾味儿呛人刺鼻。
灶房里正在忙乎的人可能是听到了动静，从门口露出个脑袋，好奇的打量着秦牧问道：“正军，来客人了啊。”
女人留着精干的短发，长相一般，但声音很好听，软糯软糯的，颇有点江南女子的婉约。
“是啊，倩倩，这是小妹的客户秦老板，你马上杀只鸡，整几个菜，再去瘸子叔那打两斤高粱酒，我陪秦老板喝两杯。”
山村里的人大多数淳朴而热情好客，白正军也不例外，笑容满面的叮嘱道。
“噢！秦老板你好，你进屋歇会儿，我马上给你泡杯茶，等下尝尝我的手艺。”
名为倩倩的女人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细碎而整洁的白牙，落落大方的热情招呼道。
“嫂子，你……你实在是太客气了，真是麻烦你了。”
秦牧本不想留在这里吃饭，但奈何肚子不争气的咕咕直叫，只能有些不好意思的感谢道。
只是一想起白正军竟然要打两斤酒，他就心里直打鼓，苦笑着看向白正军道：“正军大哥，饭我可以厚着脸皮留下来吃，喝酒就算了吧，我酒量很差的……”
“那可不行，你远来是客，总不能让人骂我白正军不懂的待客之道吧。”
白正军根本不容他拒绝，热情洋溢的道：“秦兄弟，你就别跟我客气了，现在这年头，做生意的大老板哪有不会喝酒的，来来来，先进屋喝杯茶，走了老远的山路，也该累了吧。”
得，秦牧有种搬了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冒充什么人不好，非得冒充生意人。
华夏的国情在这里放着呢，酒文化源远流长，能喝能吹的在酒桌上就把合同签了，不能喝的连生意都别想做大做强，这是常识，也难怪白正军不相信他的话。
秦牧暗自苦笑，没办法，至今还没见到莲姐和多多，估计她们在白水屯的可能性不大。
所以，他也只能舍命陪君子，硬着头皮陪白正军喝酒，看能不能从他嘴里套出莲姐的下落了。
可能是农村地皮不值钱的缘故，白正军家的房子虽然简陋，但占地面积却不小，一个堂屋就足有四五十平米，显得极为空旷。
从房子的装修来看，白正军家是真的很穷，诺大的客厅连个地板砖都没贴，墙壁只是简单粉刷了一层涂料的白墙，天花板上吊着一盏瓦数不高的节能灯泡。
露出海绵的破沙发，有些瘸腿摇晃的茶几，一张四四方方油光发亮的八仙桌，以及墙角堆放的一堆化肥农药，再加上一套角柜和一台十四寸的老旧电视机，就是客厅里的所有东西了。
秦牧觉得自己的回收站已经够简陋了的，但比起白正军家的摆设简直就是小康水平啊。
这让他微微有些心酸，莲姐生在这样贫困的家庭，从小肯定吃过不少苦吧。
“秦老板，抽烟。”
白正军把他让到沙发上坐下，转身进了东屋拿出一包十块钱的红黄山拆开，抽出一支递给他。
秦牧惊鸿一瞥间发现，东屋里的景象和客厅截然不同，地面上铺着白色的地板砖，墙壁上有着暗黄色带花纹的墙纸，一米八乘以两米的双人大床，床头上悬挂着白正军和他老婆的结婚照，照片里两人的笑容都极为灿烂。
这种剧烈的反差让秦牧暗自叹息不已，现在的男人娶个媳妇可真不容易，不说女方动辄就要十几二十万的彩礼钱，光是五金、婚纱照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没有大几万块也休想下的来。
可农村的男人哪里拿得出来那么多钱？
以至于很多地区的农村都逐渐形成了一种不良风气，那就是嫁闺女时拼命要彩礼，然后拿着这笔钱来给儿子娶媳妇。
慢慢的就形成了一种畸形的恶性循环，彩礼越要越高，娶媳妇也越来越贵。
到了现在，很多人家都不是在嫁闺女了，简直就像是在明码标价的卖闺女。
看白正军只装修了一间新房，就知道当初莲姐只象征性的收了点彩礼就嫁给了余胜利，给白家造成了多大的困扰，否则，白家绝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不过，这也从侧面说明了白玉峰还是很疼莲姐的，不然，换了其他封建家长，哪里可能会象征性的收余家一点彩礼就把闺女嫁过去？
这让秦牧心里微微泛起暖意，对白家父子的印象也略微改观，心里暗自决定，走时多给白家留点钱，就当是代替莲姐补偿白家吧。
“正军大哥，你别那么见外，什么秦老板不秦老板的，要是看得起我，就喊我名字吧。”
秦牧接过烟，抢过白正军的打火机先给他点着火，才给自己点烟，深吸一口后，诚恳的说道。
白正军咧嘴一笑：“就喜欢兄弟这爽快的性格，那我就不客气，喊你秦兄弟好了。”
“成，这样显得亲切。”
秦牧随和的笑着道，心里暗想着，要是自己娶了莲姐，他是不是得改口喊自己妹夫啊。
“对了，秦兄弟，不知道你是做什么生意的啊？”
白正军抽了口烟，试探着问道。
“我啊……”
秦牧随口敷衍道：“我就是在城中村做点小生意，因为经常在莲姐那采购点东西，一来二去的就熟悉了，莲姐那人不错，我就定点在她那里采购，一个月一结账，对了，莲姐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说转让就转让了，连电话也打不通。”
白正军眼底闪过一抹迟疑之色，可能是家丑不可外扬吧，有些牵强的笑了笑道：“我妹的孩子多多不是到了上学的年龄了吗，想着奉安县的教学质量不行，就把超市转掉，去了大城市专心培养孩子。”
“噢，我说呢，也是，现在孩子的教育很重要啊，大城市肯定要比咱们县里的教学水平高。”
秦牧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附和着说道。
心里却暗自琢磨，该怎么才能在不引起白正军怀疑的前提下，打听出莲姐到底去了哪里。
“哎，可不是嘛，现在的孩子教育很重要的，像我这样，当初学习成绩不好连个大学都没考上，只能在家里务农当个老农民，现在后悔都来不及了啊。”
白正军幽幽的说道，语气里带着浓浓惆怅之意，看来，是真正的有感而发。
“当个农民也挺好啊，农民光荣啊，要是所有人都不愿意种地，还哪里来的粮食啊？”
秦牧安慰着说道。
其实这也是他的心理话，若他不是孤儿，父母哪怕是农民他也高兴，家有二亩薄田，能养家糊口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平淡生活，也总比现在每天提心吊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宋老四给弄死的强。
“话是这么说，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有更好的生活，谁又愿意整天风吹日晒的去种地呢。”
白正军深深的抽了口烟叹了口气，年纪轻轻的却已经有着和他年纪全然不符的沧桑与感叹。
秦牧默默的抽烟，竟然无言以对。
这话虽然说的没毛病，但他明显不懂得围城的道理，城外的人想进城，城里的人却向往着城外的生活。
若不是经历过，永远不会懂得珍惜目前所拥有的一切。
白正军虽然年纪比他大上那么几岁，但不管是人生经历还是社会阅历，都远远无法跟他相提并论。
只有经历过，才会懂得那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其实也是一种平淡的幸福。
所以，在他看来，白正军这番故作老成的话，反而有种为赋新词强说愁的矫揉造作感觉。
他相信，若是白正军和他易地而处，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甚至，他会觉得过着平淡的生活是一件多么幸福而难得的事情。
“大兄弟，你喝茶。”
就在两人闷头抽烟之际，白正军的媳妇倩倩拎着刚烧开的水壶，拿个几个一次性纸杯进来给他倒茶。
“嫂子，放那，我自己来就行。”
秦牧脸色一变，慌忙站起身来夺过水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