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等屋内久久不再传来谈话声后，林流云才起身离开。
他将揭开的瓦片放回原处。
林流云其实完全能够理解便宜爹的选择，就连他在做这事儿之前不也想将五个儿子闺女安顿好才好无后顾之忧的前进？更何况，平阳侯也从来没什么对不起他的地方，易地而处，要是是他面对平阳侯所面对的情况，他也不一定能比平阳侯做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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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们居住的院落如今已经熄了灯，林流云走过去的时候，只有大儿子的屋内还有一些昏暗的烛光。
林流云推开门，皱了皱眉，“不是说太晚就不要看书了吗，怎么现在还没睡？”
林望明惊诧抬头，“爹？！”
又马上想起自己手上的书来，连忙急匆匆的将书塞进了一个暗格里，眼观鼻鼻观心，生怕被自己爹发现哪里不对。
林流云哪还不知道这小子的鬼把戏，他直接把书抽出来，当头一敲，“看你爹要走了，连你爹话都不听了是不是？”
“哪有啊，爹，我错了…”林望明捂住头，讪讪的讨饶道，“我就是，最近被陛下授官以后，进了翰林院，才知道，区区一个三元及第，根本算不了什么。”
林望明此前是有不少的骄傲自满的。
他幼时被卖去富家做工，一直直到年岁不小了才开始学习这些之乎者也圣人之言，凡是教导过他的夫子都对他赞不绝口，其他人的什么文曲星下凡天生的状元之才啊更是听的耳朵都要起茧了。
而林望明也不负众望，一路斩获乡试会试殿试的魁首，在皇榜上力压一众学子，期待着有朝一日能够大展拳脚。
可当他真的被授了官，进了翰林院，方才发觉，区区一个状元，在这里实在算不得什么。
隔壁摸着胡子对着你拱手微笑口称大人的白胡子老头儿就有可能是多年前被人盛赞的少年英才，而如今官拜一品的当朝宰相当年也不过是一个区区进士。
被天子御笔朱批点上来的状元被称作是天子门生，而他这种在陛下抱恙无法上朝时候被选上来的状元只能说是运气尚佳。
而他被封为翰林院修撰之后一直竭心尽力，可直到宣武帝恢复了精神，可以重新上朝，也再没有人提起过他，仿佛宣朝压根就没有选过他这么一位状元。
林流云笑了笑，强迫自己把这些事情忘到一遍，说，“算了，总之爹你就放心吧，我自己的身体我心里有数，我都已经准备要休息了。”
“就是最近翰林院的事务处理起来有些吃力，所以儿子想多学点东西而已。”
“倒是爹你，怎么这么晚来找儿子了？”林望明摇头晃脑道，“爹啊爹啊，你这样来打扰儿子休息可不好，儿子还在爹你说的那个什么，生长期，这样会长不高的。”
大儿子这种装傻充愣，林流云哪能看得出来，索性也装傻充愣起来，“望明啊，其实爹也不想这么晚来找你的，实在是有一件事不得不说啊。”
林望明有些紧张：“……爹，是什么事？”
林流云：“大好事。”
林望明：“大好事？什么大好事。”
“天大的好事。”林流云笑眯眯道，“能让你掉脑袋的大好事。”
林望明看看自个的爹，又看看自己，感叹自己的官场经验果然还是浅薄，完全看不出自己爹究竟是在说大实话还是在糊弄他，“爹，你是在骗我吗？”
“嗯？”林流云不满道，“难道爹在你心里就这么没有信誉吗，爹什么时候骗过你了？”
那可就多了，比如上一次爹还因为糕点就剩一个了所以骗小同小英说这糕点是黄莲馅，是苦的，然后自己吞掉糕点……
可惜林望明没敢说。
林流云叹了一声，也不再笑闹，肃穆道，“爹没有骗你，这件事是真的，将望轩也叫过来吧，这件事，你们两个都得知道才行。”
小同小英年纪还太小，之桃他打算明天一早再去询问她的意见，是以，今夜的谈话，是属于他们父子三人的。
林望明生怕自家爹真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连喊自己弟弟过来都显得偷偷摸摸的，堂堂一个状元郎，行为却跟做贼似的，领着林望轩过来的时候，脸上还多了一个红彤彤的巴掌印。
林流云忍不住瞅了瞅，欲言又止，“望明，你这脸上是……”
“……”林望明：“蚊子刚刚咬的。”
那这可真是天大的蚊子，值得被人当做神兽供起来的那种。
林望轩涨红了脸，“这、这还不是都怪大哥一句话也不说就突然过来掀我被子，我还以为是什么采花贼突然过来了呢。”
“爹你都教过的，这年头行走在外，不仅那些姑娘得保护好自己，我们这些男孩也得好好保护自己才行，说不准就有哪个女流氓找上门来了呢！”
林望明：“……望轩！”
林流云哭笑不得：“好好好，是得小心，行了，那就当是蚊子咬的好了。”
他还能说些什么呢，这大儿子行动谨慎没有错，二儿子有防卫之心也没有错，千错万错，都是那个蚊子的错。
看着站立在面前的两个儿子，林流云有些恍惚，本来极为顺畅的话也好似突然堵在了喉口。
“望明，望轩……要是爹说，爹在做一件很有可能掉脑袋的事，你们会怎么看？”
林望轩：“掉脑袋的事？可是，可是我不想爹掉脑袋啊，我还想跟爹一直在一起呢。”
林望明：“我相信爹，爹如果做了，那一定是爹你有要那么做的理由。”
默了默，林流云道，“望明你应该知道，陛下身体在圣火教圣女的医治下，已经越来越康健，最近已经可以照常早朝了。”
“但实际上，那并不是陛下。”
林望明一惊，听林流云继续道：“实际上的陛下，在昨日就已经死了。”
“爹曾与贤王一起，入宫为陛下医治，但眼看着陛下刚有了些好转，那妖女却立刻将陛下毒害致死，还陷害爹与贤王于不义之地，如今那妖女已经全面把持了皇宫，内有侍卫统领应从，外有乔装为陛下的妖人发号施令。”
“爹与贤王都无法坐视这种乱象发生，是以，在商议过后，爹已经决定与贤王一同前往封地，只要时机一到，就携兵入京，勤王救驾。”
“所以，望明，望轩，爹想要问你们，是想要留在京城，还是跟爹一起前往贤王的封地？”
他的这两个儿子，都不是什么蠢材，林流云知道就算是还未踏入官场的望轩，也一定能明白他的言下之意。
前往封地，固然可能能够获得更大的优势，但也同样冒着巨大的风险，而留在京城则不一样，林流云在侯府上基本已经算个死人，他在外犯了什么事也牵连不到侯府来，事成了，林望明林望轩同样能拥有更尊贵的身份，事败了，他们也仍然还是侯府已故大公子的儿子，平阳侯的孙子。
林望明稍加思索就明白了自家爹的意思，可就在林望轩毫不犹豫的打算回答的时候，林望明先开口了。
“我跟望轩留在京城。”
林流云理解的点点头，林望明却继续道。
“不是因为留在京城更安全，不论怎么样，爹都是我跟望轩的爹，我们不可能因为贪生怕死就躲藏起来。”
“但是，如果跟着爹去了封地的话，爹一定会把我跟望轩好好保护起来，我不想这样，实际上，贤王与爹也很需要一些京城的内应吧。”
林流云：“……”
看着大儿子坚定的表情，林流云明白这一定是大儿子真心实意的想法，绝不掺杂一丝的虚情假意。
可他在这个时候，却忍不住想到平阳侯跟于夫人在书房中的谈话。
这分明一点都不一样，平阳侯跟于夫人对他的感情也跟大儿子二儿子对他的感情不一样。
但他还是将两者联想起来。
他似乎是有点想家了，所以才将这两件明明毫无关系的事关联起来。
但是，不是这里的家，不是现在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