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从窗户投射进来,舜帝听着雨小了:“来人,这天,可是放晴了?”
身边的小太监道:“也许明日,就没雨了吧。”
“扶我出去看看。”舜帝双腿盘坐在软垫上,风没有那么潮湿了。
阳光穿透厚云,又暖和了些。
老太监拿来披风,给王上围上:“王上,天凉了,还是进去吧。”
舜帝干涩的眼睛转向老太监:“你照顾孤多年,若是下去,你也陪着,体贴些。”
“这是奴才的福气。”老太监低眉顺眼,王上的手段让他不敢有二心。
舜帝对老太监说:“明日祭天典礼,感谢上苍福泽天下,让陆禹过来。”
“是。”老太监奉旨去安排了。
这个世界从来不会因为一个人而改变,除非,他先改变了世界,陆禹是上天选中的人,舜帝伸手接下雨水,带着阳光的温度,他许久没有感受到了,这应该就是他的使命吧。
邻居家小柱子一直坐在陆禹身边等他醒来,王上来了旨意,人却没醒,小柱子摇着他:“陆大人,陆大人,你快醒醒。”
而躺下的陆禹非常安静,一个人在黑暗中走了很久很久,他好像找到了自己的父亲,他微笑着,花白的头发像春光一般明媚,照亮了彼此。
“爹爹。”陆禹张开手臂,抱住他。
“好孩子,你是我的好孩子。”陆鲧将手环住他的后背,比那时候,似乎强壮了许多,“我谢谢你,还有木樨,青濛,你们做到了我没有做到的事情。”
“雨要停了吗?”陆禹哽咽着问。
“嗯呐,一会夏国再无这样的水患了,你成功了。”陆鲧道。
太好了,陆禹微笑着,眼角还挂着泪:“爹,你在哪?孩儿无能,没有找到你。”
“我去了我想去的地方,就在那长眠,是最好的去处。”陆鲧眉间舒展,“你得回去了。”
“为什么?”陆禹问。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陆鲧笑着。
一股力量将他推了出去,陆禹身体抽搐了一下,光芒映入他的眼:“这是夕阳吗?”
“对呀,陆大人,你看雨停了。”小柱子指着西边红彤彤的落日,晚霞在天空织成华美的锦缎,阳光洒在窗台上。
陆禹挣扎着,借着小柱子的力量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了出去,夕阳映照在他脸上:“爹,我真的做到了。”
“恭喜陆大人。”小太监把手从袖子里拔了出来,双手合拢行礼,“王上明日举行祭天大典,感谢上苍恩德,请陆大人同往。”
“是。”陆禹沉声道,按理说应该欢喜,可是心里缺了一块。
木樨不见了,青濛也不见了,原本在他身边的人为何都没有回来?他们去哪里了?
那日天边异常的雷电是什么?
大雨停了,河水浑浊,但是水位没有抬升,连父亲都有所感应,可是,为什么,心里那么慌呢?
陆禹手捂着胸口,止不住的疼痛。
不行,他要去把人找回来。
“陆大人!”一路上不少人喊他,脸上洋溢着放松的笑容,见他状态不佳,“您要去做什么?”
“木樨和青濛,你们见到了吗?”陆禹急切的问。
“没有。”
“没有。”
都是否定。
有个小孩子说:“陆大人,我前天看见他们了,和你在一块呢。”
他们去哪里了?
邻居得知木樨与青濛不见了,便去寻找。陆禹盯着滚滚河水,小柱子道:“他们不会落水淹死了吧……”
陆禹眼神凌厉:“不可能!”
她那么厉害,这小小的洪水怎么会呢。
我一定要找到她!
木樨,我不能没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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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源不断的灵力输入,木樨依然面色苍白,眼神涣散。
青濛收回灵力,喊着她:“木樨,木樨。”
“我没死呢!”木樨眨眨眼。
青濛揉揉她的手,凉的刺骨,一旁还有两只秃鹫,虎视眈眈:“我带你走,好不好,我们回家。”
“青濛,我走不了了。”木樨垂下眼眸,忍住眼泪,“你回去好不好,我现在太弱了,不想让你看见。”
“我不信。”青濛想断开木樨与天柱的联系,可一掌下去,木樨半边身子已成石柱。
他做不到了。
“你听我说,家里还有遁地令,阿禹知道我放哪里了,你先回去找他,我等你们来。”木樨声音很弱,吐字却很清晰,“我真的很想见他。”
青濛摸摸木樨的乌发,长长的,散在身上,他的手有些颤抖,握着她的头发:“我给你梳洗一下,这个丹药柳给你,你一个时辰吃一颗,吃完了,我就回来了。”
“我等你。”木樨感觉到手里有个小瓶子,眼前的人影凑近,模模糊糊的,带着温度,把她抱入胸膛。
“你是不是好冷。”青濛将头靠向木樨的颈部,她怎么这么冷,木樨这么强大的女子,她的修为那么高,为何这么脆弱了呢?明明他是拯救天下生灵的人,为什么要给她这样的惩罚,天道不公,青濛满脸泪痕,无声哽咽。
“青濛,我的剑也没了,对不起,不能送给你了。”
木樨没什么力气回应她,灵根在身后的天柱中生长,她的灵力所剩无几,在破废的躯壳中滞留不了多久。
“我……只要你活着。”青濛摸着她的脸,想给她多一些温暖。
“我等你……”木樨也不知道,自己能撑多久。
青濛已经离开,最后的温暖,也消失了。
没了灵根,没了灵力,木樨只是一个将死之人,身下的水少了许多,可是她真的很冷,很累。
身上的每一寸骨头都是痛的,伤口开始腐烂,她的手在水中泡的很皱,很白,仿佛变成了透明的冰块。
轻轻撕开衣服,身上的伤口浮肿,黏黏的流出液体来,痛比平时强烈千百倍,她的灵力消逝,无法为她治疗。
满是伤痕的腿招来了苍蝇,还有蠕动的蛆吞噬着腐肉,钻入骨髓,痛痒难耐,木樨颤抖的手撕去腐肉,扔入水中。
石柱下的女子满头是汗,一只秃鹫突然飞起,直冲她的伤口,狠啄一下,大腿上出现一个拳头大的洞,血不住的流出,在原本暗红的衣服上再染一层红色。
“阿禹,我真的好想吃鸡腿……”
“阿禹,我困了……”
“阿禹,你带我回灵山,好不好……”
无人听见,无人回应。
北境的雷雨声轰隆隆的传来,五色灵石在神力的作用下堵上了窟窿,此地逐渐变得干燥。
木樨的嘴唇干裂着,张口接下滴落的雨水,还有些渣子的味道。
不知过了多久。
“木樨!”
“木樨!”
恍惚中,好像有人来了。
金色的阳光照亮眼底,木樨好像看见他们了。
“这是真的吗?”木樨的腿也变成了石柱的一部分,连心脏都开始缓慢搏动。
“这是真的呀。”陆禹伸手,贴上木樨的小脸,好冷……
“陆禹,别走,你陪我睡一会好吗?”木樨觉得很累,只想在他怀里好好休息一会,她的头慢慢的倾向他的手掌,很暖呢!
或许明天,她就好起来了。
“木樨,你别睡,好不好?”陆禹哀求着,他不敢流泪,怕木樨难过,可心中犹如万箭穿心。
他觉得木樨要离开自己了,不可以,不可以!
“我给你盖上些……”陆禹想搂着她的身子,却发现她的身体已经变成了天柱,没有温度,她的伤口已经干涸,衣服上满是血渍。
到底是什么样的惩罚呀!
苍天!
你不公!
“陆禹,我好像闻到鸡腿的味道了……”木樨眼睛已经睁不开了,可是这个味道好香……
“我给你拿!”陆禹抽出一只手,摸出了油纸包裹的鸡腿。
“你看这个鸡腿又大,又香,我都想吃呢,木樨你来尝尝!”
可,只有一声,鸡腿落地,沾上了灰尘。
“木樨!很香的……”
“你尝尝……”
青濛颤抖着手,去探她的鼻息,神明为何会死呢?!
“你别开玩笑……”
陆禹摸着她的手,握着鸡腿,送到自己口中:“木樨,你不吃,我可吃了。”
一口,又一口,陆禹的手抖的厉害。
“木樨,真的香,我回家给你做阳春面,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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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禹治水成功,得百姓爱戴,舜帝禅位于陆禹,夏国昌盛,国泰民安。
于不周山,建筑寺庙一座,原本荒漠的北境逐渐长出了青草,百年之后,当是一片安乐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