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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揭竿而起

    起风了!一阵阵的大风刮过山岗,刮过山林,刮过山涧,枝叶在风中摇曳,“哗哗”声犹如千百人的哭泣;肆意穿行山涧中风儿,尖锐悠长的啸声,宛如天地间的悲鸣。

    站在篝火前,林宗泽背负双手,大声说道:“我与狗毛十多岁入伍,在辽东与建奴以命相搏,出生入死,历经战事无数,却因反抗上官克扣粮饷,被刺配广西!从白山黑水到这蛮荒之地,一路几千里,生不如死。充军苦役那些年,活得猪狗不如。好不容易重获自由,拼了命的开荒垦地,心想着总算能过上几天安生日子,却又被山贼盯上,差点命丧贼人刀下。更没想到,就因为这几亩薄田,狗毛的婆娘惨遭奸人毒手,还要放火烧我家园!”林宗泽的声音响起,像是在控诉上天的不公,更像是在念一篇由心而作的檄文。

    “我林某人,上对得起那皇天,下对得起这后土,中间更是对得起这狗屁的朝廷!”一边说,林宗泽一边走到依然瘫坐在地的王恩祖身旁,一把把他拉了起来:“来~狗毛,站起来!”

    “哥哥我今天就反了他朱家的天下,我讨回这半辈子的公道!”多少次在绝境中挣扎,多少次在生与死的边缘游走,之前的那番话,与其说是在倾述苦难,不如说是与过往做个了断,打碎心中所有禁锢的枷锁。

    “嗯!”自己的浑家惨遭毒手,连遗体都不放过,只要能复仇,王恩祖还管它什么“天下之大不韪”?

    风依旧在吹,篝火的火焰时大时小,忽明忽暗,让人感觉随时都有被吹灭的可能。围坐在篝火旁的众人,脸色也如风中的火焰一般,阴晴不定。

    突然,从旁边传来李应全的声音:“三哥!有这种杀头掉脑袋的好事,怎么能落下我?”

    “哈哈哈~~~好你个秃子,身上的伤还没好,就这么着急掉脑袋?”望着现在连站都站不起来的李应全,林宗泽只能用笑声来掩饰红了的眼眶。

    “三哥,要造反可是我先说的啊?”这听见吴立峰悠悠的说道,说完又低下头,继续削他的新刀把。

    “三哥,算我一个!”

    “三哥,这种事不是弟兄们一起的吗?”

    “老子都死过好几回了,怕个球!”

    ……

    听着自己这些弟兄们,一声接一声的应承,林宗泽动容了。

    之前他们为了一线活下去的生机,吃了那么多苦,遭了那么多罪。而现在,明知道造反是一条不归路,他们依旧选择了与自己同行,这让他怎能不心潮澎湃?

    “好!我林某人的兄弟没白交!”

    “小满,去把酒搬出来。”此刻,林宗泽没有更多的言辞能够表达自己的心情。都是曾经的军汉,还有什么比酒更适合这个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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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宁府,“昌达商号”后院

    放下手中的毛笔,合上账本,陈展云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一旁的小伙计赶紧打了水,弄湿了手巾递给他。

    双手捧着手巾,轻轻的敷在脸上,一股清凉的感觉直冲头顶,瞬间整个脑袋清醒了许多。

    拿手巾胡乱的在脸上擦了几下,陈展云端起茶杯,喝了两口早已凉透的茶水,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扭头吩咐小伙计:“你去看看钟叔睡了没有?如果没睡,让他过来一下。”

    小伙计应声出去,陈展云把桌上的账本、出入库明细等账册收拾好,又起身把油灯的灯芯挑亮了一些,然后背着手,开始在屋中慢慢的踱步。

    “东家,你找我?”随着脚步声传来,钟叔的声音也跟着到了,他便是之前与陈展云一同被山贼绑票的老伙计。

    “上次在新宁州留的话,有消息了吗?”几日前,陈展云带人在城外找到了“大锤”楚文勇,不但送了粮食,还留了话,希望能与林宗泽等人见面一叙。

    “回东家,水生下午刚从新宁州回来,要是有消息,他肯定会跟我说的。”这么晚把自己叫来,钟叔以为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没想到东家居然是问这个。

    “哦,好!要是有消息记得告诉我。”其实就算陈展云不叮嘱,有了消息,钟叔也肯定会及时告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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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篝火旁,原本架在火上烤的麂子,现在也只剩下了光秃秃的骨架,五六个已经空了的酒坛丢在一边。

    一坛酒五斤,总共十四五个人喝,喝到现在还能保持清醒的已经没几个。

    “老弟,你有何打算?如果想走的话,老哥给你准备盘缠。”林宗泽用手中的树杈,拨弄着篝火。

    之前众人纷纷响应林宗泽的时候,许山海没有附和,也没有任何反应。喝酒好像也心思重重,与豪气干云的众人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虽然,许山海跌落山崖,全靠林宗泽把他带回了村子,并让何一手给他疗伤,但是,山贼夜袭的那晚,许山海几乎凭一己之力逆转了形势,这足以报答林宗泽的救命之恩。

    夜闯文宅,虽说许山海没有参与,但是,之后一番话就轻松化解掉,一触即发的冲突;而后,他又单枪匹马组织转移村民;并与罗里达共同击退来犯的捕快和帮闲。

    这桩桩件件,许山海都赌上了自己的性命。

    现在,林宗泽他们决定了揭竿造反,就算许山海不参与,或者是另谋出路,旁人也没有任何理由指责他。

    “走?老哥啊,我比你们更早没了家,我能走去哪里?”许山海摇了摇头,神情越发的落寞。

    “那就留下,跟弟兄们一起干!咱们大秤分金银、大块吃酒肉,有老哥的就不会少了你的一份。”许山海的话,正中林宗泽的下怀。

    有情有义、有胆量有谋略,并且还是这群人唯一识文断字之人,林宗泽巴不得他能留下。

    “老哥,我先问你几个问题?”许山海没有急着给林宗泽答复,因为,有一些问题不搞清楚,他下不了决心,这就是他为什么一直紧锁眉头的原因。

    “行,老弟,有什么你就问吧!”林宗泽倒是答应得痛快。

    这些以来日子,许山海在心里一直把自己定义为“最悲催的穿越者”,每当夜里睡不着时,他都在考虑,如何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生存下去。

    无亲无故,无权无势,甚至连个正常的身份都没有。说直白一点,自己如果离开这里,走不出百里,不是被山中野兽当点心吃了,就是被官府抓了,死在黑狱之中。即便侥幸活了下来,最好的结果,无非是隐藏好自己的来历,在乡野中荒度余生;要么是投靠一些大户人家,做个私塾里的教书先生。

    至于,后世穿越里的利用信息差,倒买倒卖,成为巨商富贾的故事,纯粹就是瞎掰。最简单的一点,没有身份,没有宗亲氏族或是乡邻作保,连出门的路引都拿不到,他怎么去做买卖?

    反倒是刚才,林宗泽他们决定揭竿而起,让许山海脑海闪现了若有若无的希望。

    虽然,不确定具体要怎么做,但是,他觉得这是一个机会,只要善加利用,或许真能在乱世中安危无虞。

    “老哥,我想问,你们造反的最终目的是什么?你们打算怎么做?要是官军来围剿,怎么办?”许山海希望能够了解林宗泽的想法和打算。

    “我想要,当官的不再贪赃枉法,天下人都有饭吃,都能活下去。”林宗泽的回答很朴实,同时也很理想化。

    “至于怎么做,那很简单,先把旗子立起来,招兵买马,然后让那些黑心的富户把田地交出来,像老弟你之前说的那样,把田地分给所有人。只要大家都有田地,自然就不会再有人挨饿。”林宗泽是个聪明人,很快就从许山海之前说过的话当中,总结出了关键的部分。

    纵观中国两千多年的封建历史,从陈胜、吴广开始,不管规模大小,每一次农民起义,必定是围绕着土地所有权展开。

    所以,林宗泽的初衷,完美的契合了百姓的诉求。

    “我在辽东军营待了快十年,然后被发配到广西,在军中服了几年的苦役,所以,官军的实力我很清楚。只要有足够的人和武器,给我半年时间练兵,无论怎么样的围剿都不用担心。至于人手我倒不担心,抄了富户的家,将他们的不义之财分给大家,我相信,愿意跟着我们造反的人只会越来越多。“作为在军营里待了这么长时间的人,林宗泽有资格说这番话。可是,他还是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想法中有一个很致命的问题。

    林宗泽他们都是行伍出身,要是论行军打仗、操练士兵,许山海相信他们可以做得很好。

    可是,他们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建立在大明朝这个稳定的体系之内,一旦脱离这个体系的支撑,他们顶多只能算是乌合之众。

    听完林宗泽的回答,许山海不禁苦笑着摇了摇头。

    林宗泽的想法与绝大多数的农民起义领袖如出一辙,纠集足够多的人,通过打击富裕阶层,简单粗暴的实行财富和生产资料的再分配。

    由于,自身学识、眼界、认知的局限,他们没有任何的政治纲领、没有推翻一个不合理的体系,建立一个新的体系的能力。

    短时间之内,这种方式或许可以聚集起一大批人,但是,只会破坏却没有新的建立,光靠强行收缴富裕阶层获得的资源,根本支撑不了与朝廷的抗争。

    因此,起义军内部很快就会出现矛盾、分化,到时候,根本不需要官军来围剿,光是起义军自己的内耗就足以把自己打败。

    “老哥,我给你说一些故事。”许山海没有正面指出林宗泽想法中不合理的地方,他想用另一种方式去引导林宗泽。