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这主意好！我正想着……”于忠捋了捋山羊胡，有些为难地说，“到哪里弄些银子……”
恰在这时，于震正从外面进来，于忠眼睛一亮，救星来了！
“小震啊！快过来！爷爷跟你说啊……咱家要修祠堂，要摆宴唱戏……”
“爷爷，我没钱！”
于忠“哦—”了一声，气地胡子乱抖，“不孝之子！这么多年来，家里供你吃喝拉撒，读书中状元，银子花地跟流水似的！现在家里没了钱，用你几个钱怎么就那么难？！”
于两手一摊，为难地说：“爷爷，我真没钱了！”
“你给人家看病赚成百上千的银子……都花啦？！”
见爷爷一脸阴沉，于震也沉下脸来，不紧不慢地说：“都—花—啦！总共三千两银子……都—送—给—吴侈—吴大人啦—”
“啥？！三千两？！咱家哪有那么多银子……你从哪里弄那么多银子？！”
见爷爷被三千两银子吓得胡子乱抖，于震忙坦白交待！
“我嘛……给成百上千人看病，人家谢我成堆的东西，全叫咱家人吃了用了，对吧？！爷爷？！”
“嗯……那些东西……该吃的吃了，该用的用了，对！！”
“我只留了三百两银子！”
“那还有两千七百两，你从哪里借的？！高利贷？！”
于忠吓地胡子直跳！也难怪，两千七百两银子，就是把整个家都卖了，也凑不起一千两银子—“你自己借的银子，你自己还！休想打这个家的主意！！”
“当然是我自己还！！！”于震鄙视他一眼，“我自己借的银子自己花，哪能叫别人还？！不过，爷爷啊！你办事要银子，也不该找我要啊？！”
于忠大怒！
“不孝子孙！为祖宗办事儿！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人人有份儿！除非你不想进祠堂！”
于震张了张嘴，正想说“不进就不进，谁稀罕那破地儿！”可仅存的那万分之一的理智告诉自己，“家是讲爱的地方儿，赌气的话儿少说！该和稀泥时和稀泥，不该和稀泥时也得和稀泥！和出一团和气儿，和出一个爷慈孙孝，和出一个和睦之家！是一个孝子贤孙的本份！”
于是，他笑了！
“爷爷，孙子真的没银子！能先打个欠条不？！三分利！！”
于忠听罢，两眼一瞪，嘴巴大张，身子往后一仰，高登云路？！
“老爷老爷老爷……”
长工急地大喊大叫，他一边扶起老爷，一边把手伸到于忠鼻子底下，试一下还有没有气儿？！
这时，奶奶颠着“三寸金莲”，像一阵风似的小跑过来。
“孽障啊！小王八蛋！把你爷爷气死了，奶奶就叫你陪葬—”
奶奶抡起拐杖，照于震当头就砸！
于震侧身一躲，险险躲过；奶奶一击不中，再次抡拐杖，可还没等她把拐杖抡过头顶，身后的于忠突然飞起一脚，将奶奶一脚踢倒在地！
奶奶惨叫一声，回头一看，大惊道：“老头子，你活啦？！”
“扯淡！你盼着我死是不是？！”于忠鄙视她一眼，转而却冲于震一脸贱笑！
“震儿啊！你刚才说给爷爷三分利息，对不对？！”
“啊—是啊！您老人家沾光啦！！！”
于震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
于忠一点儿都不介意孙子的脸，反而更加亲热啦！
“真是好孙子呀！爷爷本来打算叫你出五百两银子，现在你借爷爷五百两，这一十五，一天十五两银子利息，一个月……驴打滚儿……”
“等等等等—”于震忙制止他的“驴打滚儿”，“我说爷爷，你一两银子都没借我，算利息也早了点儿吧？！”
“真是钱迷啊！看来，等我老了，指望你养老是指望不上了……”于忠感叹一声，装模作样地说，“老俗话说得好，‘亲兄弟，明算帐！’你借爷爷五百两银子，爷爷会给你算到祠堂修缮款里，你只要把利息给爷爷就行了！这样，咱爷俩儿都省事儿！！多好啊！！！”
“不好！省事儿不省银子！”
于震直接挑明了说，“爷爷，你先把五百两银子给我，我再付利息，才好！！”
“不孝啊！跟爷爷讨价还价！爷爷白疼你十七八年，白眼狼！还亏你读了那么多年书！知恩不报！人家王二小还买个爹来孝顺呢？！”
于忠的话，一下把于震雷了个外焦里嫩，体无完肤，袅袅冒青烟儿……
“爷爷哎……我的亲爷爷！哪个王八蛋买个爹来孝顺？！”
于忠大怒，指着于震大骂，“你才是王八蛋！你连王八蛋都比不上！我听镇上说书先生说，临安城有个王二小，打小没爹！自己一个人儿，吃尽了苦，受尽了累，好不容易才长大成人，成了家立了业！娶了老婆生了孩子！一家人高高兴兴地过日子……”
“又来啦……没完没了，啰里啰嗦，可恶的‘于忠式唠叨’……”于震听地耳根子疼，恨不得一头撞死南墙……
“过了一年又一年，一年过得比一年好！可日子越好，王二小就越觉得空虚……这日子好像缺点儿啥……要是再有个爹就好啦！他就跟他媳妇儿说，‘媳妇儿啊！孝顺孝顺，孝敬老人，日子才能顺当！我从小没爹没娘，也没个老人孝顺！我想去集市上买个爹来孝顺，你看中不中？！’……”
说到这儿，于忠鬼鬼祟祟地看了眼于震，见于震也正鬼头鬼脑地瞅着自己，心里老大不舒服！！
“小震啊……你说王二小是个好孩子不？！”
“我哪里知道？！”于震一脸茫然，“谁知道王二小买个爹回来是当祖宗孝敬，还是煎炒烹炸，或者赶到磨道里，蒙上两眼，转着圈儿拉磨？！”
“不孝！哪有那样折磨老人的？人家王二小绝不会那么干！！”
“那你接着往下编啊？！反正舌头长在你嘴里，你说他好，他便好！”
“王二小就是好！人家买来个爹，当亲爹孝顺！日子越过越红火……”
“停停停停停—”于震忙拦住他的话茬儿，一本正经地问，“爷爷，孙儿有一点儿不明白？！”
“啥不明白？！”
“那王二小的老婆有没有爹娘？！”
“有哇！她就是她爹娘生的！怎么啦？！”
于震一挠头后脑勺，很疑惑地问，“我就纳闷儿！那王二小有钱买个爹来孝顺，那他怎么不把他媳妇的爹娘接到家里来孝顺？！难道他们二位还比不上买来的陌生人亲？！”
“你……混帐！自己不想孝！还诋毁别人，真真是不可救药！祖宗啊！我于忠一辈子积德行善，乐善好施，怎么会有这么个不孝子孙……”
一直躲在一旁的奶奶见状，忙上前帮腔儿！
“小震啊！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你不孝你爷爷，看谁家姑娘嫁你，娶不上媳妇儿，你就打一辈子光棍吧……”
于震一听这话，立刻放声高唱！
“面对凤仙山，
我光棍发了言！
光棍好，光棍乐！
光棍有烟抽，光棍有酒喝！
光棍吃饱喝好，全家不渴不饿！
于家出光棍啦—”
于忠老两口大叫一声，“不孝啊—”
“谁不孝啊？！啊—我怎么听着……好像是于震这小子要当光棍？！”
柳先生笑呵呵地走进院门，晃了晃手中的旱烟袋！
于忠抢先一步，拉着柳先生的手诉苦！
“于震这小崽子！越大越不知好歹了！敢顶嘴了！会挑理儿了！大人说他一句，他有十句等你！你说气人不气人！要不是看在他给老于家考个状元的份上，我……”
“哎—啥状元不状元的？！”柳先生不屑地摆摆手，随口道，“也只有你老拿状元当盘菜啦！跟得了稀世珍宝似的……”
“啥？！你说啥来着？！状元是盘菜？！状元可不就是稀世珍宝？！你拿状元不当菜？！考盘菜，不，考个状元多不容易啊？！你不也是状元？！你们读书人，哪个不想考个状元……”
惊骇之下，于忠发出一连串灵魂之问！
柳先生鄙视他一眼，轻“哼”一声，把烟袋嘴儿往嘴里一塞，使劲吸了一口！
“咳咳咳咳咳……”
“哈哈哈哈哈哈……”
耳边响一个女人放浪的笑声，众人忙往西边一看，只见胡鸾拉着一头毛驴走过来！
柳先生脸一红，正想跟她打个招呼，没想到胡鸾先开了口！
“哎哟哟—我说柳先生啊—这当上状元郎啦……也学那官老爷抽上烟儿啦？！”
柳先生老脸一红！急忙解释道：“哪里哪里！小奶奶说笑呢！吾正是清楚那状元名份一文不值，心中豁然开朗……人呐！人生一世不容易，认死理儿，求虚名儿，累死累活不值得！该吃就吃，该抽就抽！不会就学，舒服一天算一天，才不白活一回……”
“哟哟哟……柳先生这是悟了？！可不要去山上当和尚哟？！要是你上了山，削了发，做了念经的和尚，这小画县可又少了一个英俊潇洒的大才子！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