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费力地睁开眼睛，二长老往后退了一步。
云青嫌弃地往后挪动身子，朝着监牢的围栏靠近，手贴上冰冷的金属。
原本她以为，二长老来这里是发表什么羞辱她的反派宣言的。
却没想到，他的声音轻轻缓缓，带着微微的暖意，像是他们初见的那一天，二长老打开家主的房门，朝着她微笑的时候。
他往后一退，干脆坐在铺满枯草的地下，沉下身子，娓娓道来。
“几个月前在家主房间里见到你时，我就知道你不是原本的沈云青。”
他原本面朝前方，直视着眼前，突然低下了头，在黑暗中视线搜寻云青眼睛的方向。
“我在沈家多年，又在外游历了许久，对于人体的结构，动作，无比熟悉。一个人的性格外貌可能改变，但是长久以来的习惯应当是改不了的。”
“你的姿态，动作，肢体习惯，各种细节，都与我们有许多不同，常人虽然发现不了，但是瞒不过我的眼睛。”
“也许是因为你来到沈家时间不长，就和我遇上了，所以没有防备。”
云青微微叹了口气。
没想到这么早就暴露了。
二长老没有顾及云青的反应，接着开口道：“危害沈家安危的人必须除掉，这是沈家长老的行事原则，然而你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么能够危害沈家的厉害人物，我就先去探了探家主的口风。”
他的声音在这一处停顿了很长一段时间，像是在回忆着些什么，过了几分钟才再一次开口。
“家主对你很是信任，甚至将沈家的未来都寄托于你。他无比肯定地说，沈云青会是沈家未来的领头人。与家主交谈之后，我心中疑惑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更深了。”
云青躺在地上，不耐烦地皱了皱眉，什么人呐，居然连她临死前的大特写时间也要霸占，在这里回忆一堆有的没的，真是烦死了。
二长老沈青玄轻笑一声，“在那之后，我决定观望一段时间，却发现你实在没有什么远大的心思，完全是一个莽撞不知深浅的牛犊。”
云青发出了很没有威严的软弱咂舌声。
“直到在那一场大火里，我发现了你是万中无一的火灵力者，那些燃烧着的火中，残余着灵力的气息。”
“就是在那一天，沈复找上了我。”
“你的腿伤迟迟未愈，其中也有我的手笔，没想到沈复知道的远比我想的要多，还下了一局很大的棋盘，从那一天起，我与他达成了交易。”
云青微微喘息着，努力想撑起身子。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按在她的肩膀上，低声说：“你手腕的经脉已经彻底断掉了，现在就不要乱动了。”
她这时候缓了缓力气，吐出一句话：“都已经彻底断掉了，乱不乱动，还有什么分别么？”
沈青玄往前靠了靠，两只手动作轻柔地抬起云青断掉的手臂，云青往后靠了靠，有些防备，有些不解，生怕这个笑面虎二长老再给她补一刀。
男人从怀中拿出来什么东西，云青下意识就想躲，然而他却双手有力，把云青的胳膊按得紧紧的。
“不要动！你要是还想要这条胳膊，就给我老实一点。”
他拿出了柳叶一样大小的刀子，还有一些别的工具，摆在了老方的地面上，这些东西，倒是和手术工具很是相似。
云青被这样警告，动作也微微迟疑了些，顺从着沈青玄的动作放平了手。
在微微的灯光之下，沈青玄拿着手中的刀，专注认真地在云青手腕被划破的地方操作着什么。
“那些孩子没有经验，随便用药反而会适得其反的。”
她很快反应过来，沈青玄说的那些孩子指的是刚刚想给云青上药的那些个沈家弟子们。
然而她却不明白二长老沈青玄现在动作的意义。
“你……你这是在做什么？”
银白的刀刃在他手上翻飞着，灵药舒缓的药香味在腐朽的空气中慢慢蔓延出来，叫她心神一震。
在学院时，华老在教授她炼丹知识的提后提过几句。
若是品极高，十分珍惜的药草，即使不做成丹药，灵药生长时散发出的药香都有巨大的功效。
现在沈青玄手里的，似乎就是这样珍惜的灵药，他像是这些东西都不要钱一样，大把大把地将灵药按在云青手上。
他没有回应云青的话，十分专注地，自顾自地忙着手上的动作，时不时还低声喃喃几句。
“经脉接好了，可能也会留下丑陋的疤痕，有机会要找深海贝珍珠的粉末敷一下，或许会消掉。”
“像你这样死皮赖脸的人，应该在哪里都能活下去吧。”
“灵根已经被剔除了，已经没有挽救的余地了。”
云青就这样凝滞着动作，身躯有些僵硬地待了好久，一边还听着沈青玄偶尔的念叨。
她心中五味杂陈。
最后，沈青玄敷上了一层黑色的灵药，之后便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工具一件件清理干净，收回了储物空间里。
他朝着云青的手腕按了按，云青吃痛地“嘶”了一声，手也往后一躲。
“喂，你这人怎么这样？”
她抱怨道。
然而二长老眼中却透出笑意，满意道：“看来是初步处理完成了，接下来的几个月，不要过分劳作，不要提重物，这些经脉都会慢慢长结实的。”
她抽回手，再抬起头，才发现二长老的额头上已经满是汗水。
二长老的声音微微沉下去：“是沈家对不起你。”
他说完这句话就转身退开了。
牢房的门吱呀呀地打开，透出一小片光亮，高大的人影迈出之后，牢门缓缓闭上，恢复一片黯淡。
她眼睛紧紧地盯着牢房关上之后才收回了视线，动了动手指之后，像是突然失去了所有力气，躺在牢房里，在微微有些摇晃的望月方舟上，盯着屋顶微微透过来的一丝光线。
等到望月方舟到达目的地，行进在广袤无垠的海平面上之时，几个沈家弟子出现，一左一右地架着她前往方舟的甲板之上。
船门打开，云青的头发被风吹得狂舞，押送她的人收了力气，她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坠落在海天之中。
二长老站在她面前，朝她比划着什么口型。
似乎是，一定要活下去。
云青倒下去的时候看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