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瑾飞快换了一身他觉得最好看的衣裳，白衣窄袖，白玉腰坠，一头乌发被高高束起，规整俊气，唯有额前的几缕碎发，带着几丝少年人的顽皮。
他边整理袖子边走了出来，眼神瞥着谪仙般的女子，耳根微红，想去看看她的反应。
杜若仍然一身素衣，唇不点而红，神情却是一如既往的淡：“嗯，走吧。”
修瑾心中莫名有一丝失落，但也不能表现出来，只好点了点头。
二人御剑来到山脚下不远处的城镇，修瑾看了眼天色，道：“师尊，现在已近黄昏，咱们先去吃晚饭吧。”
杜若点点头，修瑾拉着她进了一家饭馆，兴致勃勃地给她介绍起这间饭馆，据说很有名，在长留弟子中好评很多云云，还给她夹了很多菜，碗里堆起一个高高的小山。
杜若愣了一下，其实她自己都忘了自己有多久没吃过人间的饭菜了，但弟子盛情，她又实在不忍伤他的心。
而修瑾呢，见师尊吃自己夹的菜，喜上眉梢，那手都不知道放哪里，一个劲给人夹菜，弄得杜若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她从小出身名门，所接受的都是大家闺秀的规矩，每次用餐，都是点到即止，只品几口。辟谷之后，更是不食人间烟火。
可今天，在徒弟的热情下，杜长老头一回知道撑肚子是什么体验……
好不容易熬过了用餐，杜若暗自松了口气，刚从手镯里取出银子要付钱，却被修瑾抢先一步。
“老板，结账！”他掏出一个银锭，放在老板笑开花的手心。
杜若道：“不必，我来付。”
她虽然避世，但也知道人情世故，哪有叫小辈付钱的道理？
“不行！”修瑾眉头皱成一团，少年人脸皮薄，哪里肯在如仙子一般的人面前丢了面子，坚持抢在师尊面前付了账。
杜若不理解他为什么对付钱这么执着，但还是依着他，毕竟今日是陪他下山，先让他开心吧。
饭钱到时候与月用一起结给他就好。
出了饭馆，二人又在山下好一顿逛。
杜若许久不入世，对市井上的玩意并不熟知，但修瑾知道啊。
他拉着师尊滔滔不绝，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全都吐出来告诉她，全都拿出来逗她开心该多好！
可不知为何，她的眉目始终是淡淡的，仿佛堆积了千年不化的积雪。明明二人距离很近，却仿佛很遥远。
这让修瑾很受挫，感觉自己非常没用，连师尊都不能逗开心。
不过，他怎么也不去想想，六界之中，有哪个师尊是要弟子去逗开心的？那是情人的工作范畴啊，年轻人。
天色渐晚，街市却越来越热闹，行人渐渐都聚集起来，似乎都要去河边。
杜若不解：“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
“师尊您不知道？”修瑾惊讶了一瞬，“今日，是人间的七夕，牛郎织女相会鹊桥的日子。”
说起牛郎织女四个字，修瑾还可以含糊了一下，不敢说太清楚，怕师尊觉得冒犯。
毕竟，这是情人相约的日子，他和师尊……不行不行，不能想了！再想下去他就要爆炸了！！
相比起他的不知所措，杜若倒是淡定多了，点了点头：“略有耳闻。”
“师尊，那咱们……”回去吗？
修瑾不好意思说，其实人间很多人会在今天去河边放花灯，他、他也许去凑热闹……
但……师尊那般清冷尊贵的人，应该不会同意吧……
修瑾！你不能这么贪心的！
修瑾在心中谴责自己，师尊能陪你来已经是意外之喜，你还想让人家陪你放花灯，实在是贪得无厌！
他正要同杜若说话，一抬头，人已经不在身前了。
“还不走？”杜若手中已经取来了两盏花灯，莲花般的形状，乖巧地躺在莹白的掌心。她回头，似乎是疑惑地偏了偏头。
巨大的喜悦海啸一般拍打着修瑾，他连忙跟了上去。
二人挤进人群中，修瑾蹲在地上，将花灯放入水中。
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勾唇笑得开心，转头看着杜若：“师尊，您放吗？”
他的眸子是少年特有的明亮，盈满了欢喜，璀璨星辰也遥不可及。
杜若有一瞬间的恍惚。
河面之上，是万千灯火。
但少年眼中，却只有她一人。
握着花灯的手紧了紧，杜若有些不自然地偏过头，避开了修瑾的目光。
“好了的话，就回去吧。”
修瑾一阵不安，他……他又惹师尊不快了吗……？
但他也不敢问，只好灰溜溜自己放了灯，然后乖巧地跟着师尊回了门派。
二人回了各自的房间，杜若提笔练字，过了一会，腰间的水镜突然有了反应，有人找她。
她接了过来，水镜之中，一张国字脸嘿嘿笑道：“杜若，上次内门比武的名次出来了，你这弟子可是力压一众同门，拔得头筹啊。”
“嗯。”杜若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田窦华笑了：“怎么样，我是不是说过了，你这弟子是个不错的苗子？现在验证了吧？”
他说完，估摸着杜若也不会有什么反应，又念叨了几句诸如“好好对人家”、“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修家决定给咱们捐山头”之类的叮嘱，才切断了水镜。
室内又恢复了一片寂静，只有温暖的烛光微微摇晃。
忽然地，杜若勾了勾唇，道：“嗯，确实不错。”
她一笑，眉目便舒展开来，仿若终年不化的积雪终于被暖阳照开，露出底下深埋的桃花，一簇一簇，皆是春色万千。
案架上，那盏精致的莲花灯正静静地摆在最显眼的地方。
一转头，便能看见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