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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送别

    川锦惠子说:“我从来没有这样吻过一个男人。请你把我的这个吻带走吧,扔在你们的长江里。”

    他说:“这难道不是你的长江吗?”

    川锦惠子说:“我的长江,它从来就没有岸。”

    他说:“那我就做你的岸,可以吗?”

    那天他们喝了酒。然后,在江边拔芦苇叶做帽子。

    他说:“关小麦,你真好看。像个下凡的仙子。”

    川锦惠子说:“你愿意跟仙子回家吗?”

    他说:“等革命胜利了。”

    可他从杨树浦港撤走后,至今也没有任何的消息了。

    川锦惠子知道,从此以后,她手臂上的第三个刀疤,有了一个名字,它叫“储沈清”。

    看着这个还流着血,却有了名字的刀口,川锦惠子不哭了,她把这个叫“储沈清”的刀口,用纱布包裹起来,打了一个死结,捅进宽大的风衣袖子里,整理好头发和情绪,推门走了出去。

    医院走道里已经安静了。川锦惠子上了顶楼,顶楼的病房门都关着,这个时候,也正是午睡时分,楼道里飘着医药味伴着丝丝饭菜香的味道,川锦惠子这时才感觉到肚子有些饿了。

    她环顾着顶楼的动静,看见重症监护室门前依然有三四个人把守。

    她知道,云稚黎到这里来救治已经这么久了,却一直都没有听到她的任何的消息。她推门进了一间医生办公室,出来,就一身白大褂,脖子上挂着听诊器,手中端着托盘了。

    她端着的托盘里放着一管针剂和一颗药丸,黑褐色的药丸稳稳地搁置在一个白色的纸盒里,泛着深咖色糯糯的光泽,像一枚刚刚搓好的芝麻丸子,泛着幽幽的黑色的光,还散着淡淡的药香气。

    川锦惠子在这种淡淡的药香气中,从容地在门外几个日本士兵的目视中,推开了重症监护室的大门。

    病床上的病人一动不动地挂着点滴,守在一旁的一个日本士兵挺直地站的像一尊雕像。

    监护云稚黎的怎么会是日本士兵?

    川锦惠子以为进错了房间,回头确认了门牌上的“重症监护室”几个字,就顺手关上了门。

    病房内很安静,她似乎可以听到一直站在那里的那个日本士兵的呼吸声。

    她取下针管,在正在输液的针管里,她注射了一剂药水,那是她从法国佬马修特那里弄来的一支可以唤醒昏迷人短暂清醒的米纳洛酮。

    这种可以被人用来戒酒的药,虽然有唤醒昏迷或休克的病人,让他们有短暂清醒的可能,但也会因人而异,会出现不同的症状。

    秃顶的法国佬马修特说:“戒酒可以,量可不能大了,量大了,会让人永远醉过去,不再醒过来。”

    川锦惠子像个很专业的护士,注射完针剂,就轻轻掀开病人的被角,她觉得天气已经转暖,不应该给云稚黎盖这样厚重的被子,更不应该让这么厚重的被子,盖住了她的脸部。

    川锦惠子收拾好脸上的表情,虽然戴着口罩,但眼角露出的微笑,依然很亲和。

    她轻轻掀开了被子,她要把在洛蒂尔香薰店里,向那个叫孟真的老妪求来的这颗苏禾香丸,放进云稚黎的口中,让她在这种芳香中行气止痛,协助她开窍苏醒。

    可她掀开被角的那一刻,却被躺在病床上的这个人吓了一跳。

    病床上竟然躺着的是昏迷中的浦和翔太。

    天呐,怎么会是他。

    三个小时之前,刚刚苏醒过来的川锦惠子,得知与她共同“争抢”脑科专家医生恒基杉木医生的病人,竟然是一个“重犯”。

    她明明,明明就在刚才,她给那个被俘的日本士兵割喉了,当然,她还因为洗刷被那个被俘士兵脖颈里,喷射出来的血,弄脏了的身子和衣服,耽误了不知多久的时间。

    她懊悔不已。

    她懊悔自己,怎么可以这样磨磨唧唧,又胡思乱想,而耽误自己几经周折,却在自己犯病的无意之间,遇到了被76号特工总部的人,称为“重犯”的云稚黎。

    这个该死的,让她在她的老师佐野次郎面前,丢尽颜面的云稚黎,原来竟然“躲”在了这里。

    川锦惠子以为她终于找到了云稚黎,她以为昏迷的云稚黎,根本不会再离开她的视线了。

    可她明明,还听医生说云稚黎血凝症,昏迷不醒,现在应该躺在这间“重症监护室”里云稚黎,怎么变成了她以为战死的前男友浦和翔太?

    云稚黎去了哪里?

    川锦惠子没有抬头,她不想让一直笔挺站在那里的日本士兵看见她口罩后面的这个表情。

    可她还是忍不住激动地轻咳了一声。

    她瞟了一眼挺直地站在一旁的日本士兵,用日语说:“かいひさける(回避)”。

    那个日本士兵也很配合地“嗨”了一声走出了房门。

    川锦惠子看着那个日本士兵关上房门后,她转头掀开了浦和翔太的被子,只见他小腹以下包裹的纱布,已经被血染红了一片。

    她震惊地倒退了几步,额上渗出一层冷汗。她说“まさか(天啊,不会吧。)”

    “吓着你了吧。”

    浦和翔太突然说的这句话,更是让川锦惠子吓了一跳。

    她忍住悲痛,轻柔地为浦和翔太盖好被子。

    她说:“怎么会这样?浦和君。”

    浦和翔太说:“我们的山炮质量太好了,被他们弄去我们丢在战场上的旧山炮,居然还这么有威力。他们打中了山野中将,也打中了我。山野中将当场就死去了。看来,我还活着。”

    川锦惠子捂住嘴,已经泣不成声了。

    她说:“浦和君,请不要说了。我实在,实在受不了啦。”

    浦和翔太伸出那只跟川锦惠子同样划过刀痕的手臂,轻抚川锦惠子因慌乱而垂落下来的黑发。

    他说:“这样,我也许可以回到栃木去了,我现在好想吃一口,我们栃木人做的苹果炖鸡呀,哪怕一口也行。”

    川锦惠子使劲儿地点头,她说:“我这就去给你弄。浦和君,你很快就会吃到香甜的苹果鸡了。你等着,很快的,我会很快给浦和君弄来的。”

    川锦惠子推门出去时,她擦掉了满脸眼泪。

    她想着要去弄一只上好的母鸡时,一直捏在手心里的那颗苏禾香丸,不小心滚落在了地上。

    她赶紧蹲下去,正要捡起那颗滚落在楼梯口的苏禾香丸时,一只穿着军靴的大脚伸过来,直接踩在了她握着那颗苏禾香丸的手背上面。

    她顺着这只穿着军靴的大脚看上去时,她看到了伊藤木槿一双凶恶的眼睛。

    川锦惠子不由地仰头喊了一声:“伊藤大佐!”

    伊藤木槿说:“关小麦,你这样一个支那女子的勇气,还真是很令人佩服的呀。正好,让你看看更勇敢的人,会做出怎样更勇敢的事来。”

    川锦惠子知道,现在这种情况发展下去,会对浦和翔太有多么的不利。

    伊藤木槿他们兴许会以为,是浦和翔太派人找到了她,或者因为他们的儿女私情,影响了浦和翔太的作战状态,致使他在战场上指挥失利,造成了伤亡。

    川锦惠子起身,垂头不语。

    她想跟伊藤木槿解释说,我是来执行一项秘密任务时,无意间遇到了受伤的浦和翔太,我们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联系了,我甚至以为他早已战死了,我们彼此本就都做好了为战而死的决心啦。

    可是伊藤木槿好像根本不容她多想了。

    伊藤木槿说:“哈哈,川锦惠子,我以为你真把自己当成了含情脉脉的关小麦了。不过,你能用这种方式来给浦和翔太送别,这应该也是你们俩的那点儿缘分。那就太好了,这说明你还真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女人。走吧。”

    川锦惠子心里发慌,不知道伊藤木槿口中的“送别”是怎样的“送别”,但如果浦和翔太能够因为伤重,被送回家乡,即便是要和自己分离,哪怕是永久的与自己分离,川锦惠子也是心甘情愿的,只要浦和翔太能平安的康复,好好的活着,那应该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川锦惠子直起身子,垂首跟在伊藤木槿的身后,她看见跟着伊藤木槿的还有几个日本宪兵,她知道,这些前方军队上的这些事情,如果上升到有伊藤木槿这样军衔的级别操心的,应该是给予了相当高的待遇了。

    毕竟前方官兵的生死存亡,与大日本帝国的胜败更有直接关系。

    伊藤木槿也是做些事儿的老手。川锦惠子甚至有了些许的宽慰,脚下的步子,也迈的十分有力。

    走到病房门口,伊藤木槿还回头看了一眼紧跟其后的川锦惠子,很绅士地伸了一下手臂,让川锦惠子先进了病房。

    川锦惠子满心欢喜地想着浦和翔太刚才跟她说的话,她知道浦和翔太,太思念他久别的家乡了。

    浦和翔太好在依然清醒着,他看见重新返回来的川锦惠子,笑脸盈盈地看着他,他甚至泪水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伊藤木槿这时也凑过来,看了一眼浦和翔太,还伸出戴了白手套的一只手,在面前晃了晃,撇嘴,朝浦和翔太笑了一下。虽然,笑的很牵强,但浦和翔太,还是很是感动的嘴角抽搐了几下。

    川锦惠子说:“浦和君,你说,你快说说,你刚才说过的话。”

    川锦惠子知道,浦和翔太这种短暂的清醒,不会持续多久。

    她这个时候就是想让浦和翔太自己说出,他想回到家乡的愿望。

    她多么希望,伊藤木槿他们能够满足这样一个在前线卖命的人的最后请求。

    “可以吗?大佐。我,我想回家,我想见我的母亲。”

    浦和翔太用尽全身力气说道。

    川锦惠子转头看向伊藤木槿,眼中满是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